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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熙十二年,正是数九严冬。寒流自北而来,飞越贺兰山,一时朔风如刀,雪花飞舞,一夜之间银川平原尽为冰雪覆盖。
宁夏城如同只潜伏巨兽,丝毫不惧狂嚎寒风,牢牢扼守住百战之地。夜色下战旗飘扬,雄关似铁。
一片苍茫中,城头上星火点点。负责巡守的镇戎军士卒均在锁子铁甲外又套层棉甲御寒,有得干脆再披层毡毯,但仍在寒风中冻得手脚发麻,只有不时轻跺着脚来回走动取暖,一时间城墙上全是噗噗声响。
但守御职责所在,众军全无一丝懈怠,警惕依旧。雪光交映下,铁盔顶一根雁翎高高挑起,随风轻抖。
梆敲五响,晨钟悠扬,又是一夜过去,边关正冷。
随着日出,雪也慢慢停住,昔日大夏王朝首都兴庆府——今日的朔方都督府治所宁夏城,渐渐醒了过来。
镇戎军所属小校场内,积雪甚厚,几没小腿。场边一座八角亭,周遭都用厚毡毯挂起围住,里面烧起碳盆,暖意融融。
几名皆穿皮裤皮袄的健壮少年借着晨练间隙,正缩在里面喝茶取暖,一边还唾沫星乱飞地比划着。
“当年杨公再兴探查到小商河,却遭遇到完颜宗熙率领的十二万大军。杨公毫无畏惧,趁金军未明,率三百游奕健儿直冲敌阵,掌中一杆五钩亮银枪来回纵横,杀得金军哭爹叫娘,只恨没生得四条腿,逃起来速度太慢。”
“哈哈!”几名少年一起哄笑,听那貂鼠皮袄少年讲着四十余年前杨再兴壮烈小商河的故事,尤其是听到杨再兴单枪独骑,勇闯敌阵,连挑敌将万户撒八孛堇和十余名千户长后,都是兴奋的不能自抑。
“杨公高呼奋战,每中一箭皆随手折断,将箭杆弃之继续杀敌。只可惜马陷淤泥,无法躲避,终不幸壮烈在金军万箭齐发之下。”少年一口地道陕西口音,英雄故事听起来格外的大气苍茫,震撼人心。随着语气逐渐低沉,到最后更是扼腕叹息。
停顿片刻,少年又语声激昂地接道:“杨公战死后,岳帅率大军迎其骸骨,焚化安葬,所得箭镞竟装满两升!至此,杨公骁勇之名震破敌胆,金军连退二百里,方才止住扎营。”
听着先烈勇悍往事,几名少年均是热血奔涌,无不悠然向往。半响,一道晴朗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若换成我在小商河,敢不敢直冲敌阵?”
亭内空气一窒,众少年虽都是练武之人,脾气直爽,却也被这问题给难住,当下各自皱眉不语,暗地里想着若自己是杨再兴,又该如何?
正在沉默间,一名少年站起身,低声道:“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大丈夫自当如是!”少年语声坚定,眼神明亮,额前一撮金发彷如火焰燃烧。不等其余几名少年感慨,自顾掀起厚帘转身钻了出去。
雪深天寒,冷风割脸,这少年短打劲装外只套着件白狐皮夹袄,却并不怕冷,仰首呵了几口热气,便站定场中,双掌前探,从第一式双抄封天起始,一板一眼地开始演练太祖长拳。
腾挪转翻,拳脚起处,阵阵劲风激起碎雪乱飞。少年虽只十五六岁年纪,练起来却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架势豪迈威猛,又不失优美澎湃,气度斐然,全然是一派名家风范。
打完一套拳后,头上热气蒸腾,浑身气血都活动开来,少年又抄起场边兵器架上的白蜡杆子,提顶松肩,塌腰坐胯,摆了个骑马蹲桩姿势站好。
深吸口长气,力贯腰身,双手一拧,长约丈半的杆子发出“呜”地啸声,前端先右后左、先逆后顺,一起一伏,矫若惊龙,似乎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韵律。如同条狰狞巨蟒想要挣脱束缚,却又不得不老实服帖地听从少年的意志。
有了这少年带头,还缩在亭内的几名少年也呆不住了,那嘴皮滑溜的貂皮袄少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场中,略带些羡慕道:“吴家小哥的杆子耍得真帅,到底是宁夏三虎。照我看,除了折大哥和姚疯子外,咱们再无人是他对手啦。”
其他几名少年都点头称是,各自感叹几句,也随即纷纷钻出温暖的亭子,站在寒风中呼喝着各自锻炼。
抖大杆,运用得是全身力气,最为锻炼体魄和意志。少年只抖得百余下,便汗透衣衫,鼻间吞吐的热气如白练沉重。待达到每日练习数目,便自停住,擦了把脸上汗水,走到水缸边抡拳砸破冰冻,就用手捧起寒冷彻骨的冰水静面洗脸。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略带丝稚气的坚毅脸庞。少年俯身瞧着缸中静止水面上的倒影,唇间全是苦苦的笑容。
外貌俊朗,身躯强健高大,虽还未完全长开,已隐隐可见日后风采,几与帅气男模媲美,放在前世这等形象,自己还不得笑歪了嘴巴。何况又生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显赫人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但为何自己总是闷闷不开心,找不到那种所谓的幸福感呢?
孝宗在南宋历史上,风评极佳,是位极其勤勉有为的皇帝,国力也属最强盛之时。只是和历史书不一样,原本的隆兴北伐变成隆兴西征,一直苟延残喘在辽、宋、金之间的西夏,竟被孝宗抓住机会,集全国之力拿下半壁!至此,便没了乾道年份,南宋的悲催结局也悄悄地多了丝可能。
全他嘛地乱了!自己莫名奇妙的穿到南宋,就已是匪夷所思,怎地历史竟然也不一样了?
“吴茗。”少年念叨了句自己的名姓,摇摇头又是苦笑,分明是个暴力男儿,怎地却取得这等又萌又嗲?
“吴家有幼虎,勇力过人,开得硬弓,骑得烈马。”
这是在年初贺兰山会猎时,都督军事兼枢密院同知院事扬威侯刘耿所评赞。一时间吴家幼虎之名响彻朔方,并被人据此取了个绰号“锦毛虎”,与另两名一时俊杰,同列宁夏三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