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进出内谷,索道不是唯一途径,却是最合适的途径。最初的索道就设在天景台的下方,在修建天景台建筑时,索道被重新布设,安排到天景台的一侧。这也是出于泥战的需要。试想,要下到如此深的内谷,其它途径总不那么尽如人意:走路耗时耗力,攀上攀下对于新手危险性极高;靠御风军那十几只风鸟运送更不现实,这么多人来回要运送多少趟?中间差多长时间,先下去的人要怎么安置才能保证后面人得到公平?
这些都是问题,所以权衡利弊,索道最为合适。
索道,黄峥见过。但这异界的索道,还是头一遭见。来自漠北商会的工匠引导着三百三十人到索道起始处,又每人发一只细竹筒。这细竹筒上端压着木塞,据说拔掉就有星火喷出,还有尖锐响声,这就是求救用的响箭。
黄峥对这玩意并不好奇,他那世界早有更先进百倍的类似玩意。所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索道上。
索道起始处有一块数人高几丈宽的巨岩,巨岩上打入特制滑索,并排八条。滑索黝黑乌亮,每条都有成人手臂粗细,听工匠说这是用一种葛藤内皮的粗纤先拧成筷子粗细的细绳,浸泡桐油和化兽油脂数月,后拿出来暴晒,然后再将这样的十六条细绳拧在一起,经过特殊处理制成绳索。这样的绳索柔韧坚固,刀砍不断,火烧不着。
在这头每两条滑索挂一架滑车,滑车由铁树、葛藤制作,工序繁复,坚固无比。每架滑车可供数十人使用,由熟练工匠操控,安全快捷。
工匠开始引导着众人登车,有些性子急的开始拼命往前挤。黄峥不急不躁,叫过姚月璃和纵然待在最后,悠哉哉看着别人争抢着。
“黄、黄公子。”
忽然,黄峥听到身后有人呼唤。那声音轻柔细弱,宛如纶音。起初黄峥不在意,以为是叫的别人。
“黄副会长。”那声音再度响起,怯弱弱惹人怜惜。
黄峥这才觉察是在叫自己,他扭回身,看到一张两腮绯红的俏脸,眼神楚楚可人。
是褚月?
黄峥愣神,抬头瞧见褚云木着脸的站在那边人群最后,他们那个伙伴一脸的木讷跟在褚云身边。
“原来褚姑娘啊,有事吗?”黄峥和善一笑。
“那个,这个。”褚月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似乎有些紧张。我真笨!她暗暗自责道,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只钱袋,双手举给黄峥。黄峥一怔,看那钱袋上还绣着几朵孤艳梅花,一看就是女儿家所用。
“昨日多谢少侠援手,这些钱要还的。”褚月诺诺道。
黄峥讪讪一笑,摸了摸鼻翼。来异界前,看的都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那种版本。现在,这羸弱可人的小姑娘可是还钱来的。接的话,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但要拒绝的话,以什么理由为好呢?这小姑娘又会怎么想,施舍?怜悯?恐怕她和她兄长更需要尊重。
一时间,黄峥居然对这钱一筹莫展。
“褚姑娘,你方才一共和我说了四句话却用了三种称呼。”黄峥无奈苦笑,“我看我跟你兄长年纪相仿,不如你也喊我一声大哥好了。”
黄峥本是无心的一句戏言,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算不算是公然调戏呢,这姑娘会不会恼羞成怒。
“黄大哥。”
黄峥想多了。褚月俏脸一红,居然轻声唤道,神情较之刚才居然放松了许多。
白白捡了个妹妹啊?黄峥呵呵呵。
“聊什么这么开心呢?”忽然有人脆生生冷笑。
黄峥头皮一炸,扭头看到姚月璃小脸紧绷,似笑不笑看着自己。方才这丫头跑去那边瞧热闹,看着滑车一溜烟冲下了天景台有趣的很。她极其兴奋,想讲给黄峥听,可回头就瞧见黄峥和一位窈窕少女说说笑笑,那少女手里还捧着一只绣花钱袋。姚月璃颇为气恼,感觉自己被冷落,因此有些不悦。
黄峥以为姚月璃是因为没有先坐上滑车而不高兴,长出一口气笑道,“干嘛这幅表情,不就是没坐上滑车吗?多等一会就好了,我们刚好可以坐一趟车。”
“这位姑娘是?”姚月璃不理会黄峥,向褚月问道。
“这位是真意佣兵行大小姐褚月,这位是我们行会的大小姐姚月璃。”黄峥抢过话,给她俩介绍说。
“问你了吗,多话!”姚月璃嗔怪道。
自己这又是哪儿惹了她,怎么句句话里都带刺,黄峥不解。
“原来是姚姐姐。”褚月甜甜一笑,轻声唤道。
“客气了,褚小姐。”姚月璃淡淡一笑回道。
这气氛不对呢?
