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路上,杨河顺说:“其他人也不必看了,大致如此,都是些庄家人,他们的胆子太大了,指民为匪,一下子就杀了一百五十人。”龙老牛:“上面不问,我们也不便乱讲,当初我就感到很蹊跷,从报案到处决,前后只三天,其中还有不少老人和妇女。”杨河顺:“三天破案是有的,但三天就处决,必然有缘由。只是经办此案的人不是战死,就是撤离本地,不然,这样大场合,谁也包不住,一问就明白了。”龙老牛:“这事也不归我们管,所以当初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也不去细查,只是遇上人们谈论时多留了点心。据说苦主叫郑大毛,是个屠夫,住镇竿东门外,他的闺女被王道台看上,收为小妾。就算是他闺女随王道台撤走,可郑大毛应该还在该县。”杨河顺一听,高兴道:“这就好了,省去很多事。”龙老牛担心道:“可一个衙役都没有,如何办案?”杨河顺顽皮地说:“阿舅放心,我自有办法,到时你只按我讲的做就是。”之后一路无话,匆忙赶回客栈。
第二天,两人在晚饭前赶到镇竿,照例在东门附近住店吃晚饭,然后去踩点。郑屠夫在本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一问便找到他的住所,店面还不小,院深墙高,一般人还真奈何不得。可杨河顺并不放在眼里,侯门相府尚来去自如,这等土财主小宅何足道哉,他看一眼就心中有数,对龙老牛如此这般说过后,一起回客栈作准备。
郑大毛这边,自从报案,自己的牛没追回来,反而连赶场也不敢了,担心沟补寨人找他麻烦,因为苗子喊冤闹起事来,四省边区的苗寨都动起来了。王道台早走了,儿子女儿也跟着走了,眼下就剩老伴陪自己守屋,听到老鸦叫也心惊肉跳,夜里睡觉也睁只眼闭只眼。
初一这天,他觉得老鸦叫得很,睡前眼皮直跳,心里就有点打鼓。老伴再三劝道:“哪天老鸦不是这样叫?这不过是你心里想成的,不会有事的。”他听后勉强睡着。谁知,清早起来时老伴首先吓得面如土色,声音发抖说:“你的眉毛呢?”郑大毛用手一摸,两道眉毛被剃得精光,这下他反而镇定了,他也算得上江湖老手,知道遇上高手中的高手,但醉翁之意不在他命,但在什么呢?他就猜不透了,只得乖乖等着。
果然,没多久听到有人敲门,郑大毛开门后见龙老牛一人站在门口,也不等他问话,就说:“有人托我传话,叫你跟我去见他,不过是问几句话,你不用怕。”说完转身就走。郑大毛自然认得龙老牛,可此刻也不是称兄道弟的时候,他二话不说,门也不关跟着就走。
此刻,大多数人都还在沉睡,街上行人稀少,走不远拐入一片树林,一个黑衣人坐在一块老岩上,黑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是老是少,只见他用手示意他坐右侧一块老岩。郑大毛乖乖坐下。龙老牛则挨着这黑衣人坐下,听他在耳边交代一番后问:“这位是石满宜结拜兄弟,只是想问几句话,为什么要诬告沟补寨人抢你牛?你得讲实话。”郑大毛十分委屈,答:“我并没有告沟补寨,我只是告有人抢我牛。”龙老牛又问:“那你就没看清是什么人?穿什么衣?”郑大毛:“老龙你是晓得的,那黑松林就是大白天也不大见路,当日三更半夜,哪还看得清穿什么衣?”龙老牛:“那话音总听得出吧?他们总要讲话吧?”郑大毛:“他们就讲一句:站住!不准动!谁动就杀死谁!”龙老牛:“客话还是苗话?”郑大毛:“是苗话。”杨河顺又在龙老牛耳边说什么。龙老牛轻咳一声说:“你听好,你按他们讲的口气讲一遍,但你可想好了,若是弄假,那下次就不是割你眉毛,而是割你脑壳了!”郑大毛一听吓得跪在地上,要他讲几句日常苗语倒会,可这些杀人放火的狠话,一生能听几次?事先也没个演练,情急下如何学得出?只得如实说:“客话!客话!带着川味。可我也是没办法,我儿女都在官府混口,再讲,自从我报案后就再没进过衙门,他们也不再找我,真的,我并没有指明是沟补寨人,是后来才听说是他们。”
杨河顺不想再听,向他挥挥手。可他只顾低头说,并没看见。龙老牛只得提醒他道:“你走吧。”郑大毛迟疑了一下,等确定是叫他走,就起来战战兢兢离开。
杨河顺看着他走出林子,心里盘算:“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如何做的?这只要找相关人员一问便知,这事可先放一放,先做另一件事。”就说:“阿舅,这事暂时办到这儿,眼下差事是如何走近苗家头人身边。阿舅可有好主意?”龙老牛对这样急转弯毫无防备,一心还在郑大毛身上,停了片刻才回答:“一时毫无头绪,只得边走边看,但至少有三点可以定下来,一是不能以真实身份现身,原因不用讲。二是不能冒充苗家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年半载难以脱胎换骨,迟早会路出马脚。所以最稳当的选择就是装成一个不远不近的客家。”杨河顺听后心想:“废话!这不是早讲好的吗?也许人老多忘事,或许他另有深意,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断老人家的话头。”龙老牛自然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这也就是三,先当好一个牛客。”杨河顺觉得有理,笑道:“自然听阿舅的,就先做牛客,边走边看。现在就开始。”龙老牛笑道:“看你急的,这事急是急不来的,眼下刚收割稻子,油菜田还没梨出来,草料也尽有,人家还不急着卖牛。要等到人家犁过油菜田,天气也冷了,山上草枯,家里稻草又不够牛过冬,人家才急着出手。这时,我们牛客就接手,转卖给山外那些田多草多,能够管牛过冬的人家。等来年春耕,我们又从山外买牛来卖给山里人耕田。这中间,用完牛脱手价低,买牛急着春耕价高,我们跑的就是这个差价。”杨河顺一听有了疑问,说:“如此说来,那我们此行不是有点外行?”龙老牛笑道:“也不尽然,牛客也不只是买卖耕牛,有时也买卖肉牛,因为有的牛老了,就得杀掉,所以,正好相反,淡季上山的人多半是老手,牛生意没得做,还可以做其它的嘛,不然你就会脱空,白耗住店费。”杨河顺得意地说:“那我们就做这个老手,花点住店费不算什么,不交点学费又怎么学得到东西呢!”龙老牛:“话是这样讲,可对你而言没有这说法。过几天就是重阳节,木库有大闹热,你去看看,很有益处,比我讲八天八夜都更有用。”杨河顺站起说:“那还等什么呢!走吧,听你这一讲,我倒真想看看。”说着俩人回客栈结算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