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一个容易感觉到阴郁的季节，潮寒与冷清弥散在空气中，心变得愈发脆弱。
被父亲暴打了一顿之后，赵小垣开始发低烧。
赵父在清晨醒来的时候便开始为昨晚的行为后悔，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后院。他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赵小垣生病了。
他不敢让大夫来给赵小垣看病，可也害怕赵小垣因病死掉。几番焦灼思虑过后，他拿了一块纱巾将赵小垣的脸盖住，然后匆匆跑出去找大夫。
找了一个离这边比较远的大夫过来，进来后谎说孩子脸上有胎记太难看，所以把脸盖住。大夫也不多问，把脉看过之后便写了药方给赵父，并问道：“孩子身上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赵父心里一阵紧张，说：“昨晚外出碰到坏人，被打的。”
大夫皱眉道：“现在怎么这么乱？当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赵父应和道：“是挺乱的，下次一定不让小孩自己出去。”
大夫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叮嘱了用药事宜便离开了。
赵父拿着药方急匆匆跑去药店抓药，回来后便开始生活熬药。妻子一大早就没见到他，在屋里寻了一遍寻到厨房，闻到药味便问：“你在做什么呢？”
赵父说：“住在后院的那个孩子生病了。”
妻子道：“生病了？严重吗？”
赵父心情不好，但也不好向刚进门的妻子发火，闷闷道：“还好，你先回屋去吧，千万别去后院，道士说过他不能被人看见的。”
妻子也是一个信鬼神的人，对于赵小垣有些忌讳，于是说：“哎，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晦气呢，睡都睡不安稳。那你自己慢慢弄，我等下再来这里做饭。”
赵父熬好药后便端去喂赵小垣喝药，那段时间是赵小垣此生唯一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也是记忆里有关父亲的唯一的温柔。
永安福乐十六年，姜离炎彻威名盛大，赵小垣美名渐渐流传。
没有人知道赵小垣三个字是如何流传起来的，就好像是在一夜之间人人都知道了永安有一个美人，名唤赵小垣。
赵父对于在街道上听到赵小垣三个字感到十分恐慌，见到赵小垣的时候也越发地像见到恶鬼一般。
他的病渐渐好了，身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而赵父却开始一天比一天衰老。
因为害怕，因为恐慌，赵父短短数月便有老了几岁的感觉。
妻子因为难以忍受他的神经质与家里面怪异的氛围，时常与他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赵小垣在后院并不知道自己家里面多了一个女主人，他依然活在自己一尘不染的世界里，自得其乐的同时也向往着自由。
永安福乐十六年的秋天，一幅画卷流传出来，上面稚子纯真，笑颜甜净。
据说作画者为春风得意楼越华公子。
这本是一幅私人收藏的画卷，却不知为何流传出来。
画卷上的人名为赵小垣。
上面有题词——翩翩幼童，既尔又淑。
福乐十六年的初冬，赵小垣美名渐盛，世人皆想一睹美貌。
赵父日日处于惊恐之间，心气郁结，终于在深冬的某一天倒下了。妻子被生活的重担所折磨，失去了依靠更加脆弱茫然，一下子老了许多。
赵父死的那一天，他的妻子也重病了。丧事是亲戚料理的，薄薄的一口棺材，几个人祭拜一下，白色丧服在潮寒的冬季显得越发凄凉。
赵小垣在后院听到喇叭唢呐的声音，他凑在门缝上看，只看到一群人穿着白色的纱衣进进出出，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朱红色的箱子往里面走。一大群人里面，他没有看到他的父亲。
看到这一切，他心里生出害怕。
他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曾经家里面也出现过这样的画面，而在那以后，他的祖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潜伏的记忆令他不安。
他凑在门缝上观望着外面，可是外面动静不多，时常半天才有一个人走过。冬天天气冷，他站了一会便开始打哆嗦。跺跺脚，实在耐不住寒冷，便跑回屋子里去了。
天蒙蒙亮，他还在熟睡的时候，外面的丧葬在悄悄进行。一群人抬着棺材往外走，他们要去下葬。
赵小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他洗漱完后去放食物的屋子拿东西吃。当他推开门看到桌上的食物时，他便知道他父亲昨天没有来过这里。往常桌上都会出现新的食物，而今天桌子上放着的食物和昨天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他从盘子里拿了一些昨天剩下的食物回卧房，心里有一丝不安。
一整天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如往常一样。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中午才稍过便感觉到了晚上。
赵小垣洗好了澡坐在床上，抱着他唯一的布娃娃碎碎叨叨。
而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掉的阴暗要来临了。
他正盖着被子坐在床上，门哗地一下打开了。
他望向门口，风凛冽地吹进来，将屋子里面的温暖吹得一丝不剩。门口站着一个大人，那不是他的父亲。
他害怕地朝床里面后退，站在门口的人走进来将门带上，眼睛里面闪着恶心的光芒。
赵小垣记得这个人，是曾经带着难闻味道想要亲他的人。似乎也就是因为他，那天父亲才会那样生气地打自己。
全部都是不好的记忆，再加上这人此刻的神态也令赵小垣觉得害怕。他想要从床上下来，可没来得及下床，那人便已经将他按住固定在床上。
依旧是难闻的酒味。
那人笑得猥亵，嘴里叫道：“小宝贝，让我好好疼你。”
