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夏,华敛安倚着窗外,心不在焉的看着茶楼远处的映日湖。茶楼遍布全皊煌,每一处只有规模差异,其余的建筑风格与室内摆设,都是一模一样的。而西凉的茶楼,选址十分巧妙。风格巧妙奇特的茶楼建在了西凉最大的湖泊旁边,只要选了靠窗的雅座,便能将映日湖的风光看的一清二楚。
映日湖种植了许多荷花,没到夏季,便纷纷盛开,一株叠着一株,争先恐后,尽态极妍。夏日的太阳毒辣的厉害,将那些鲜艳的花朵晒了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华敛安淡淡说道,仰头将桌上还剩下的酒饮入喉中。滚烫火辣的烈酒一入吼,使得华敛安略显苍白的脸徒天里两抹嫣红。此时华敛安神色略带颓靡,满身酒气,向来妖异的眼眸有些发红,看他姿态懒散的饮着酒,真真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清朗、宛若珠玉的声音从屏风处响起,“从楼主这儿看向西凉的映日湖,才发觉此时此刻,这诗句甚是应景。”安越城缓缓走来,面带笑意。
华敛安懒懒的瞥了一眼,继续喝着烈酒。
安越城不觉尴尬,从容不迫的走至窗边,仪态万千的坐了下来。
华敛安瑰丽的双眸与安越城对视着。
安越城的容貌,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云边探竹,高洁如雪,坚韧如竹。那双桃花般还要饱满的眸子波光潋滟,让人一看久了便要生生陷进去。他一身茶白衣袍,静静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间容止客观,雅人深致。如今两人坐在一起,仿佛世间美貌的女子都瞬间失了色,甚至连西千雪、苏宁、北辽的芙郷公主,都只能自愧不如。
“想不到茶楼楼主,也有这样颓靡的时候。”安越城带着笑意,淡淡的说道。
华敛安继续抓起精致的白玉酒壶,为安越城斟了一杯烈酒,说道:“安公子身为安朔山庄二公子,频繁出入我这茶楼,让那些正直的江湖人士看了,怕是不好吧。”
安越城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依旧笑着说道:“现在全庄都忙着围着我大哥与伯伯转,我这样的劳什子公子,自是没有闲人管的。”
“安公子这话说的倒是轻松,若是此时双亲还在世,安公子只怕不能这样随意了吧。”华敛安也笑着看向安越城,懒散的目光却变得尖锐锋利起来。
安越城脸上的笑了收敛了些,“楼主,这酒也喝了,是否该听一听在下这笔买卖了?”
华敛安笑笑,神色依旧慵懒无比,他喝了杯酒,说道:“安公子请说的。”
“在下希望楼主能帮我查一件陈年往事。”
“十年前,安伏枫还是安朔山庄庄主,你还是彼时的少主,可是谁料到竟会被朝廷西凉王爷查出勾结北辽,私自贩卖军火,当今圣上旨意一下,你父亲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朝廷便派了军队赶至山庄缉拿。而山庄族老更是不听你父亲的任何申辩,大义灭亲的想要将你父母交给朝廷。你父亲被逼无奈,只得带着你母亲逃亡天涯。然而,他们却在去寻你的路上被仇家寻上来,割了头颅,五马分尸了。”华敛安慢慢说道,声音懒懒的,好像在说很遥远的故事,完全不顾当事人坐在跟前。
“十年前,十年前你不过八岁,又远在恰舟山跟着镜和大师修习。待这样的噩耗传至你耳边时,你双亲的尸骨早已深埋在深雪之下,踪迹难寻。”
“楼主,”安越城不笑了,秀雅的面容隐隐有寒霜渐起,声音也冷了起来:“在下是来谈生意的。”
看着安越城变了脸,华敛安更是笑的放肆,说道:“我知道你是来与我谈生意的。能来我这茶楼都是来谈生意的。可是,安公子要清楚,这陈年往事本就没有线索,而且安公子要查之事牵扯了朝廷、西凉王府、安朔山庄,这都是不能轻易惹的势力。我茶楼虽从不畏惧这些,可是没必要惹的麻烦,还是不惹为妙。”
再看安越城的神色,已如往常一般温和,他说道:“我只需楼主为我查明,当年我父亲是如何被诬蔑勾结北辽、私卖军火。相信楼主与北辽的渊源,想要查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华敛安神色一顿,看向安越城的目光已不是慵懒随意,“你是如何知道的?”
