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与二郎在县衙签过红契之后,便将地契房契当面交给了二郎,二郎如获至宝,颤颤巍巍的揣在怀中,回去的途中,还要不时的摸上一下,生怕这些契约会凭空消失一般。李温看在眼里,苦在心头:如今我一家老小还要住在客馆,却要把好好的宅子售与他人,真是何苦来哉。苏芩儿的马车很快便驶过去了,薛平丘的目光还放在门外,吕贤笑了笑,拍了拍薛平丘的肩膀,薛平丘这才回过神来,继而愤愤的嘀咕:“倒是让他抢了先,着实可恨。”
吕贤自知薛平丘对苏芩儿的爱慕之意,眼见心爱的姑娘与他人同乘一车,看模样,还相当的亲近,任谁也淡定不得。愤恨过后,薛平丘就一副人生寂寞如雪的表情,吕贤叹了口气,不忍见他这般模样,就与他说道:“早先我在你府上叨扰多日,今日我既乔迁新宅,平丘兄可愿在此与我小饮一番?也让我这新宅沾沾你的贵气。”
薛平丘此时心中有些失落,听闻吕贤邀请他在此小饮,哪有不从之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再者河阳县有风俗,但凡有乔迁之喜,当日必定邀请至亲好友上门,也为这新房冷灶填填人气,而薛平丘见吕贤只请自己,并无邀请他人之意,刚刚心中的失落,顿时不见,脸上笑成一片,于吕贤玩笑道:“那我需赶紧回府,为思齐兄备上一份大礼才是正理。”
吕贤不愿薛平丘破费,他本就出身富贵,他口中的“大礼”,怕也不会是凡物,如此一来,这人情也就小不了了。想到此处,吕贤笑道:“多带些美酒于我,便算是大礼一份了。”
薛平丘装作惊讶的反问道:“你请客,却是连美酒也不供应?亏了亏了,我家酒窖今日怕是要空喽。”
“恁的小气。”吕贤笑骂。
“思齐兄,要不要找来几个歌妓与我们助兴?”薛平丘一脸坏笑道。
吕贤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想起了那日在薛府中薛卿卿为她抚琴的一幕,于是便试探的问薛平丘道:“不知平丘兄可否带令妹一起前来?我在河阳城朋友不多,与令妹,也算是半个朋友了。”说完,还小心的观察着薛平丘的表情,生怕对方翻脸,毕竟刚刚薛平丘提议要找歌妓来助兴,他却提议让薛平丘带上自家妹子来自己这里闹新居,怕薛平丘多想,以为自己把他妹妹与那歌妓相提并论。
薛平丘听了此话,却并未多想,以为吕贤也是一番好意,要帮助自己的妹子解开心结,所以脸上并无愠色,只是有些为难道:“此事怕是我也做不了主,我那妹子自打出生就未曾离开过别院,所以……”
吕贤思索了一下,便微微一笑,与薛平丘道:“你且与她说,我这里有几个新谱的曲子,与那日赠与她的《烟花三月》不遑多让,若是她还不愿,那也只能作罢。”
薛平丘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曲子是你赠与我妹子的,这些日子我常听妹子弹奏,还道是什么罕见的古谱呢,哈哈,如此一来,或许可以一试,思齐兄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薛平丘转身,一溜烟就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吕贤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厮想不到也能如此敏捷,呵呵。
薛平丘前脚刚走,吕贤便想进屋去看看,还未跨入屋门,李温与二郎便双双归来,二郎冲吕贤使了个颜色,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示意东西已经到手,吕贤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那日苏母赠与他的钱袋子,从中抽取五片金叶子交与李温道:“不知李掌柜是否喜欢这金叶子,若是不喜,劳烦李掌柜到交引铺(钱庄)自行兑换了。”
李温接过金叶子,仔细打量了一眼,与吕贤道:“想必这是苏府的金叶子吧?十足赤金,一叶一两,童叟无欺,却也是好用,不必再换成银钱。”
吕贤点了点头,接着李温又絮叨了一番每间房舍原本的用处,然后便与吕贤告辞,不打扰吕贤入住新宅了。
薛平丘一路赶回薛府,还未入门,就命令驾车的小厮备几坛好酒,放到马车上,想了想,估计吕贤那厮也不会备下什么饭菜了,便又交代小厮再到酒楼里定下一桌饭菜,送到吕贤的新宅,然后就马不停蹄得穿过前院与自家园子,到了薛卿卿的小院之中。
薛卿卿此时一身浅灰色道衣,正在院中摆弄那些她亲手栽植的蔬菜,那模样,更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见是兄长前来,薛卿卿站起身来福了一礼,继而又开始摆弄手上的活计,面无表情的与薛平丘道:“哥哥匆匆而来,所谓何事?”