赵小垣不住地挣扎喊叫，却没什么用处。那人伸手将赵小垣身上薄薄一层的单衣扯掉，粗糙的大手在他身上乱摸。赵小垣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恶心，用尽了力气去对抗。那人嘿嘿笑着要将赵小垣的裤子也扯掉，赵小垣胡乱之中正好踢中了那人下身，疼得那人一下子从他身上起来。
赵小垣连忙抓起衣服往外跑去，那人犹豫了一下，也顾不上疼痛，吸着凉气地去追他。
赵小垣见他追上来，吓得飞跑，慌不择路地出了后院。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踏出这个小小的后院，可此时的他来不及看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他只顾着逃跑了。
冬夜漆黑，寒风刺骨。这样的天气很少有人在外面晃荡，黑乎乎的巷子里面安静得很。
赵小垣没有方向地乱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他此刻只想摆脱后面追着他的人。
他平时也没有什么锻炼，体力比不上常年做重活的大人，跑了一段距离后便被抓住了。
那人抓住他便一巴掌扇了过去，嘴里恶狠狠地骂着脏话：“贱东西，还敢跑！”
赵小垣心里怕极了，一面反抗着，一面止不住地流泪。流泪在此刻浪费体力，可是他控制不了。
呼呼呼，风穿过狭长的巷子，声音很大。四周漆黑安静，只有遥远的月亮冷清地闪着微光。
赵小垣张口在那人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他不断地叫喊着，挣扎着。
那人将他的衣服粗暴地扯下，抡圆了胳膊往他身上打，骂道：“你给我老实点我就不让你受那么多苦，你要是再乱动，看我不打死你。”
冰凉的石面，粗粝的沙土，刺骨的冷意……赵小垣感受到一阵阵冰冷钻到了骨头深处，全身都在颤抖。
他大声哭喊着，手脚不死心地挣扎踢打。
那人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剥下，一只手玩弄着他的下身，一根手指试图挤进他的**。
赵小垣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与异样感而大叫，手脚挣扎得越发厉害。那人又扇了他两巴掌，说：“别乱动！”
黑暗、寒冷、疼痛、辱骂、陌生……一切一切都令他恐惧，令他从内心生出害怕，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疼痛蔓延全身，赵小垣哭喊道：“父亲，父亲，祖母，祖母……”
那人狠狠地打他，说：“给我闭嘴。”
漆黑无人的小巷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站在巷子口说：“你听，里面有人在哭。”
另一个人说：“好像真的有人在哭？要不要进去看看？”
坐在赵小垣身上的那人闻言有些害怕，想要拽起赵小垣躲起来。赵小垣拼尽了力气挣脱他，那人听到有脚步声往里面走来，不由害怕，犹豫了一下放开赵小垣跑着离开了。
漆黑一片，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巨大的未知感令他越发恐惧，抓起衣服将自己草草包裹住便飞奔着往巷子出口跑去。那边有光，有光……给人在黑暗中一丝慰藉与安全感的光。
他飞奔着往外跑，在小小的巷子里面撞到了往里面走的两个人。这正是刚才说话的两人。
赵小垣被撞倒在地上，对面那两人也哎哟了一声。
赵小垣全身都竖起了防卫与害怕，连忙站起来准备逃跑。黑黑的一片中，只能大概看清楚彼此的轮廓身形。
对面一人听声音年纪并不大，应该是个年轻人，他说：“谁啊？跑得这么急！”
一人说：“哭声没有了，怎么回事？”
另一人回道：“难道刚才哭的人是你？”
赵小垣全身都置于恐慌中，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那人又问：“你怎么了？刚才哭的可是你？”
黑暗总是令人觉得危险。赵小垣没有回答，依靠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眼前两人的位置，带着恐慌从他们两人旁边飞速窜过。
两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喂喂，你别跑啊！大晚上容易出事的！”
赵小垣只顾着跑，根本没心思听他们的话。终于要到巷子口了，微弱的灯光带来一丝丝莫名的安全。
他跑出去，却不想迎面走出来一个人，两人直直撞上。
赵小垣满眼惊恐地望向撞到的人。灯光下可以看清彼此的面容，那人眉眼微冷，目光轻轻扫到他的身上。
灯光下的他衣衫破烂不整，身上青紫交加，眼睛红肿，满脸的眼泪。
那人冷寂的眉眼轻皱，伸出手。
赵小垣如被惊吓到的动物向后退去，红肿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慌……与令人心动的纯净。
那人伸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眉眼依旧冷寂，动作却很温柔，把外套给他披上。
赵小垣被他的举动弄得停在了原地，愣愣看着他。
潜意识地觉得，这人不是坏人。
那人声音硬质，听起来有些冷峻。他说：“冷吗？”
赵小垣点头。
那人又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赵小垣低下头不知要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那人问：“怎么了？”
赵小垣声音还带着哭音，说：“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人眼眸幽深地望着他，说：“那先和我回家吧，先去洗个澡，暖和一下。至于要去哪，等会再说。”
赵小垣心思单纯，点头说：“谢谢。”
那人说：“走吧。”
说话间另外两个人也从巷子里面走出来，看见赵小垣便惊呼道：“天啊，你怎么这幅模样？”
那人淡淡看着二人，说：“回去吧。”
二人对着年龄比他们小的孩子恭敬道：“是，少爷。”
那人对赵小垣做了个手势，说：“这边走。”
赵小垣立即跟上他的脚步，小手拽住他的衣角。那人感觉到他的动作，智慧而冷峻的目光看向他。赵小垣低着头走路，并没有抬头看他。那人的眼睛藏着微弱的探寻，稍微扫了一眼后移开了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