安越城微微一笑,说道:“当年我师父云游四海,曾任北辽国国师多年。对北辽,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安越城是镜和唯一的弟子,若镜和大师还在世,想要查清楚这件事必定不是难事。可是天不由人啊。
“你既知道内情,就应该明白,我不会轻易插手任何有关北辽之事。”华敛安冷冷地说道。
“若是以冉云阁永不与茶楼为敌的承诺为前提,以北辽皇帝的人头为代价,楼主可愿意?”
华敛安坐直了身上,定定的看着安越城。安越城清幽深邃的双眸波光粼粼,面色平和,仿佛在说,映日湖的荷花甚美一般。
“冉云阁····竟是你,你果然是镜和最看重的人,为了帮你,不惜一切吗?”华敛安问道。
安越城沉默了一会,淡淡说道:“楼主,不知这样的条件,你可愿意?”
“好。”华敛安沉沉说道,“不过,你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楼主请说。”
“算了,”华敛安突然变了卦,说道:“安公子想要的真相,我会尽快查清楚。不过我奉劝公子一句,冉云阁与茶楼向来是江湖正道所不容,就连朝廷也虎视眈眈。你那位伯父,可不是善茬。”
“对谢楼主提醒。”安越城深深朝华敛安鞠了一躬,诚挚的说道:“拜托了。”
西凉王府楼月居内
白沐静静守在西千绯的床边,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度过。现在伤口的脓水已经流净,腐肉也进行了处理,只要好好卧床修养,伤口愈合结痂,就无事了。
西千绯的面颊带着病态的苍白,无丝毫血丝,消瘦的如同陶瓷娃娃,一碰就碎。然而,这样看起来柔弱的姑娘,却令声名赫赫、凶煞无比的茶楼楼主夜闯王府,请求自己为她医治。看了西千绯的举动近况,华敛安一清二楚。竟能与华敛安有这样深厚的关联,真是令白沐没有想到。
“公子。”青峰走进来,附耳轻声说道:“纨山来信了。”
白沐拆开信件,脸色却是白了三分。数日前凌述得知凌如诺踪迹,便立刻出谷去寻。然而寻了多日,却在衢州寻到了凌如诺的尸首。现在整个纨山谷白衣素镐,凌述悲痛欲绝,无人敢劝凌述节哀,无奈之下只能请白沐回去主持大局。
“你速速将这封信送至茶楼,务必亲手交给华敛安。我向王爷告别之后,我们立刻启程回纨山。”白沐将疾笔写下的书信交给青峰,等不到西千绯醒来,便匆匆离去。
华敛安很快便收到了书信,悠悠叹了叹,问道:“我吩咐你训练的死士,可准备好了?”
百何萧微微一笑,答道:“楼主,已经可以。一模一样,相信楼主也分辨不出来。”
“走,去王府。”
百何萧悄无声息的清扫了楼月居的守卫,连同两个守夜婢女。华敛安从容的在楼月居行走,身后不仅跟着百何萧,还有一名披着黑色披衣的女子。
西千绯还在昏睡,并不曾醒来。
跟在华敛安身后的女子脱了披风,容貌举止竟与西千绯一般无二。
“我以前训练你的东西,可都记得了?”百何萧很是满意自己训练出来的这名死士。
那名女子盈盈施了一礼,说道:“不知二位深夜来访,还打晕了本郡主的婢女,意欲何为?”
语气清冷,神色冷淡,可谓十分像了。
然而华敛安却并不欢喜眼前的死士,抱起了昏迷的西千绯,冷冷朝那名女子说道:
“从此,你便是西凉王府千绯郡主。”
华敛安与百何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只有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凉风。微风拂过女子的脸庞,夜色里,只有那女子嘴角微微绽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