第六十三章泄愤
广德四年五月十六日，九华山上，演武厅外擂台之上。
天气虽入了五月，却出奇得热得如酷暑一般，就连本该在山间嬉戏的飞禽走兽都已早早地躲入了自己的巢穴之中，有些烦躁地看着洞外嚣张地张扬自己存在的太阳。
而在擂台之上，池水墨收回了自己打量周围的目光，有些自嘲地想，怕是那些飞禽走兽是被这擂台上的杀气吓回去的。这比武还没有开始，一个个杀气就这么重，连自己也不得不认真一些了。
江荻冷冷一笑，看向了面无表情的端木玉，问道："二师弟不是还应该找一人来吗？"
端木玉反而是温和地一笑，一抱拳，说："回大师兄的话，这不师弟请的那位还在底下躲着呢。若真到了不得不请那人上场的时候，师弟自会请他上场。"
江荻挥挥手，故作大度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先开始吧。"
宋明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眼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开过口的江远山，才重重咳嗽一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说："第一场比试就先开始，端木玉对明白。"
虽早就说好，双方都在不知道对方出战次序的情况下派人上场，可这第一场的人选还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端木玉与明白的婚约，这些日子在端木玉的授意下已经传遍了整个九华派。快要成亲的小两口居然这么快成了擂台上的对手，不少九华派第一次已经擦亮了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两人。
江荻大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二师弟一定会最后一个出场，和我一样呢。想不到在这儿对上了你未过门的小媳妇，还真是事事流转啊。要是你在这儿输给了她，还有没有脸娶她过门啊？"
端木玉拔出了剑，笑着摇了摇头，说："只是比试而已，我还不一定会输。我娶明白，是因为我真是喜欢她，希望一辈子待在她身边，能好好爱护她，不辜负她喜欢我的心。这和这次比试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们两个心里都知道，比试中都不会手下留情的，谁也不会愿意在比武的时候退让的，这就是江湖人的心性。我说得对吗，明白？"
明白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说："哼，说得对吗？我怎么知道？"
端木玉没有执剑的左手用力一拍额头，苦笑道："怎么还在生气啊？都这么些时候了。"
明白瞪了他一眼，又将脸转了过去，说："哼，生气？还要问吗？不生气才有鬼。我才不管什么比试，我就是来找你打架了！不打到我心里舒坦，你可别想下擂台！"
端木玉无奈地点点头，说："我一定不会下擂台的。可你如果输给了我，可不准再生气了。"
池水墨看着点了点头的明白，笑道："这小丫头脑子又不好使了。反正无论输赢，她都不能再生二师兄的气了，二师兄已经不会输了。最后这场比试就是小两口的吵架，真没意思。"
江荻隔着擂台，站在另一边也笑了起来，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成亲？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还真是天真。这掌门的位置会是我的，那个女人也会是我的。"
明白并没有拔剑，冲着端木玉招了招手，说："快点动手！"
端木玉的脸色愈发地苦了，问道："你连剑都不拔，我又怎么好意思动手？"
明白摇摇头，说："用剑怎么能让我泄愤？玉哥哥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的拳脚功夫不比剑法差。"
端木玉挽了个剑花，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动手了。"话音刚落，端木玉腾身而起，来到明白的面前，却也真不是"白虹贯日"，而是"仙人铺路"。
明白倒也有些惊讶，身形却是丝毫不乱，左脚往前一步，上身不动。穿过繁复的剑花捏住了端木玉的剑尖，说："玉哥哥的本事，可不止这么点吧？"
端木玉神情一凛，说："这才几日，你的功夫居然又长进不少。"
明白松开了手，重新站直了身姿，笑了笑，说："荻哥哥说，这次的比试可是事关这九华派的掌门究竟是他还是你，都到了如今，玉哥哥可千万不要藏拙。如果你输给了我，第二场哥哥又输给了江荭，这九华派就真的是荻哥哥的天下了。"
端木玉倒吸一口凉气，问道："第二场比试，三师弟怎么可能输给小师妹？"
明白瞥了台下神情有些凝重的池水墨，说："在我看来，如今的哥哥是真的打不过江荭了。所以，玉哥哥，你可千万不能输给我哦。"
端木玉重新端起了架势，剑尖直指明白，心里琢磨着她说的话。就算这些日子来，小师妹日日练功，武功修为想要超过三师弟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前两日也见到了小师妹的身手，比起三师弟还是有一段距离。可着毕竟是明白亲自开口提醒的，就她那个不会说谎的性子，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吓唬自己。莫不是小师妹真的已经超过了三师弟？如此一来，自己这一场是真的不能输了。想到这儿，端木玉脸上的笑容又有些发苦，微微叹了口气，说："既是如此，我也动真章了。"
明白见他浑身上下突然凝聚了一股剑气，立刻退后了两步，脚下发力，要赶在端木玉动手之前打乱他的布局，不让他使出任何剑招。
