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芳媛携着西千雪匆忙回到王府时,已是酉时。天色已经有些发灰,天边浅浅堆积了几朵乌云,仿佛即将要变天。
一走进府内大厅,西千雪便心下一惊。西千樱与西千绯正笔直的跪着,殿内西襄太妃和西奉先高坐着,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西千雪紧紧捏了捏袖中求来的签文,大气也不敢出。而花芳媛却是仪态依旧,之间她沉稳的携着西千雪跪拜行礼,举止得体,丝毫不见慌乱。
“王爷,今日妾身带着几个孩子去云覃寺,千樱与千绯去取了水,我便和雪儿去寺院礼佛等候,谁等了大半天,也不曾见两人的踪迹,便匆匆赶回来。谁知王爷已经遣人将她们接了回来,真是让妾身白白受了一场惊吓呢。”花芳媛有条不紊的说着,一点点揣摩着西襄与西奉先的意思。
“你今日也累了大半日,先起来吧。”西奉先淡淡说道,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花芳媛刚刚坐下,文妆便匆匆赶来,跪倒在地,问道:“太妃,王爷,千樱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去了趟云覃寺,怎么回来便要被处罚了?”
西奉先冷笑着,目光紧紧的盯着西千绯,冷厉的说道:“西千绯身为王府郡主,却终日横行毫无规矩,这次云覃山一行,更是想趁机逃跑,我西凉王府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而千樱与她同行,不仅不知阻拦,反而出手相帮,自然该罚。”
文妆立刻摇了摇头,急忙说道:“王爷,千樱性子素来清冷,和千绯也并无深厚感情,怎么会出手相帮呢,这中间必要蹊跷,王爷明察啊!”
“怎么,爱妃莫不是不相信本王的话?”西奉先反问道。
文妆抬头,正好与西奉先阴冷的目光相交,寒意瞬间浸透了全身,文妆慢慢的低下头,轻声说道:“妾身不敢。”
是了,文妆心里莫名悲叹了一声。这么对年来,她早已看透西奉先的为人,不复当年懵懂无知一心钦慕良人的天真少女了。西奉先心底有的,永远都是早不知踪迹的江湖女郎,从未正眼看过她们这些女子半眼,她自己如此,花芳媛也是如此。
“王府规矩森严,既然西千绯犯了错,自然要罚。”整个大殿里只有西奉先的声音在回响,“杜唯康,取本王的鞭子来。”
站在一旁的杜唯康心下一惊,正欲开口劝解,却不料一抹红影徐徐走来,双手举着长鞭,高高的呈于西奉先眼前。
“你这养女真是愈发懂事了。”西奉先似笑非笑的说道。
杜唯康当即脸色一白,暗暗看了一眼红黎,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西奉先拿起长鞭,站起身来随意一挥,长鞭在半空中嚯嚯作响。那长鞭周身布满的倒刺,又尖又长,一鞭子抽下去,倒刺必定扎进肉里,痛不堪言。
“你可知错?”西奉先俯视着西千绯。
西千绯平视前方,闭口不言。
西奉先不再问,手中的鞭子狠狠地甩了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鞭子正好打在西千绯受伤的左手上。刺骨的疼痛令西千绯脸色猛地惨白,尖锐的倒刺不动声色的扎进肉里,左手的伤口依然被打裂,这般猛烈的疼痛还未得到缓解,另一鞭子相继抽了下来。
西千绯被二鞭抽倒在地,左手上的伤口立即流出血来。紧接着第三鞭落了下来,西千绯微微往左滚了一下,疼痛令她不自主的蜷缩起了身子,然而她依旧一声不吭,大殿里安静的仿佛只有长鞭的挥动,以及倒刺扎进肉中的声响。
同样跪在一旁的西千樱终是看不下去,正欲阻拦,文妆却立刻扯住了西千樱的衣衫。西千樱静静的看着母妃的神色,只得无奈的将口中的话语咽了回去。
而同样高坐着的西襄太妃,正冷静的喝着茗茶,风轻云淡。一旁的西千雪,虽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能看到这样大动干戈的热闹好戏,自然乐不可支。
西奉先貌似越抽越起劲,连连在西千绯身上抽了十几二十鞭。西千绯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发髻早已散落,冷汗将额前的发丝浸透,湿哒哒是贴在脸上。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惨白,嘴唇也被咬破,惨白的脸上只有唇部留有一丝红。不过,和身体比起来,脸部当真是幸运的了。西千绯的穿着的外衫已被长鞭抽的支离破碎,成了破烂的布条状,身子伤痕累累,鲜血已经透过衣衫而侵染到了地下。
“你可知错?”西奉先停了手,再次笑着问道。
西千绯困难的抬起来头,冷笑着看着西奉先,却不说话。
西奉先方才才压住的愤怒立即被西千绯不屑的眼神激起,手中的长鞭不由分说的落了下来,这一鞭,西奉先竟用了三成内力,才抽下去,西千绯便堪堪吐了口血。
第二鞭就要落下来,一道驼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冲了进来,为西千绯挡住了这带着内力的一鞭。
看清了鞭下之人,西奉先便立刻收了手中的鞭子,惊诧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西千明将西千绯小心的抱在怀里,厉声问道:“父王,我若不回来,你今日是要将三妹活活打死吗?!”
