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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深情的人是沉默的

江家胜吃饭的样子是我第一次见到。在外婆没来的时候,江家胜展现在我眼前的都是沉睡的样子和丑陋的睡姿。只在我走了或是还没来得及回来的时候把饭吃完,接着又不见踪影的四处流浪。

“家胜,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你到时就回来住吧。”江家胜再次把吃饭的头抬了起来,“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可是你还没……”他的话没说完,外婆就接了上来,“别说了,总还是要回去的。不可能在你这过下去的。”外婆的语气很坚决,江家胜的眼里划过一丝悲伤,嗫嚅地说了句“好吧”,就不再说话。

这种眼神和外婆讲到死去的母亲时很像,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在他长年累月的沉睡中,我都快忘了他的眼神。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他的声音,就连模样也模糊了很多。

两天过后,我回到弄堂。打开房门的时候,外婆已经不在了。桌子上的饭菜还有着一丝的热气,在空荡荡的房子受到低温的折磨。外婆的衣服,还有她放在床边发白的方巾都不见了。

外婆回去了,回到了冷水镇。

我丢下书包,疯了般朝外面跑去。寂静的弄堂里到处都是我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回声一次又一次撞到墙上,流出了黑色的血。把弄堂的地面弄得更加的肮脏,空气中微弱的臭味还带着眼泪的咸涩。

冲下弄堂,我飞快的挥动自己的双腿。可以清晰的听到胸膛里的心跳,飞快的重打着血管,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夜色里,到处都是夜晚里人们的休憩和放纵。灯红酒绿的Z市也有看着温暖又冷漠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比起白天多了许多。他们接着黑暗穿上了夜行衣,游走在这个寂寞又荒凉的城市。

我很清楚外婆会去哪,Z市的车站只有一个。我看着前方,拼命的朝着车站跑去。我已经忘了自己跑了多久,过往的行人在我眼里就和屏幕上破碎的光点,组成的白色光。无数的白光连在一起就和一张巨大的白色纸一样,快速的朝着我的相反方向跑去。和我一样的快,一样的急不可待。

等我快赶到的时候,Z市的夜空里响起了钟楼的报时。响亮的钟声在夜空回荡着,传到我的耳朵里就像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光明覆灭,黑暗重生,世人都会沦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一样。

我成了一个渴望求生的逃亡者,奋力的跑向前。现在耗费的每一秒都是在拉远与外婆的距离,想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挥动双腿又卖力的跑了起来。Z市的夜空越来越亮,越来越美了。我也就更害怕了,这将意味着与外婆的离别又加近了。

远远就可以看到车站的大钟楼闪闪发亮,人声隔着好远杂乱的传入耳中。我到达车站的时候,才知道车站是什么样子。以前只听过周舟对我说,她来到Z市的时候,车站的人流把她吓了一跳。

人们拿着各种的行李,脸上的表情多种多样。这也是第一次我明白了,故乡对于每个人不都是亲切的,回故乡对每个人也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有人坐在车站外面的椅子上痛哭流涕,那也许就是回故乡奔赴死亡,送别死亡。

车站是个庞大的人流聚集地,我看不到外婆的身影。穿梭于泛着来自四方陌生的气息,到处都是人。他们以各种姿态在车站等着回乡的汽车,嘴里的抱怨、咒骂、大话,还有窃窃私语,充满在了这座小小的车站。

走到人流深处,外婆的身影还是一点看不见。我仔细的看着每一个人的样子,生怕因他们夸张和痛苦的表情错过了我要找的人。

从人流深处穿过,到了人流的另一边。

铺天盖地的身体,组成了一道五花八门的墙。让人难分辨得出来谁是谁,就和化妆舞会上戴着面具的人们一样。从穿过的人流里继续往外走,人流渐渐稀薄,人影渐渐寥寥。

在这里,我看到了江家胜。是的,我没有认错。他那件褪了颜色的外套,在他睡觉的时候,我曾无数次亲眼目睹他把它扔到地上。我会把它捡起来,它里面带着浓郁的酒味和一些气味的混合。

江家胜的身旁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外婆。她穿着厚厚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碗。江家胜靠在一根扁担上,外婆颤颤巍巍的帮他把饭打开。在低温的攻击下,饭菜早已没了热气。

外婆面带笑容的说了什么,江家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是我帮他在角落里拿出来的酒瓶。他吃着冷掉的饭,就着黑乎乎的瓶口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酒瓶放入了怀中,他红着眼睛把饭吃完。

看到这里,我的心就和刀扎一样。

长久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江家胜对我的打、对我的骂,此刻都化成最温暖的拥抱环绕着我。