黄峥茫然,抬眼找寻纵然,希望他给个解释,是不是自己错觉了。结果,他看到纵然身在两丈外,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眼睛斜望着四十五度,神游物外地挖鼻孔中,对此处一切视若无睹。
这个有理想有抱负,满腔热血古板一根筋怎么成这个德行了。
黄峥吓一跳,难道说今天都不正常了,还是他不正常,看谁都不正常。
“黄大哥,这钱?”褚月再度问起。
黄峥回头苦笑道,“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大哥。那我帮你们也是应该的,你要再这么客气,我可要不高兴了。”
“可是。”
“没‘可是’,我真不高兴了。”黄峥断然道。
“这钱是怎么回事?”姚月璃好奇道。
褚月把昨日的情形重述一边,讲到黄峥仗义援手,言语中多有感激。其实黄峥那只是举手之劳,真正精彩的反倒不足为人道也。姚月璃也曾听过铁盾佣兵行和真意佣兵行之间的恩怨,没想到同为大小姐,眼前这个柔弱女子竟然被当众欺辱。姚月璃听得心酸,到后来竟拉着褚月的手,说起话来。
至于那只绣花钱袋,不但被姚月璃强行塞了回去,她还恶狠狠瞪黄峥一眼,“你要是真要这钱,就是丧天良,就是没心肝,我一定不饶你!”
“我,我从开始就没说要好吗。”黄峥被无端冤枉,苦笑不得。
姚月璃白了他一眼,和褚月手拉手聊着悄悄话。她们越说越投机,不时还笑出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们就亲如姐妹。黄峥看得眼睛发直,这世界上最难懂的,果然是女人这种生物。
半个时辰后。
“咯吱吱”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滑车再度出现。待滑车停稳,剩下的人开始登车,许多人生怕跟前一批比过于落后进度,不住急声催促。黄峥看着亲昵如姐妹的两个女人手挽手上了滑车,揉了揉鼻翼,心中“百感交集”。
褚云和同队的小佣兵也登上同一辆车,黄峥、纵然与他们打招呼,得到的却是相当勉强的一笑。黄峥看得出,褚云目光里透着阴郁,看来他心里有相当大的症结,而这种心结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被劝开的。
黄峥开导他几句,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褚云这种心结他曾经也有过,就是被家人寄以厚望,和无数个“别人家”的孩子不断在战斗,自以为肩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誉,连一丝丝挫折都被看作是不可原谅的。但对于褚云这种精神压抑已经到了相当痛苦的地步,他的尊严被对手当众践踏,他的努力分文不值。这么下去,他会疯还是会发狂,都极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褚云连最亲密的人都不可能吐露分毫,更不用说他这个“意图不明”的陌生人了。黄峥理智的保持着沉默,希望今后有机会能帮到他。
“呼!”
滑车在空中呼啸而过,迎面吹来的是从阵阵寒风。众人躲在滑车里,眼看着云气穿梭,一侧峭壁怪石闪现。
滑车里许多人兴奋地喊叫,期待着之后的冒险。
相比于他们,黄峥格外的镇静。他闭目养神,脑海里勾勒出内谷的大概。负责讲解地形的御风军军士说得其实很详尽,只要认真听,不难加以判断甄别。
“内谷面积广阔,现在又临近午时,以我们的精力体力不可能把村落设立到四方边缘。说到底化生石才是考量的关键,食宿应该不会过于刁难。既然是七十人的村落,那地势会相对较高和开阔一些,还要方便取水与土木石料,这么想的话那军士的话到有些暗示的意味。”黄峥眉头微拧,回想着当初那个御风军军士说过的每一句话。
嗯,差不多了,这几个地点应该有一处村落。
黄峥推敲出几个地点,暗自寻思:最近最容易找到的地方不能去,那里肯定会在第一批人到达后人满为患。到时候他们会撕破脸皮,直接动手。我们就算去也讨不到好。与其这样,倒不如去那个偏远的点碰碰运气?!
“嗤嗤”,黄峥正想着忽然滑车一震,开始减速。
“我真是讨厌这么动脑。”黄峥打了个呵欠,一伸懒腰,“但我更讨厌动脚,看来这次少不了要玩些‘跑得快’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