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多的东江市市区,灯火通明,如织的行人宛如繁星,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市区的大街小巷。徐子阳开着车,小心地驶入一条狭小的里弄,穿出巷子,视野豁然开朗。外墙由黑色玻璃镶嵌的青梅坊,就赫然耸立在这个后背靠山,山后又靠江的风水通达之地。晚风吹来,不用细听,就能感觉到江水翻滚所涌起的波浪声。
青梅坊三个绿色的大字,在黑暗中显得妖冶而神秘,门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或贵或便宜的车。徐子阳把车开出100多米后,终于发现了一个能停车的地方,边上恰好就是吴哲的那辆奥德赛。
“原来开在这地方,怪不得从来没听说过。”叶凡下了车,轻声说道。
徐子阳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大马路道:“这里正好是江滨路路口,原来是一个公交车总站,后来整块地被人买下来,改建成了酒吧。”
“整块地?”狄成杰下意识地计算着成本,问道,“那得不少钱吧?”
“当时还不是很贵。”徐子阳笑道,“那会儿才是2000年左右吧,东江市刚好处于旧城改造的末期,当时市里的财政不够用,民间企业的钱又征得差不多了,这块地,位置比较偏,估计买下来也就两三千万。那会儿这家酒吧的造价,可比地价贵多了。”
狄成杰点了点头。
徐子阳领着三个人从酒吧大门进去。
进门是一个撑死只有10个平方大的前厅,问过前台胡江华开的包厢,徐子阳就径直朝里走。
从前厅通向大厅的路,是一条有差不多50米长的幽深隧道,隧道两边亮着昏暗的灯,阴冷阴冷的,徐子阳又继续给狄成杰和叶凡扫盲道:“这里有三个出入口,这个入口是最出名的,因为直接修进山里面去,大厅就是在山腹里整个挖出来的,所以一般情况下请朋友第一次来这里玩,都要从这里走。”
狄成杰听得咋舌,感概说:“这老板也太有创意了吧。”
“是啊,一般人还真想不到这种法子。”徐子阳笑道,“当时有人听说这里要建酒吧,好多人笑话这老板是不是脑袋秀逗了,不过你看看现在,这家酒吧差不多已经变成市区最著名的娱乐场所了。”
“徐总,别说了,你越是夸这里出名,我就越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住在东江这么久,居然连这里都不知道。”叶凡摇着头道。
“不知道很正常啊,青梅坊又不做广告,地方又偏,你们平时又不跟别人出来玩。”刘茜茜给两个人找理由道。
“茜茜也是第一次来吗?”徐子阳问道。
“今天算是第二次。”刘茜茜道,“前几天,也来过这里一次,是初中同学会。”
走到隧道的末端,徐子阳推开门,嘈杂的乐声骤然在耳边响起。
狄成杰迈进大厅,第一感觉就是震撼。
人工开凿出的大厅,大概有20多米高,顶上交错密布着各种裸露的管道,巨大的照明灯就挂在这些管道上面,发出绚烂的彩光。再向上看,则是纯天然的崖壁,半分没有雕琢,而大厅地面的装修,则是十足的夜场的风格,两个立场钢管的舞台就摆在场地的靠中央位置,此时正有几个身材火辣,穿着牛仔短裤的女孩子在上头扭腰摆臀。长长的吧台,从隧道出来的位置,靠着墙一直延伸出半个场地,吧台前的位置座无虚席,不过更人山人海的,还是大厅中央成百上千个正随着音乐大嗨的年轻男女。
“走吧。”徐子阳搭住狄成杰的肩,朝另一处通道走去。
狄成杰这下算是有点弄明白了,只要是有门的地方,就是通向山体外面的,非常容易辨认。
挤过人群,推门走进通道,声音一下子变小下来。
这条通道要短很多,一眼就能看到另一头。而且通道装修得很规矩,天花板上橘黄色的灯光柔柔的,让人的心灵也随之安静下来。
走过两道,就见到两侧的包厢,徐子阳提醒说:“你们可不要在这里乱走,第一次来很容易迷路的。”
狄成杰和叶凡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徐子阳身后。
徐子阳虽说算得上是这里的常客,不过毕竟4年多时间没来了,走了半天,居然自己也绕晕了。所幸走道上来来回回有不少服务员,徐子阳显得颇为不好意思地拉住一个问了问,这才笑道:“好久没来,不认路了。”
服务员指了路,徐子阳的记忆终于被召唤回来。几分钟后,走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包厢前,推开门进去,里头却和狄成杰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一开始,狄成杰只当胡江华是订了一个不怎么大的包厢,毕竟一共也就来了不到10个人,怎知这包厢却是出奇的大,而屋里的人,更是多得离谱。
“你们怎么才来啊!”坐在距离门口不远的沙发上的同桌张荣,随口说道。
狄成杰见到张荣,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废话!这里才是第二场啊,我怎么可能不来?”张荣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难道这只是普通聚会?
狄成杰和叶凡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疑惑。
想不出什么猫腻,狄成杰和叶凡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时胡江华正在和蒋婷深情合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不得不承认,这俩货的歌确实是唱得不错的,狄成杰跟着在心里哼哼两句,人多的地方,他倒是对蒋婷没“邪念”了,很是从容地接受了她是胡江华女人的事实。
大概是见到徐子阳来了,胡江华的表现突然就变得有些来劲,唱完末尾一句歌词,胡江华忽然搂住蒋婷,吻住了她的红唇。
“妈的。”狄成杰在心里暗骂一声。
叶凡拍拍狄成杰的手,贼笑道:“我知道了,他是故意让你来看他们秀恩爱,好恶心恶心你。”
“无聊。”狄成杰摆出一张臭脸。
“真的无聊吗?”叶凡转头看着狄成杰,坏笑着问道,“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不爽?”