外婆接过塑料碗,转身就要走。江家胜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过时的毛衣。那件毛衣我也记得,他曾经用它在晚上的时候包在了我身上。外婆把外套推了回去,她嘴里呼出的水汽彻底遮住了江家胜的脸。外婆颤颤巍巍的朝着人流边缘走去,江家胜咳嗽了两声就继续拿起了扁担走向了人流深处。

我躲在一旁看着,夜已经冷了。

没一会,他从人群深处走出,肩上多了几件行李。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个一身轻松的中年男人。他对着自己的手用力呵了几口气,狠狠搓了搓手就放到了口袋里。对着身后的江家胜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就跟着那男人走到了黑暗的夜色里面。

夜的雾气弥漫在空气当中,像一件诡谲的披风,牢牢蒙蔽住每个人的眼睛。在人们看不见的情况下,罪恶在Z市泛滥。我也是其中的一个,在真相披露的时候,我卸下面具,成了一个残忍的作恶者。

寒冷的风行里带着许多人的心酸和悲哀,还有眼泪的气息。我朝着江家胜相反的方向而去,跳动的胸腔里装满说不出的话。喉咙里灌了铅般层层围堵,刺痛咽喉,划破血管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到弄堂的时候,黑夜黑的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弄堂里风停了,灯熄了,老鼠也不叫了。打开房门的时候,外婆正弓着身子背对我,和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的她,让我觉得背又垂下了不少。即使额前的白发遮住了她的皱纹,但岁月还是以别的方式让苍老现出原形。

我们从一开始赤裸裸的诞生到逐渐学会如何用伪装来保护自己,到老了,慢慢又开始退下一切年轻时防范的面具,直到再次一丝不挂的死去。生命在经历了漫长的一段修行和伪装后,蜕化成最初的样子。在时间的教诲下,进行一次返璞归真的漫长的蜕变和回归。

门关上的时候,外婆瘦弱的身子动摇了一下,慢慢的走开,同时嘴里说到:“还没吃饭吧?”她身子挪开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依然冒着热气。她把饭碗递给我,说:“快吃吧,一会就凉了。”我接过饭碗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说:“天冷了,饭菜也难得热了……”

端着饭碗吃饭的我,一言不发。旁边江家胜坐过的地方空荡荡的,现在看起来特别别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觉得什么也不缺。

外婆没有问我去哪了,等我吃完饭后,她收起碗筷,擦干桌子。做完这一切,她再朝着坐在一旁的我走来。

“东阳,今天你都看到了吧?”外婆一句话正中我心。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里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它重重在我的心里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然后又神秘的遁走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不让任何人找到它的踪迹。只留下它造成的伤害在那里,永不愈合,在隐隐作痛的时候勾起人们想到一些沉重且悲伤的事情。

我看着电线上被偷跑进来的夜风吹得摇摇摆摆的灯泡,轻声的说了句:“没有。”

外婆笑了笑,用手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这次我不情愿的把头转到了一边。外婆也没有生气,只是又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我听不出的意味。是悲伤、是苦涩、还是无奈,这些我都不知道。

看着晃来晃去的灯泡,眼睛有些酸涩。一不小心就流出了眼泪来,我赶忙趁着它还没有汹涌的时候想去用手擦掉。结果它越来越不受控制,反而越流越多了。为了证明我这不是悲伤的眼泪,我反复的擦掉眼眶的眼泪。发现不管怎么去擦,它还是和拧不紧的水龙头一样,慢慢地流个不尽。

外婆在一旁看着,显得比我当初看着她哭泣的时候还要冷静。在我拼命擦拭眼泪的时候,外婆走到窗户面前,看着外面一片混沌浓稠的黑夜,她的眼睛里流出了比我还要汹涌和煽情的眼泪。眼泪对着玻璃,发出了荧荧的亮光。

等我释放完一时汹涌的难过后,外婆也结束了她的流泪。

两个人回过头来,以两副安然无恙的表情对视一眼,又回到了正常。

外婆轻声对我说了一句:“不早了,睡去吧。“我同样报以一个”嗯“字作为同意。

睡在床上,用力嗅了嗅,被子上还留着江家胜醉酒时的难闻气味。闻起来那么的温暖,就和酒精也在我的体内燃烧和沸腾了一样。

外面的风刮得“呜呜“作响,坦白的告诉了人们温度的真实情况。在许多将夜未夜的晚上,我都会想起在我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陆霄,偶尔也会想起母亲。但是现在,我正在想念着充当挑夫的江家胜。

他在我的生命里张牙舞爪了整个童年,却在生活张牙舞爪的趋势下撑起了我整个童年该拥有的一切。除了死去的母亲,他什么都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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