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在AR公司建筑设计室里,Tina正在和其他的设计人员一起推敲商业城的设计细节,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严肃。晨帆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Tina。她明显消瘦了,脸色苍白,只有栗色的长发还如瀑布般挥洒在脑后。Tina认真地说:“今天我们最后商定商业城的设计细节,大的方向业主基本肯定了我们的设计,可小的细节如果我们稍一疏忽,有可能就会让过去半年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God_is_in_the_detail。”晨帆重复着Tina经常说的话。
“对,细节就是上帝,所以请求你们和我一样,抛开所有的杂念,一门心思放在最后设计方案的确定中。”
晨帆在心里暗自高兴,心想Tina爸爸的病看来好些了,她又可以这样全情地投入工作,但是她的目光为什么不敢和我正视呢?刚巧Tina走到晨帆身边,把许诺新的修改方案呈现在他眼前。晨帆就借机小声问道:“小鱼儿,爸爸好些了吗?”
Tina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顾自说着:“我们想把主体建筑的女儿墙再做高点,你看会不会影响整体的效果。”晨帆自讨没趣,只好低下头,认真地翻看起图纸来。六个小时以后,最后的方案终于得到了团队的认可。Tina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手掌说:“感谢大家,我相信我们已经尽了力。Feels_good,must_be_good!”
下午五点。Tina换上蓝色休闲裙走出办公室,晨帆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他迎上去说:“小鱼儿,我们今天去吃你想吃的浙江菜吧!”
Tina表情有些慌乱:“对不起,我有约了。”
“你约了人,还是别人约了你?”
Tina没有回复,径直走进了电梯,晨帆尾随在后。在电梯间里,Tina没有看晨帆,晨帆却一直盯着Tina,他在心里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吗?让Tina对他置若罔闻。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追上步履匆匆的Tina,着急地问:“小鱼儿,你怎么了?”他能感觉到Tina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欲言又止。
Tina扭过头,给了他一个很有礼貌的微笑,轻轻地说了句:“晨帆,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想我会慢慢和你解释的,但不是今天。”
晨帆一眼瞥见那辆墨玉色的A8又停在大厦门口了。气愤地说:“难道又是和他去谈公事吗?”
Tina没有说话,泪水在她的眼角里打转,她知道生命之中有的时候必须要放弃。A8门开了,Alan走出汽车,指着晨帆说:“小子,上回你在我的前挡风玻璃上涂鸦,我也没和你计较,今天你识相一点。”
血性冲上晨帆的大脑,他撸起胳膊,挑衅地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你想怎么着?”
艾伦嘲笑着晨帆:“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女朋友,我想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晨帆扭头看着Tina说:“告诉这个可恶的Alan,我是你的男朋友,让他滚的远点儿。”
Tina看着一脸意气用事的晨帆,低下头轻轻地说:“对不起,晨帆,有时间我再和你解释吧,我想我是没有福气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的。”说完她拉开车门,坐进墨玉色的A8里。
Alan晃动着车钥匙,恶狠狠地对晨帆说:“小子,你再敢毁我的车,我就把你送进局子里去。”
晨帆感觉束手无策,他这个平时油嘴滑舌的“小流氓”,遇到了表面文质彬彬的大流氓的时候,他变得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玉色的A8消失在北京喧闹的街道上。眼瞅着就要到手的爱情,转眼就离他而去了,他有些怆然若失。此刻他不懂Tina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过去几个月里他付出的感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吗?难道在丽江的那个吻是如此的不真实吗?女人真是难懂,前一秒对你还热情似火,转身就陌如路人了。这真是报应,当年嘉怡对他一往情深,他却熟视无睹,还常常觉得她是个婆婆妈妈让人烦的女生,现在他和嘉怡的处境是一样的,被所爱的人忽视和不理解,痛彻心肺。
晨帆掏出手机打给励闻:“励闻,今天晚上你陪我去唱歌。”
“好端端的唱什么歌?”
