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夜,饶是北辽的皇宫也没有幸免于难,聒噪的蝉鸣叫的人头皮发麻,特别是现在最沉闷的氛围里。北辽皇帝即墨致綦的宫殿内,此时正聚集了几位朝廷重臣与三位皇子。即墨致綦两位长皇子接连早夭,如今宫中唯有三皇子即墨斛尊大。而五皇子懦弱、七皇子多病,在旁人看来,三皇子即墨斛继位的几率是最大的。可是帝王之家,哪有这样简单的事情。北辽的朝臣都知道,即墨斛母族势力衰微,毫无根基。且最重要的,便是皇帝最最不喜的,就是即墨斛。这不喜的原因,有人猜测是因为他的母妃,也有人猜测是他太过聪颖、在百姓臣民之中口碑甚好,皇帝忌惮。可是种种猜测,都没有十足的依据。
“各位爱卿,可有什么高见啊?”即墨致綦坐在龙椅之上,将手中的奏折放下,环视一圈问道。
若是西千绯见到了这位皇帝的面容,只怕是要惊呼起来。即墨致綦的面容,与华敛安有着五分相似。只不过华敛安容貌瑰丽,妖异的双眸给人更多的是危险和邪魅,放荡不羁。然而即墨致綦,即使是与华敛安相似,可是周身的气场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威仪,远远一看便能感受到十足的压抑。就连眼睛,也带着浸润权谋朝局多年的浑浊与冷漠,全然不是华敛安的妖艳诱人。
“陛下,此番皊煌正遭东阳国袭击,现在遣人送一封和亲的诏书来,显然是急迫与我们北辽交好,以图震慑东阳。”一老臣拱手道。
“陛下,”一名戎装装扮的将军上前一步说道:“皊煌国力确实繁盛,可是这些年东阳一直在边境骚扰,表面上看起来一派祥和,可是底子却已经被耗得薄弱。我北辽这些年养精蓄锐,兵力强盛,此时趁着皊煌正与东阳交战,不妨我们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妥!”方才那名老臣立刻辩驳道:“陈将军,虽然皊煌此时正在与东阳交战,可是东阳此番战役不痛不痒,而且兵力远撼动不了皊煌根本。因三年前皊煌与东阳签订和平协约,皊煌一直不曾对东阳出手,此番东阳出尔反尔,已是不守信用。就算皊煌借此理由发兵东阳,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夏清国一直与皊煌交好,两位国主感情甚笃,北辽若是贸然出兵,实在不妥。”
一名中年臣子拱手说道:“陛下,臣也认为贸然出兵不妥。不若就此应了皊煌的和亲,与皊煌交好。东阳国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北辽还是置身事外为好。”
即墨斛默默看着争辩的朝臣,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即墨致綦向来不会主动宣他来宫中议事,然而今日特意将五皇子即墨宸、七皇子即墨邡都叫了来,只怕····
果然,即墨致綦开口道:“既然爱卿们都认为和亲是上上之选,那么此番哪位皇子迎娶皊煌的公主合适呢?”
即墨斛心中大惊,皊煌国主的和亲请求乃是政治联姻,嫁过来的人需得好好供着,一旦有任何不妥便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的烫手山芋,谁都不想乱接。
“陛下,老臣认为三皇子英武不凡,在民间又声望颇高,乃和亲最好的人选。像三皇子这样的俊才,皊煌国主绝对挑不出什么错处来。”那名老臣又当仁不让的拱手建议道。
“陛下,臣认为不妥。”方才那名中年男子说道:“三皇子已有正妃,若是再娶,岂不是要让皊煌公主屈居侧室?只怕皊煌国主会不满。”
“大学士怕是糊涂了。”礼部尚书笑着说道:“有正妃又如何,将正妃贬为侧室不就行了。”
“徐尚书,三皇子妃品行端正,是三皇子明媒正娶的皇妃,虽然出身平平,只是一般将门之女,可也不能因为迎娶别国公主便要贬为妾室吧?”一名言官冷言道。
礼部尚书毫不在乎、大义凛然道:“有何不可?此次和亲事关重大,有关我北辽与皊煌两国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三皇子妃身为北辽国民,为北辽做出这么一点贡献也不可吗?我想三皇子绝顶聪明,又顾全大局,定然能明白这其中道理吧?”
即墨冷眼看着这一群言官,心底止不住冷笑。他便知道,今晚冲着他来的。他朝着礼部尚书笑了笑,说道:“徐尚书,为表我北辽与皊煌交好之诚心,本皇子迎接皊煌公主之时,也将徐尚书的千金加封为郡主,一并送去皊煌和亲,两桩喜事,岂不更好?”
礼部尚书的脸色顷刻变了,说道:“三皇子,小女已经与五皇子定亲,不日就要成婚,岂可改嫁?”
“既然本皇子正妃都能因为北辽而从正妃降为妾室,徐尚书的女儿也是北辽子民,便不能为北辽做出一点贡献吗?”
礼部尚书脸色煞白,看着即墨斛冰冷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即墨斛移开了目光,不屑再多看他一眼。他朝着即墨致綦跪下,道:“父皇,儿臣已娶了正妃,再娶只怕不妥,请父皇另择人选吧。”
即墨致綦淡淡看着跪在地上的即墨斛,因他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可即使这样,即墨致綦也能猜到即墨斛此时是何种神情。
“各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即墨致綦没有理会即墨斛,他将视线移开,淡淡问道。
站着的臣子脸色惶惶,没有人再开口。一直静默在一边的即墨邡轻轻咳嗽了两下,虚弱的说道:“父皇,儿臣体弱多病,迎接公主也甚为不妥。”
五皇子即墨宸立刻道:“父皇,儿臣不日就要迎接徐尚书之女,父皇已经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只怕也不能迎接公主了。”
即墨致綦拿起放在一旁的紫毫笔,蘸了蘸墨水,在空白的圣旨上写了些东西。他边写边说道:“如此,那便降三皇子正妃为侧室,择个吉日迎娶皊煌公主入府吧。”
“父皇不可!”即墨斛失声道,即墨斛怎么也没想到,就算即墨致綦再厌恶自己,也不至于到这种不要脸面的地步。然而即墨致綦今晚这个决定,便是要将即墨斛永永远远驱逐于帝位之外了。
“你还有异议?”
“儿臣已有皇妃,无法再娶!”
即墨致綦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写,他放下紫毫笔,淡漠的说道:“你择日便迎娶皊煌公主,这是圣旨,你要抗旨不尊?”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你退下吧。”即墨致綦懒得再与即墨斛说,摆了手让他退下。各大臣见事情尘埃落定,纷纷在心中可怜了一下即墨斛,便也跟着退下了。
只有服侍在即墨致綦身边的太监能够清楚的看到,即墨致綦桌上圣旨铺开的内容:三皇子妃杨氏,品行不端、有损妇容。即墨致綦写到这里因即墨斛而停下,现下即墨斛退下,只见即墨致綦又提起笔,写道:嫁与皇家三年无所出,实为皇家不容,赐鸩酒,死后三皇子全府不得为其吊唁。
太监默默跪在即墨致綦脚边,低着头接过这刚写好的致命的圣旨,匆匆赶往三皇子府。今夜,三皇子府注定无法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