其实明白想得很对，反应也极为迅速，可惜她的对手是端木玉。
这也是端木玉人生中最险的一次出招，信奉稳重的端木玉也没有想到明白居然能一下子看破自己的剑意，竟然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攻来。端木玉也跟着后退，一边躲开明白如疾风一般袭来地拳头，一边一丝不敢放松地凝聚真力在自己的剑上，伺机在寻找明白拳法中的破绽。
空谷在底下屏住了呼吸，眼睛不眨一下盯着擂台上的两人。明白一瞬间看破端木玉的意图已经极为厉害，可端木玉居然在明白急风骤雨的攻击下身形不乱，还在伺机反攻的心智更是令人佩服。不止为何突然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荒谬感，这一对江湖男女在武功造诣上已经成了自己不顾一切想要大战一场的对手了。
池水墨也在一旁握紧了拳头，双目圆睁地不肯放过台上两人一丝一毫的应对。明白那个小丫头无论怎么出招已经不再能让自己惊讶，或者说，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她创造出的奇迹，似乎这个江湖上已经没有什么门派的武功她不会，也似乎除了那几位江湖老前辈可以仗着内力打败她，其他人都伤不了她的分毫。可是跟她不到半刻中就已经过了三十多照的那个是自己从小认识到大的二师兄，什么时候连二师兄都这么厉害了？说是厉害，其实更是可怕。用力咽了口口水，脚下有些发软，这还是二师兄吗？那个脸色狠冽的难道真的是自己那个被成为"玉郎公子"的二师兄？突然有种仰天长啸阻止这次比武的冲动，明明支持二师兄登位的人是自己，可如今想要阻止他的还是自己！这不过就是个掌门位置啊！为什么二师兄会突然变得和大师兄给自己的感觉一般？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而台上的两人已经过了快百招，一个如翱翔九天的雄鹰一般急风骤雨不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另一个如蛇一般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寻找可趁之机。这个时候，谁出错谁就会输。在也没有人敢出声，都死死地盯着那两人。到底谁会先出错，而到底最后输的那个又会是谁？
在台上的明白早已没了刚开始比武时候的轻松，心中不停地嘀咕，玉哥哥什么时候学了别家地功夫？若是靠九华派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法能够抵过少林百年来大巧若拙的拳法，少林武林泰斗的位置早该让给九华派了，可一时之间却也真的看不出究竟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端木玉也是被逼无奈才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使了出来，果然要对付明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自己使的确实不再是九华剑法，好在剑花繁复，自信就是连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看出自己的武功路数。可到了这个时候，明白居然依旧能够一丝呼吸不乱，攻守兼备地对付他，也真不愧是明白啊。可是，自己一定要赢，为了那个自己想了一辈子的九华派掌门的位置。
明白盯着端木玉的脸色好一会儿，右脚一滑，右边立刻露出了破绽，一个致命的破绽。
端木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执剑上前，直刺明白的右臂。
千钧一发之际，明白的左手夹住了剑尖，可也在电光火石中，拉着剑擦过自己的右臂。接着立刻松开剑，捂着自己的手臂，说："不打了，流血了。"
连台上的端木玉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是底下观战的人了。
端木玉扔下剑，紧张地拉住明白的受伤的地方，仔细看了看，发现只是皮外伤而已才常舒一口气，放松了下来，怒不可遏地问道："你究竟想闹哪样啊？"
明白笑了笑，说："反正我只是泄愤而已，大过瘾了自然不愿意再打了。"
端木玉还想说什么，可突然意识到两人还是在擂台之上，只能将满肚子的疑惑咽进了肚子。
宋明清与两位师兄对视一眼，见掌门师兄还是沉默不语，就站了起来，说："第一场比试，端木玉胜！"
大多数九华派弟子如梦初醒一般欢呼，这时候他们早就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大师兄的亲信还是二师兄的支持者，由衷地为端木玉华丽的剑招所折服。
江荻的脸色已经成了黑色，恶狠狠地望着台上已经展露出自己温润如玉的笑容的二师弟，恨得咬牙切齿，还真是没有想到居然第一场真的就这么输了。而且，二师弟居然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打赢了那个战胜义净大师的明白！
而在擂台之上，端木玉小心地撕下自己的衣摆，包扎好明白的伤口。
明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玉哥哥，哪有那么脆弱，小伤而已。"
端木玉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说："晚上记得到我房里来，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明白意味深长地看来端木玉一眼，说："我也正好有事情要问玉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