“哪儿那么多废话,到底来不来?”晨帆暴躁地喊道。
“有病啊你?这么大火气?用不用喊上他们几个,我们一起出去玩。”
“不用,今天晚上我想去一个只适合我们男人唱歌的地方。你不要穿军装,穿的随意一点。”
“那么好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唱歌,至少我可以保证,在你醉酒后我可以把你拖回来。”
“少他妈的废话,赶紧出来,西四环,海德KTV。”
“好吧,我现在从医院出发,大概两个小时后和你会合。”
这种夜总会一样的歌厅,励闻还是第一次来,他不知道二货朋友今晚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反正他不喜欢,太嘈杂,不适合他的性格。晨帆把他拉到一个卡座里说:“今晚你陪兄弟,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做啊!”
“没让你乱来,你还不了解我,只是来唱歌,今晚兄弟我的心情必须用嘈杂来衬托。”
一个男服务生走过来,给晨帆和励闻介绍起来:“两位哥,我们这里最低消费三百,这是酒水单。”
“先上两打啤酒,一个果盘,一盘开心果。”晨帆说。
“看不出来呀!你丫够坏的啊!这种地方你也来过,业务蛮熟悉的。”励闻有点吃惊地看着晨帆。
晨帆是第二次来这种地方,其实偌大的京城他也就知道这么一个海德KTV,第一次还是和原来国营设计院的院长陪客户来过一次,一个小姐摸了一下他的小手,就敲了他二百块钱,还恶心了他好几天。
“这里的小姐的歌都唱得很好,我找一个人陪你喝酒唱歌吧?”
“不用了,听听歌,喝喝啤酒就好了。”励闻回答着。他抬起头望着舞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正走上舞台,她穿着性感的短裙,披散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她微微地向台下鞠了一躬,抱起吉他唱起来:“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谁又在乎你的梦,谁说你的心思他会懂,谁为你感动。”励闻皱了皱眉头,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晨帆看见他的表情,解释说:“这是梁静茹的《问》。”
励闻显然没有听晨帆说话,他突然站起来,冲到舞台前大叫道:“波斯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波斯猫吓了一跳,吉他声戛然而止。旁边一个客人怒吼道:“把那小子弄下去,捣什么乱啊,我们正听得来劲。”几个保安一样的人迅速走近舞台,拉着励闻,并小声警告他,不要扰乱舞台秩序。波斯猫片刻后镇定下来,音乐声再响起,她接着唱道:“如果女人,总是等到夜深,无悔付出青春,他就会对你真。是否女人,永远不要多问,她最好永远天真,为她所爱的人。”
她的歌声婉转而悠扬,仿若天籁之音。刚才那个怒吼的客人大声喊着服务生:“给我上两瓶洋酒,再送两个花篮给这个唱歌的女孩。”服务生应诺着下去。
音乐声停止以后,波斯猫抱着吉他走下舞台,她走到送花篮的客人桌前,微笑着说:“谢谢你,我敬你一杯。”说完她举起酒杯,正欲一饮而下。励闻冲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酒杯,大声呵斥道:“你怎么会这样?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梦想?”波斯猫看了一眼愤怒的励闻,然后她扭头就走,显然励闻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
送花篮的客人身材高大,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拳打在励闻的脸上,壮硕的励闻只顾看着远去的波斯猫,这一拳在他的防备之外,他脚上一个踉跄,晨帆吓坏了,他跑过来扶住励闻,鲜血沿着励闻的鼻孔流淌,晨帆赶紧跑回座位上寻找纸巾。慌乱中他听到拳头的出击声,那是军校出身的励闻的回击,短促而有力,晨帆回过头,那个送花篮的客人已经摔落在地,他的眼睛深邃而愤慨,却再无力反抗。警察出现在歌厅里,他们适时制止了这场打架事件。晨帆、励闻还有那个倒地的客人一起被押到了警察局。
无痕卷缩在床榻上,正梦见匹诺曹猪和匹诺曹象在森林里智斗大灰狼,突然陈明《等你爱我》的歌声响起,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地问着:“谁呀?”