薛平丘看到薛卿卿的表情,也是心中一疼,不过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薛平丘还是努力做出一副喜庆的表情,与薛卿卿道:“今日是思齐兄乔迁之喜,妹子可愿与我一同去他那里耍耍?”
薛卿卿也未抬头,平淡的说道:“小妹是不祥之人。”语气一如往日,薛平丘也不知道薛卿卿的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只能如实说道:“是他让我来的。”
听了这话,薛卿卿正在摆弄枝叶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却又说道:“那又如何?”
薛平丘一时词穷,原以为这些日子这妹子天天弹奏那首《烟花三月》,还倒是是妹子动了半点凡心,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叹了口气,与薛卿卿道:“他说他新近又谱了几首曲子。”
薛卿卿不再言语。薛平丘心道:哎,果真还是如此。薛平丘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转身就要离开,一脚快出门洞,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薛平丘转过头来,还倒是薛卿卿改了主意。只见薛卿卿在原地站了一会,犹豫了一番,对薛平丘道:“小妹自是不能出这院门的,哥哥可否帮我传话于他,说妹妹请他改日入园一叙,再说新曲之事,如何?”
薛卿卿说完,便直盯盯的看着他,薛平丘无奈,只得点头,算是应承。
吕贤与二郎进了新屋,发现屋内果然如李温所讲一般,一尘不染,家具也一应俱全,这正屋内也分为三间,自是左边为卧室,中间为客堂,右边想来是书房了。吕贤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与二郎客套,向他说道:“这里房舍多,你自选一间去吧。”
二郎一听,喜的嗷嗷直叫,也忘了道谢,一蹦一跳的跑去看左右厢房,为自己挑选房间去了。
夜幕降临,薛平丘有些歉意的来到吕贤这里,将薛卿卿的话说与吕贤听,吕贤也不再勉强,跟薛平丘承诺改日一定登门送谱。
二郎自觉身份尴尬,不愿与吕贤薛平丘二人同案而做,再加上白日里他的兴奋尽头还未褪去,便取了饭食,自娱自乐去了。
说是为吕贤乔迁而饮,但薛平丘何尝没有那种借酒消愁的意思?一口饭食没吃,几杯水酒下肚,白天看到的那一幕便在心中无限放大,联想不断,开始冲吕贤大倒苦水,听的吕贤直摇头,心道: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像用在你俩的身上不太合适吧?不过,吕贤不想打击薛平丘,也不愿见到薛平丘有此苦闷,便对着已经微醉的薛平丘道:“你果真喜欢苏娘子?”
薛平丘打了个酒嗝,一脸义正言辞道:“怎会有假?想我薛平丘自记事开始,便一直念念不忘……”
一听薛平丘又要赘述自己对苏芩儿的“追求史”,吕贤连阻止道:“打住,那些你就不用再多说了,我都能背诵了。”
薛平丘尴尬的一笑,又是一杯下肚。吕贤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对薛平丘道:“你若果真钟情于苏娘子,我与你出个主意,或许有效。”
薛平丘一听,眼神登时大亮,亟不可待的脱口道:“思齐兄真有妙计?”
