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和赵昌言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非常愉快,用林琅的异人师弟们的说法就是有些囧。背景音是鸡仔鸭仔的嫩嫩的叫声和小猪的哼哼声。林琅很奢侈地用船来运送这些鸡鸭,这才大宋官员的心里面几乎是不可饶恕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大宋并不富裕。
林琅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码头上等着的赵昌言等人,反而交代管事林叔仁:“记住,那些猪仔直接赶到猪圈里面也使得,倒是那些鸡仔和鸭仔先将他们赶到地里去。这天气越发暖和,地里的蚱蜢也多了起来,不先清理一遍是不成的。收鸡仔鸭仔和猪仔的事儿不能停,至于鹅苗就不用了。养了鹅就别想水里有什么收成。鸭子也一样,要时刻注意,不要让他们进了秧田坏了秧苗。还有地。方才我在船上就已经看见了,既然已经犁了两遍,也差不多了。倒先不忙着放水、锉地,等鸡鸭将土里的那些虫子清理过之后再放水也使得。”
林琅说一句,林叔仁就一鞠躬,等林琅说到这里,方才听他道:“郎君放心,之前清丰县已经收了不少鸡鸭,小的已经让这些鸡鸭在地里扑腾了半个月了。今年的地肥着呢。”
林琅道:“土地的肥力固然要顾及,但是,此时此刻我最担心的是,今年蝗灾的规模。这一路上,我们顺流而下,这数十里水路,不见两岸鸟雀飞舞,甚至连声音都不曾听见,叫我实在担忧。鸟雀以虫豸为食,假设一只鸟儿一日自用两只蚱蜢,又给自己的幼儿带去三只,你且想一想,这一日功夫,一群鸟儿会消灭掉多少虫子?鸟儿乃是虫子的天敌,没了鸟儿,又有多少的虫子逃出生天,又有多少虫子得以繁衍子孙?虽然我让你们大量收购鸡仔鸭仔,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没有底。没有了天敌、任意繁衍的蝗虫,不知道会繁衍出多少来,到了秋收时节,又不知道会祸害了多少粮食去。”
林叔仁应了,又道:“郎君的吩咐,小的都记下了,郎君且放心,小的已经让人去南面收鸡仔鸭仔了。只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鸡瘟,小的有些不放心。”
林琅道:“那你不妨问问明月,我记得他那里有药粉可以预防。不要害怕花钱,要知道,比起那点子银钱,蝗灾才是大事。如果闹起了蝗灾,只怕连圣上都有麻烦呢。”
赵昌言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已经满肚子的气,忍不住喝道:“林郎君,请你慎言,官家乃是天子,自有神明护佑,你可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那么贞观初年的蝗灾又作何解释?唐太宗不也是天子么?”话以出口,林琅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个声音太陌生了。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跟赵昌言这样呛声了,赵昌言哼了一声。边上的人赶紧给林琅介绍对方的身份。
林琅以晚辈礼见赵昌言,赵昌言却没有让林琅起来,而是冷冷地道:“林郎君,还请你谨言慎行,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动摇民心。”
林琅道:“曾外祖父重责在肩,林琅直言不讳,还请曾外祖父海涵。只是,鸟雀以虫豸为食,蚱蜢是其主食之一,乃是如所周知之事。如果能够通过猎杀鸟雀,一来解决自己的口粮,二来可以引起大规模的蝗灾,让我大宋动荡。想来那些契丹人不会放过如此简单有效的手段。”
赵昌言哼了一声,道:“清丰县已经没有契丹人了。”
林琅道:“但是鸟雀稀少却是事实。而且,韩德让此人既然能够从一介汉奴成为如今契丹皇族的一员,此人的心智与手段可不容小觑。”
赵昌言道:“他的骨子里可是汉人!”
林琅道:“但是他早就改了姓,如今又是大辽实际上的君王,做惯了万人之上,又如何为改弦易张、屈居人下?”
赵昌言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林琅想了想,让侍女带着妹妹坐车先往内宅而去,自己起身跟在赵昌言身后慢慢走。吕夷简担忧地看了林琅一眼,疾步跟在了赵昌言身后。
杨延贵过来与林琅并肩而行,口中道:“林郎君,卑职奉官家之命,跟林郎君学习屯堡之事,还请林郎君不吝赐教。”
林琅道:“杨大人客气了。事关我华夏安危,林琅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面的赵昌言回过头来,道:“难道还要老夫请你么?还不速度更上。这样的大事,你难道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宣扬不成?”
林琅歉意地冲杨延贵拱拱手,疾行几步,去了赵昌言身后。
一行人沉默不语,直到到了林琅的屋子,赵昌言坐了主位,诸人都各自坐下,外头也有重兵把守,才听赵昌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就是不服老都不成了。林琅,你很聪明,能够想到屯堡也能够从蛛丝马迹推断出契丹人的意图,这老夫也不得不夸赞你一句。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够的。”
“还请曾外祖父赐教。”
赵昌言看了看林琅道:“等你父亲的婚事结束了,你就来清丰县给我闭门好好读书。”
“是。”
“不问理由?”
“曾外祖父对林琅的爱护之心,林琅又如何不知?林琅年幼,之后就要劳烦曾外祖父教诲了。”
赵昌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个机灵的孩子,比你父亲小的时候强多了,倒是有几分你曾祖父的模样。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且说说你的那个屯堡是怎么一回事情吧,老夫也帮你参详参详。”
赵昌言对林琅的心情也很负责。按照他往日的脾气,如果有人对自己不够礼遇,他绝对会想办法将人踩到脚底下不可。这在大宋很平常,不要说他一个,几乎每个宰相或者做过宰相的都这样干过,比方说之前有名的大肚宰相张齐贤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林琅不一样。
无论是圣眷还是才华,林琅都是一等一的。本来林琅就是他的后辈,自家亲眷,赵昌言如果端着长辈的架子压着林琅也不稀奇。但是赵昌言是大宋的臣子,做事情必须从大局出发。换了其他人,压下去一个有的是替补,缺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也算什么。唯有林琅例外。
就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赵昌言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还没有人能够取代林琅。至少武力震慑方面还需要林琅坐镇清丰县。所以,他必须保护林琅,自然也必须让林琅和皇帝保持距离。
难的是,这次的科举和科举之后。
这样想着,赵昌言考校起了林琅。
赵昌言也曾经是大宋的进士,也曾经做过会试的主考官,自然知道科举是怎么一回事情。越是考校,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神色也越加不好看。
赵昌言知道,科举对于林琅来说不成问题,至少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而林琅的问题则在于,皇帝不肯放人。按照大宋的惯例,状元会被授予将作监丞的职位在京师供职。赵昌言不觉得这个位置对于林琅会很难,就怕皇帝对林琅太过上心,为了将人留在身边,一日三迁,以致于毁了这孩子的清誉。
世人对名声可是非常看重的。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这孩子只怕就毁了。
赵昌言的沉默让屋里的其余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吕夷简是摸不清楚赵昌言对林琅的态度,而杨延贵则担心赵昌言对林琅过于苛责以致于误了大计。
坐立不安的片刻,杨延贵终于开口了:“林郎君,是否可以为下官解释一下屯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