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沉思半晌，摇头道：“三房没理由要害芷钰。硬要说是理由，多半是为了嫡女的身份吧。那凡哥儿的身份不是更会让人眼红吗？芷钰一死，袁府的头一份要落在红鸾的身上，”红鸾是大房的庶长女，生母是二姨娘，二姨娘生下红鸾便气绝身亡了，红鸾比凡哥儿大两岁，“二房还好说，起码袁二老爷是个七品的官，他的女儿或许能嫁个好人家，怎么也论不到三房身上啊。”
“说的就是，”袁大夫人叹了口气，蹙眉道：“我就是想不通，三房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姐儿已经嫁人了，没有了芷钰，头一份应该算在银铃身上，银铃…”袁大夫人眯起了眼。
“银铃不是四姨娘生的吗？”温夫人低头抿了一口茶，银铃是二姐儿，“许了人家？”
“还没有，”袁大夫人摇头，“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温夫人不语，静静等袁大夫人继续说下去。
袁大夫人手指微凉，看了一眼袁芷钰，睡得正香甜，袁大夫人的神情高深莫测，“银铃还未许配人家，你见过银铃吧？”
温夫人点头，想起银铃的样子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惋惜，“规规矩矩的，举止稳重，要不脸上有瑕疵，应该能嫁个好人家。”
没错，银铃脸上有一大块胎记。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脸上的胎记愈大。
现在银铃九岁，胎记几乎占了她小半边的脸。
四姨娘是个精致的人，生下银铃的时候，被银铃吓了一跳，险些把银铃冲怀里扔了出去。
四姨娘不喜欢银铃，如果太夫人肯，银铃应该是养在太夫人膝下。
可惜，太夫人同意不喜欢银铃。
袁大夫人当时刚生下凡哥儿，元气大伤，没办法把银铃接过来养在身边。
几番周折，银铃养在了三姨娘的房里。
袁将军对银铃疼爱有加，如果没有芷钰，第一份应该是银铃了。
除去脸上的胎记，银铃长得跟四姨娘很像，细细的眉毛，微扬的丹凤眼，是姐妹中最美的那个。
袁大夫人想到了银铃的身上，平日里银铃不会来请安，也不会去正房。
因为银铃知道，府里的人对她恨不得退避三舍。
一个胎记，毁了她一生。
银铃说到底是个可怜的孩子，三姨娘把她当丫鬟，吃穿用度和丫鬟是一样的。
只有袁将军去的时候，三姨娘才会假惺惺的对银铃百般疼爱。
袁大夫人元气恢复后，是想把银铃接到房里来。
她把想法告诉了袁将军，袁将军却觉得银铃养在三姨娘身边挺好。
袁大夫人没抓住三姨娘的把柄，也不好直言三姨娘虐待银铃，不过她一直在找机会。
“你觉得是银铃？”温夫人直言不讳。
“我不敢确定，”袁大夫人站起来，走到窗边，外边竟然飘起了雪花，能听到后院里传来的一阵阵笑声，袁二夫人也去后院了，袁三夫人呢？恐怕是没心情的，袁三老爷做出来那样丢人现眼的事，她还能出现在人面前吗？在窗边，微风带来寒意，袁大夫人打了个哆嗦，“我想把银铃接到身边来…如果真是银铃，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若说是三房，趁着机会，老爷可以提分家的事…”
袁大夫人有些心疼。
银铃是想放手一搏？
早些没有想到银铃的身上，是袁大夫人不愿意去想是银铃做得，银铃命苦，平时唯唯诺诺，见了人，躲在一旁，都不敢抬头看。
府里的丫鬟也不把银铃当小姐看。
袁将军对三姨娘不咸不淡，房里的事他不会过问。
去三姨娘那里多半是为了银铃。
四姨娘年轻，会保养，每天胭脂水粉的没少用。
袁将军多半是去四姨娘的房里。
有时候袁大夫人会想，袁将军怎么能原谅抛弃银铃的四姨娘呢。
庸人自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如此。
四姨娘对袁大夫人，不曾刻意讨好，也不曾疏远。
让袁将军觉得四姨娘进退有度。
袁大夫人想到这，自嘲道：“我是老了…”
温夫人没好气的瞪了袁大夫人一眼，“你老了？别开玩笑了。那你让我怎么活？”
温夫人还比袁大夫人大几岁。
袁大夫人关了窗户，走到温夫人对面，坐了下来，“袁府这么大，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要我说，让袁将军赶紧分家算了。袁太夫人不是喜欢儿子吗，谁儿子多让她去谁那住。”温夫人不满的嘟囔起来，她和袁大夫人的关系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
宰相府和温夫人的娘家就隔着一条街，袁大夫人和温夫人自小就认识。
袁大夫人和袁将军私定终身的时候，温夫人没少帮忙。
“哎。”袁大夫人叹了口气，“要是那么容易分家就好了。你知道今天黄公公对我说了什么吗？”
温夫人微怔，想到袁大夫人抱着袁芷钰在垂花门险些跌倒，“他说了什么？”
袁大夫人的脸色闪过无奈，“他说让我家老爷做好自己的本分…”