吕贤苦笑了一下,这薛平丘怕是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病急乱投医了,自己可要与他讲清楚,自己只是想个法子,让他有机会与苏芩儿多亲近一番,至于成不成,那要看月老赏不赏他这个脸了。于是便道:“成与不成,还要看你们的缘分。”
听了这话,薛平丘眼中的精光顿时消散,抱怨道:“若是有缘,也不至于让李少之处处占了先机。”
吕贤心中也很赞成薛平丘这句话,毕竟从今日苏芩儿马车路过那一幕,任谁都觉着苏芩儿于李少之关系胜他百倍了,但吕贤还是决定帮薛平丘一把,好人就得有好报。想到此处,吕贤试着劝慰薛平丘道:“你也无须此等丧气,我与你个法子,若是你用的好,你也未必会输给了李少之。”
薛平丘自知情爱之事,缘分天定,连吕贤刚刚都说了成与不成,还需看缘分,那还能有什么法子抱得美人归呢?苦笑道:“思齐兄莫玩弄笑小弟了。”
吕贤见薛平丘有些自暴自弃,便单刀直入的问道:“不然,此时你虽看着与苏娘子无缘,但是若你能投其所好,对症下药,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薛平丘想了一下,实在思索不透,便问道:“如何投其所好?有何效用?”
吕贤笑了笑,问道:“我且问你,这苏娘子好名,你给得了吗?”
薛平丘摇了摇头,说道:“她本就是河阳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文章,皆出类拔萃,这一个名,我可给不了。”
“正是此理,还有这利,苏家富甲一方,苏娘子定也不屑于些许蝇头小利。”吕贤继续道。
薛平丘点了点头,继而又疑惑的问道:“思齐兄究竟要说什么?怎么我听的云里雾里的?”
吕贤面色认真道:“自古人都好这名利二字,偏偏苏娘子这两样都不缺,所以,你要从喜好入手。”
“喜好入手?”薛平丘好奇道。
吕贤重重的点了点头,继续道:“对,第一步,她喜欢的,你必须也要喜欢,即便你不喜欢,也要强迫自己喜欢,如此一来,你二人便算是稍稍有了共同语言。”
薛平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第二步,你不仅要爱她所爱,最重要的就是培养她别的喜好,记住,一定是要与众不同的,只属于你们的喜好,李少之没有的。这样,你们便有了属于你们二人的共同语言,要是成功,你也能弥补自己在才学上不如李少之的缺陷了。”
薛平丘此时听出了点儿意思,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接着呢?”
吕贤想了想,说道:“前面你一定要拿捏好分寸,不要太过纠缠与她,也不要多日不在她面前现身,这样不会让她对你产生厌恶感,也不会让她忘记于你,”说到这里,吕贤腹黑的笑了一笑,看得薛平丘心里直打鼓。“一定要学会搅局,不能让苏娘子单独与哪个年轻郎君相处,此时你就可以用她的喜好作为借口加入其中,把她的注意力引到你的身上。”
薛平丘越听眼神越亮,刚刚还一副情场失意的失恋表情,现在复又兴奋起来,嘿嘿一笑,双眼猩红,脸上泛着油光,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屠户要动刀了。
吕贤受到薛平丘情绪的影响,神采飞扬道:“你们俩的共同喜好越多,意味着你就有越多的机会接近于她,你二人关系亲密,水到渠成之日,由你令堂上门提亲,俩家门当户对,你二人又志同道合,如此一来,你抱的美人的机会是否更大?”
薛平丘听完最后一句,直接起身,冲吕贤行拜大礼道:“思齐兄一言,小弟茅塞顿开,他日我若与苏娘子共结连理,思齐兄居功至伟,小弟定不敢忘记思齐兄之大恩。”拜完,薛平丘才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小声问道:“小弟要从苏娘子的哪个喜好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