狄成杰不吭声了,左右看了看,拿过一罐百威打开,默默喝了起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啊……”叶凡马不停蹄地打击着狄成杰充满哀怨的小心灵。
狄成杰灌下一大口,擦擦嘴,语气不善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我又不是花痴。”
“你不是花痴你会跟着来这里?”叶凡反问道。
“放屁,这是第二场,来这里不是很正常吗?”狄成杰拿了张荣的理由来说。
叶凡摇摇头,满脸欠揍的德性道:“错了,而且打错特错,别人来这里,很正常,你来,那就不正常。照理说,你躲着他们俩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来呢?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花痴!”
“随你说,我自己心里明白就行。”狄成杰接着喝酒。
“阿杰,你猜今晚胡江华会和蒋婷去开房吗?”叶凡问道。
“管我鸟事?”狄成杰道。
“阿杰,你说他们啪啪过几次了?”叶凡再问。
“管我鸟事?”狄成杰开始喝第二罐。
“阿杰,要是哪天蒋婷跟问你喜不喜欢孩子,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叶凡三问。
“管我鸟事?”狄成杰放下啤酒,然后很认真地来了句,“她要是有孩子的,还真的不管我的鸟事。”
“这话听起来还悲伤啊。”叶凡道。
“妈的。”狄成杰感觉自己理屈词穷,快要被叶凡这货弄疯了。
正蛋疼着,肩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哟,两个人喝闷酒啊?”黄耀阳出现在狄成杰面前,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那天的凶神恶煞。
狄成杰微微一愣,叶凡倒是反应神速,直接就来个嘲讽,道:“来这里放风啊?警察叔叔同意了吗?”
黄耀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指了指两个人,然后弯下腰,小声对两人道:“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提示来得太过明显,胡江华这货绝逼是安排了什么节目的!
黄耀阳傻傻地过来友情提示了一下,转身就走。
叶凡赶紧问狄成杰道:“走不走?”
狄成杰皱起眉头,心里正天人交战呢,那头胡江华已经拿着麦克风大声招呼起来:“今晚不喝到吐,谁都不许走!”
众人纷纷起哄叫好。
“有人说过,高中同学,才是一辈子的同学。”胡江华继续道,“这三年来,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奋斗,现在,高考终于结束了,从明天起,我们就将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很多年后,我们当中,有的人会非常成功,有的人,不那么成功,但不管成功与否,同学的情谊,会一直留在我们心里!”
“说得好!”班长李一行大喊到,“为了同窗之情,大家一起干一杯!”
屋子里一片鬼叫,狄成杰也不出声,默默地把第二罐啤酒干掉。
叶凡很鬼地舔一口就算,道:“胡江华这小子,确实挺会来事的啊。”
狄成杰默认地点点头。
全体干杯过后,胡江华又继续说道:“大家今天来这里,是给我面子,我要谢谢大家给我这个面子。尤其是狄成杰……”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里的人,齐刷刷朝狄成杰的方向看过来。
人们在胡江华和狄成杰之间,默契地让开一条道,胡江华直视着狄成杰,沉声道:“狄成杰,兄弟没有隔夜仇,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有些事情我懂你的想法,谁都不希望被别人看不起,我那天说了某些话,伤了你的自尊,是我不对,我今天郑重在这里向你道个歉。”
“好!纯爷们儿!”黄耀阳叫得极假,一听就是演戏的路子。
可这会儿大家的脑子大概都是被酒精麻醉了,虽然有人听出来味道不对,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相信这就是真的。
狄成杰身在局中,即便闻到危险的味道,可却也不好一口戳穿说你丫真是好演员,只能站起身来,装豁达地摆手道:“不用道歉了,我原谅你了。”
却不想胡江华摆明了是有备而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行,你原谅我,我不能原谅我自己。狄成杰,我决定了,为表诚意,今天晚上,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你要是真原谅我了,那就多喝点!”
众人纷纷大笑,李一行显得很欣慰道:“好了,好了,大家能冰释前嫌就好,三年同学,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狄成杰,你可不要小气啊,多喝点,你要是不喝,我可要发动全班跟你打车轮战了。”
“班长,不用你发动,我先来!”张荣自告奋勇,拿起两个空杯子走到狄成杰跟前,倒满啤酒,一杯递给狄成杰,道,“狄成杰,咱们先来一杯!”
狄成杰刚刚已经两杯下肚,这时候正觉得撑呢,可是见张荣一脸兴奋,自己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一口干掉。
包厢的角落里,吴哲、王跃然几个人看着狄成杰被一群同学围着灌酒,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喝那么多,万一喝倒了,还怎么拉他去赌啊?”吴哲担心道。
“不过不喝也不行啊,喝醉了脑子才会发热嘛,不然傻B才会答应那种赌法啊!”王跃然道。
“最好就是快倒不倒的状态,一方面要让他脑子不清醒,另一方面,要让他保持神志。”金得利道。
“这样的话,应该慢点来啊,喝得这么急,12点前他就歇菜了!”包先东看看正乐呵的胡江华,摇头道,“不行,我得去提醒江华一下,难得有这么好玩的节目,可不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