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吴巴月尿急醒来,想下床方便,却动弹不得,一时还以为是在梦中,等使劲眨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就像捆一个粽子,他的十几位侍卫也被捆作一堆,那钦差额勒登保顶盔掼甲坐在大帐中间看着自己,他自知中了吴陇登的道儿。
果然,额勒登保看他醒来无不得意地说:“不好意思,只因你太厉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吴陇登在饭菜里做了手脚,这药无色无味,吃后半个时辰才发作,极难提防。自然,你带来的两千人都在梦里被缴械。还请见谅。”吴巴月自然不会怪对手阴毒,只怪叛徒出卖,大骂:“吴陇登,你这个怕死鬼,你这个无耻小人!”他这一怒,尿也憋回去了。
额勒登保笑道:“你就别骂他了,他也听不到,你该想想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士兵。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归顺大清,你同吴陇登一样,赏四品顶戴花翎,黄金万两。”吴巴月冷笑道:“既然着了你们的道儿,有死而已,要我们归降,也是那句话,不留那野鸡尾巴头发,宁可不要头,也不背祖宗。”额勒登保叹息道:“你可想好了,你不同于常人,即有大用,也是大患,你既不为大清所用,那我一刻也不能留你。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家人,为你的子民想想。”吴巴月微笑道:“想好了,我们宁可死,也不做狗!”额勒登保摇摇头,手挥了挥,旁边官兵立刻将吴巴月推出帐外斩首来报。
额勒登保验过无误后放了心,对吴巴月的侍卫说:“念你们对吴王一片忠心,本帅饶你们不死,抬你们吴王去安葬吧。”又对官兵挥挥手说:“放了他们。”
龙阿刚等侍卫用长抢抬着吴巴月的遗体离去。数日后,按王的仪式将其埋葬在大小坪水库边上的山洞里,那已是后话。当时,额勒登保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吴巴月的遗体消失在山湾,转身去招降那些苗兵。
此刻,那两千苗兵被五花大绑押在稻田里,由手持弓箭的官军团团围住。额勒登保走上一个高坎喊话:“苗家兄弟们,刚才我劝你们吴王归顺大清,就像吴陇登将军,赏四品顶戴花翎,黄金万两,可吴王宁死不降,不得已,只得将他就地正法,国法无情!现在嘛,轮到你们,反叛是灭九族的大罪,因事出有因,本帅网开一面,凡归降者,不仅不杀,还发十两纹银作路费,回家去吧。现在你们听好,愿归降的站左边,不愿归降的站右边。”
可没一个人站出来,头领们大笑:“要杀要剐,在你!要我们像吴陇登那样做狗。哼,办不到。”额勒登保:“好好想想,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说完叫人点上一炷香插在地上。苗兵们大笑:“快动手吧!早死早投胎,好尽快回来,跟我吴王再与你们搞。”
一炷香眼看燃完,额勒登保冷笑道:“本想将你们全部正法,可听你们这样讲,也不用投胎回来,本帅等不起,现在就放你们回去组织人马再干。现在你们无险可守,吴天半也在苏玛河被击溃,死于乱军之中。没人再策应你们。本帅不妨明着讲,明天拿下阿娜,再下镇竿,收复本城。你们赶快回去准备。”说着一挥手,示意官军让开一个口子,放两千苗兵离去。
吴陇登在路上发现苗兵都被放了,大为不解,急忙赶回大帐问额勒登保说:“好不容易擒了。大帅为哪样又放虎归山?”额勒登保对他并无好感,但用人之际,也不便挂在脸上,就说:“这个嘛,就叫傅大人给你讲吧。”傅鼐笑道:“亏你还是个苗人,一点不懂苗人。握过鸡蛋吗?苗家吃软不吃硬,就像弹簧,你狠他更狠,你软他也软。杀了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只会让剩下的人更加拼命,而放了他们,让他们有生路就不会死战,战只是为了生,既能生,为什么还战?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为气节而战,既然被捉,气节已失,再战,不能理直气壮,就算是虎,也软了劲,放回去并无大碍。这就是大帅的攻心术。回去握一下鸡蛋就晓得了,你若将鸡蛋握牢实了,再怎么用力,也不得破,但只要轻轻磕个缝,蛋清就会自动流出来。”吴陇登听后放了心,奉承道:“大帅英明。”
果然,额勒登保只杀主将,不究其余的攻心术立竿见影,这两千苗兵在路上就散去大半。其余的回到本城将消息一传,就像一颗石头砸在蜂巢上,人心乱了。为了安定人心,本城主将吴廷礼立刻派探子前往黔东打探消息。
原来,额勒登保听从了杨河顺无中生有的计策双管齐下,在湘西说吴半盘阵亡,在黔东就说吴巴月阵亡。他一面诱捕吴巴月,一面征剿吴天盘。
大致讲,官军先派两支人马攻打阿娜,一路由西津泰、巴兰、于保、张志林,刘廷奇,百福七员大将带一万人从镇竿长宁出发,经建塘寨、千弓坪、叭固寨、上大马、渡乌草河、翻过骆驼山、青龙山直达阿娜,另一路由阿哈保、那丹珠、乌云珠、冯继玉、达音泰,额达勒精六员大将带一万人从黔地边境的岩坳、瓦窑寨、麻塘寨、杨柳坪进入凤凰的高坪、油麻寨、黑土寨、岩壁堰、所德寨直达阿娜。拿下阿娜即阻断了黔东与湘西苗军的相互增援,也切断了吴半盘的退路。然后由地提督穆克登阿率领一万人从边境盘石营、枸皮寨、上马洲、下马洲,渡苏玛河进攻吴半盘大本营苏麻寨。
吴天半自知情势危急,将大部人马调往阿娜,身边只留下四千人,其中一千又派往乌草河峡谷设卡,他身边其实只有三千人。
这天中午,吴天盘在大帐里身穿道袍,头顶道冠,盘膝坐在竹垫子上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当面放着一个黄色布袋子,里面有大半袋子黄豆,随着他的口诀,黄豆子从袋子里滚出来,在竹垫子上一路一路列成一个个方阵,这就是传闻中的撒豆成兵,他正在炼兵,就像道士炼丹。这是师傅传授的独门绝学,此刻正好用来弥补兵力不足。
他已经练了六天六夜,眼看就要成人,没想到,恰这时,探子突然闯进来高喊:“报!官军已经抵达岩坳汛。黑压压一片,就像黑蚂娘子。”吴天半听后心头一震,脑壳里闪过黑蚂娘子样子,睁开眼叹息说:“天意如此!”话音刚落,他面前的方阵立刻变成一片黑色大蚂蚁四散爬去。他脱去道服说:“不要慌!叫大家拢来,客人来了,跟我去招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