温夫人心底一惊，随后释然，苦笑起来，“皇后娘娘是何等精明的人…”
能当让皇后，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皇帝还没登基之前，皇后还不是太子妃，是太子侧妃。
太子妃的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太子侧妃头一抬便是儿子。
太子大悦。
加倍宠爱太子侧妃，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此后，皇后娘娘又生下现在的三皇子。
水涨船高。
太子妃下毒要害死现在的太子…
被人抓了个现行。
回想起来，怎么会那么巧？
太子妃宅心仁厚，视两个孩子如己出。
正逢太子登基，龙颜大怒，斩了太子妃全家三百多口。
太子侧妃做了皇后。
宫里的水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
后来，当时知道先太子妃下毒的下人，一夜之间全失踪了。
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
局势稳定，皇帝不会傻到去追究当年的是非。
温夫人放下茶盅，站起来道：“我也该回去了。”
袁大夫人点点头，送温夫人到门口，有些责备道：“你以后记得出门带丫鬟，小时候的毛病怎么还留着，不让人省心呢。”
温夫人俏皮的吐吐舌头，“啰嗦！”
袁大夫人笑着摇头，目送温夫人离开。
心里装着好几件事，竟然忘了，三姨娘和四姨娘想去后院结识那些夫人的事了。
没告诉袁将军。
明天免不了三姨娘和四姨娘要说起来了。
现在让下人去找袁将军，说三姨娘和四姨娘的事也晚了吧？
还是等到晚上吃宴的时候，直接请三姨娘和四姨娘出来好了。
这么想着，袁大夫人挨着摇篮，躺在美人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桃花推门进来，见袁大夫人身上没盖毛毯，轻手轻脚地从衣笼里拿出来一条毛毯，给袁大夫人搭在身上。
毛毯刚挨到袁大夫人的衣裳，袁大夫人就醒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桃花啊。”
“夫人。”桃花福了福。
袁大夫人坐起来看了看天色，“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刚过。”桃花答道，“离晚宴的时间还早，夫人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袁大夫人摇摇头，“不必了。”
说完，袁大夫人掀了毛毯下榻。
袁芷钰还在睡梦中，不晓得梦到什么，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袁大夫人伸手抚平，心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发愁的呢？
桃花收了毛毯，她是真心想让袁大夫人再休息一会儿。
袁大夫人面带倦容，问桃花，“老爷在哪呢？”
“在前厅会客，”桃花想了想，“李大人没来，几个尚书和老爷把酒言欢。袁二老爷倒是跟几个相熟的官人在吃酒。太老爷说身子不适，回房了。”
桃花把前厅的情况交代一番。
袁大夫人赞赏的看了桃花一眼，“樱桃呢？”
桃花低着头，轻轻抿了唇，低声道：“奴婢派人悄悄跟着樱桃，樱桃去了三房，回来之后便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出来过。”
三房…
袁大夫人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了。樱桃不用人跟着了，我心里有数。唤芍药进来吧。”
芍药是袁大夫人院子里扫地的低等丫鬟。
眉清目秀的，眼里透着一股不服桃花的精明。
桃花退出去，带了芍药进来后，径自出去把门了。
“说说吧，你知道什么了？”袁大夫人微笑着，有几分苦涩。
芍药深深一福，小心翼翼又不卑不亢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斗胆认为月娥不是三夫人派来的。不能单凭灶房妈妈给月娥银子这点断定是三夫人想对三小姐图谋不轨。奴婢观察了一段时间，三夫人虽然尖酸刻薄，但不至于要害三小姐性命，没有理由…三房还没有小姐。奴婢觉得指使灶房妈妈的另有其人。”
“哦？”袁大夫人来了兴致，芍药胆大心细，说中了袁大夫人心里想得事。
芍药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袁大夫人，发现袁大夫人没有不悦，斟酌道：“樱桃姐…奴婢猜测是想做三房的人…”
“何以见得？”这点袁大夫人倒是不清楚，想做三房的人？还是想做三房的姨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