“住口!”一直沉默的西襄太妃开口了,“千绯私自逃离王府,你父王小小惩戒一番而已。是谁教你这般对你父王说话的?还不放下千绯,推到一边来?”
西千明不可置信的看着西襄太妃,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放佛一瞬间变成了恶灵般可憎。他环顾一周袖手旁观的人,心中却是无限悲凉。
“父王,就算三妹私自出逃犯了错,寻回来细细教导便是,何至于这般打骂?三妹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王府里随意供你折辱的奴才?!”
西奉先并没有回答西千明的话,只是说道:“放开她,不然父王连你一起罚。”
西千明紧紧搂住西千绯,将她打横抱起,决绝的说道:“三妹的责罚我愿意替她受。”西千明将西千绯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侍卫,吩咐道:“将她送回楼月居,请白沐医师来为她医治。”
那侍卫接过西千绯,便立刻赶去了楼月居。
西千明跪在西奉先身前,冷冷的等候着责罚,可是西奉先手中的长鞭迟迟没有挥下来。
西奉先将长鞭扔给了杜唯康,说道:“将世子带下去,关在北苑,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出门。”
话音才落,便有侍卫涌上来。西千明挣脱侍卫的禁锢,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白沐从世子北苑赶到楼月居,还未看到西千绯的伤势,守在一旁的两个婢女已经哭成了泪人。
两人一看见白沐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来,霜馨哭道:“白沐医师,你可来了。快看看我家郡主吧。!”
白沐走进内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摸了西千绯的脉搏,立刻开始为西千绯治疗。白沐配好膏药,吩咐月容即刻更换。白沐在屏风外等候。
只听见西千绯虚弱的声音传来,“白沐医师,我这伤何时才能好?”
白沐苦笑了一番,说道:“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这伤要好好将养着,万不能怠慢了,且会留下后遗症,一到阴雨天,便会极痛。”
“不,”西千绯的声音大了起来,不过是扯着嗓子在嘶喊而已,“我必须在三天内好起来,至少能下床走动,三天后就是宫宴,只有进宫才能见宁姐姐,我必须进宫!”
白沐僵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告诉西千绯,无论如何,三天内都不可下床走动。
“医师?”西千绯没听到白沐的回答,便唤了起来,“白沐医师!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了!”
月容已经为西千绯上好了药,走至白沐跟前,说道:“医师,还是进去与郡主说话吧,郡主这般扯着嗓子说话,只怕不好。”
白沐叹了叹,走至西千绯床前。细细一看,西千绯已是布满了泪痕。她艰难的抓住白沐的衣摆,恳求道:“求你了,我必须进宫,宁姐姐定是等我很久了,白沐医师,求求你·····”
白沐从袖中取出手帕,为西千绯擦掉眼泪,柔声劝道:“郡主,并不是我不肯相帮。郡主受的伤太重了,那些鞭子的倒刺已经郡主全身的肉都刮烂,需得等到腐肉被割掉,让它慢慢长出来才行,而这个过程中,决不能下床走动,否则伤口便会重新裂开,性命堪忧。”
闻言,西千绯慢慢松开了手中抓着的衣摆,静静地闭上眼睛,一行泪珠从眼角渐渐滚落,与她颈间的汗珠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