“无痕,快来救我们。”电话那一端是晨帆的哀求声。
无痕吓了一跳,坐起来说:“晨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慢慢说。”
“你赶紧找逊萌,让他妈妈想想办法。我和励闻在夜总会打架让抓进局子里了,就拜托你们了,尽快弄我们出去。”
一个半小时以后,逊萌和无痕出现在警察局。逊萌走进警察办公室,客客气气地和警察说了半天好话,终于警察点了头,三个打架的人被从监禁室里放了出来。无痕赶紧跑上去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省心,还跑到夜总会去打架,疯了吗?”
晨帆指了指后面的那个送花篮的客人说:“是他先动的手,励闻只是回击。”无痕好奇地向后张望,突然她惊讶地喊道:“近川,是你呀!”晨帆和励闻都纳闷地扭过头看着近川。无痕赶紧解释说:“他是近川,就是我常常和你们提起来的那个,我在亚龙湾森林公园认识的那个人。”晨帆嗯了一声,一脸的不友好。
无痕也顾不上他的情绪,激动地和近川说:“你说要来北京见客户,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北京了,我的漫画书呢?”
近川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无痕,挤出一个笑容说:“今天晚上应酬客户,没想到让这两个傻小子给搅合了,不过看在是你朋友的份上,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无痕慌忙打圆场说:“不打不相识,我请你们去九十六面馆吃炸酱面吧,大家吃面泯恩仇怎么样?”
没有人接无痕的话,只有沉默。他们走出警察局,月亮斜挂在天空,励闻强忍着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平静地对无痕说:“无痕,我们再帮帮她吧!”
无痕很不解地问:“帮谁?哪个他呀?”
“波斯猫,我今天在夜总会碰到了她。她是那么干净的一个女孩,我不希望她踏上不归路。”
“波斯猫去夜总会干什么?”无痕睁大了她的小眼晴。然后沉吟片刻说道:“你确定我们能帮到她吗?”
“我们总该试试吧,毕竟她还年轻。我想告诉她,理想在远方,最幸福的时光是奔向理想的路上,而不是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
无痕想了一分钟人,然后对近川说:“今晚我们还要去见一个朋友,你先回住处吧,改天联系你。”然后她招手和近川示意了再见。扭过头和她另外的三个朋友说:“我们去找波斯猫吧,不管她在哪儿。”
励闻说:“我们不要去夜总会了,去她住的地方等她吧。”大家都表示同意,他们上了逊萌的吉普车,吉普车向北辰购物中心驶去。在汽车里晨帆先发了话:“刚才那个真的是波斯猫吗?”
“是的。”励闻的语气很沉闷。
“女人,怎么TMD都那么物质。”
“波斯猫并不是一个物质的女孩。”
“都混到夜总会去唱歌了,你还说她不物质,难道她是去解闷的吗?”
励闻不再说话,用沉默对抗晨帆的偏见。无痕打破沉默,问到:“她晚上不是在后海唱歌吗?怎么跑到夜总会了?”
“她可能两边都唱,她参加了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进修班,如果想请名师教她,费用很高。”励闻开了腔。
逊萌七拐八拐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劲才找到了位于北辰购物中心附近的波斯猫租住的地下室。无痕敲门无应答,他们四个只好站在地下室门口等着夜归的波斯猫。
无痕问道:“你今天晚上是怎么碰到波斯猫的?”励闻简短地讲解了一下晚上的经历。无痕看着她的二货朋友,八卦地说:“你和你的那个Tina又怎么了?”
晨帆苦着脸,答道:“没什么。”
“一厢情愿,对事儿是正确的,对人就是错误的。”无痕思考着说。
“你怎么也说我一厢情愿?”晨帆很激动。
一个女孩抱着盆儿走过地下室门口,对他们说:“她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你说的她是波斯猫吗?”励闻问道。
“那个会唱歌的藏族女孩儿。”女孩说完转身走了。
四个朋友走出地下室,街上已经少有人踪了。只有一轮弯月懒洋洋地斜挂在夜空中,那月亮的表情像是看惯并且厌倦了人世间的事情一样,带着淡淡的伤感和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