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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幕 真正的天堂

落英缤纷,桃花树下。

在这一片犹如仙境般的桃花林中,正有一发髻松散,衣着破旧的少年。坐在一块天然造就的石台上,与一名须发皆白,脸上有一条可怖刀疤的老者对弈。

少年名叫赵进,此时他的嘴里正叼着根稻草,同时用手指轻轻拨弄着后脑散落下来的头发,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小动作来排解心中的不耐。而坐在他对面的老者,却是一脸凝重地盯着棋盘,手指微微颤动反复推演,似乎当下的局面很不乐观。

许久过后,老者那凝重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躬身对少年施了一礼:

“少主的布局大象无形却又变化万端,实令人叹为观止。老奴拜服。”

老者认输了,但赵进的脸上此时却没有半点赢棋的喜悦。他只是拿下了嘴中的稻草,叹了口气:

“蒋爷啊,你每天下棋都得夸我这么一句累不累啊?你的棋艺根本就不比我差,只是每次正面搏杀的时候你都故意避让,我这想输都难啊。您老能不能放下心来,跟我好好地杀个两盘?”

那被称作蒋爷的老头却丝毫不承认他在放水:

“少主棋艺精妙,老奴实非对手,这绝非是老奴有意避让啊。。。”

赵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也不再去管这蒋爷的申辩,伸了个懒腰,俯视着山坡下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与桃花源记中一般无二的恬静村落。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差不多已有半年了吧。

其实赵进始终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会把他这样的人送到这样的地方来。

上辈子的赵进,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他,却尤其善于掌控人心与设置圈套,以至于被行内人送了个“设计师”的外号。他的前半生可真的可以说是混的风生水起,目空一切。

只可惜他这位“设计师”却终归只是个凡人,他毕竟不可能掌控所有人的人心。在一次政坛地震中,赵进的一名保护伞落马,以至于牵出了一整片关系网。处于风暴中心的赵进,自然是在劫难逃。

虽然当时已经意识到危机降临的赵进还有着跑路的机会,但是当他站在码头上远望着大海之时,却莫名的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悔恨之念。

设计一生,却终究落得个作茧自缚的下场。那时的赵进,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东躲西藏的人生了。

于是他最终选择了束手就擒。

真不知道是他最后的一丝悔念感动了上苍还是怎样,赵进可是绝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死后的世界居然会是这般光景。

当初在行刑前,抽那三根上路烟的时候,法警们还跟赵进开着玩笑。说他赵进就算死了阎王爷怕是也不敢收他。不然以他的手段将来阎王殿估计得改姓赵了。赵进当时心想我要真有这能耐要用得着在这等着被毙么。于是他当时就嘲笑了一番这群国家机器们的封建迷信。

谁能想到事情还真被这群法警料中。当子弹崩进赵进的后脑之后,他居然还真的没进什么森罗宝殿,而是直接穿越到了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古代少年身上。而这少年所身处的,正是这被称作五龙山的仙境。

说实话,赵进活了一辈子,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天堂。

晨间有汉子们的豪壮山歌,暮时有牧童的悠扬短笛,晚上更有妹子们的绵绵款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上辈子拼杀一生的赵进,何曾奢望过有如今这样的平静生活?

而且,赵进发现自己在这个村庄的地位着实是堪比皇帝。不仅所有人都恭敬地叫他少主,平日里更是想尽办法地逗他开心。就拿这下棋来说,根本没人敢赢他的棋。非但如此,无论赵进想要什么,这些人都倾其所能满足。赵进咳嗽一声,拍痰递水的马上送到。赵进打个哈欠,一杯热茶立刻到手。赵进若是生个小病那更不得了,全村都开始出动帮他上山寻药。上辈子孤苦伶仃的赵进好像突然间多出了百多个父母亲人一般。

虽然由于物质上的局限,这清苦的生活远远及不上赵进的上辈子的花天酒地。但村民们对他的这种无私的“溺爱”,却是给了赵进一种上辈子用金钱怎样也换不来的“家”的温暖。

虽然赵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能让这群村民们如此溺爱自己,也不知道这五龙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甚至连现在是什么年月哪朝哪代都不知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拥有着平静的生活以及浓浓的亲情,当你身处天堂的时候你还会去纠结天堂究竟在什么地方么?

这老天爷究竟是为什么会对他仁慈到这种程度。

赵进站在石台正在那想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

“爹,你是不是又惹少主不开心了?”

赵进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见到此时正有一名挽着双丫髻的少女提着食盒朝石台这缓步走来。

这姑娘蒋爷的小女儿岚儿,是赵进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专职负责赵进的生活起居。这小姑娘的年龄不过十五六岁,但所作所为却犹如赵进的娘一般。她对赵进的日常生活真的可以说事无巨细百般呵护,甚至赵进洗完澡后穿那用以兜裆的犊鼻裈时她都执意上来帮忙系紧。而且她似乎对赵进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若是有人让赵进不开心,即便是她爹她都会出口埋怨。

蒋爷此时却是满脸的无辜:

“这。。。为父哪敢啊。。。只是这。。。”蒋爷跟所有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小女儿是最没辙的了。

“岚儿你别埋怨你爹了,蒋爷也是想尽办法为了让我开心而已。”赵进笑道。

“可惜他想的办法似是不怎么样啊。”说着岚儿嘟着嘴说着,接着就对赵进行了一礼,继而收拾了石台上的棋盘,将食盒中的饭菜取了出来:

“少主,请先用膳吧。”

蒋爷在一边对赵进又行了一礼:

“少主且请用膳,老奴告退了。”蒋爷如同往常一样,看到赵进要吃饭了,立刻起身告退。

赵进叹了口气,即便是在这生活了半年,赵进对这些古代人繁杂的规矩却依旧是适应不了:

“蒋爷,大家都是一家人,饭干吗还硬要分开吃。”

“少主莫开玩笑了,这主仆哪有同席的道理。现今正是农忙时节,地里还有一些事情等着老奴处理呢。老奴就先行告退了。”蒋爷对这些规矩却是非常坚持,说着又对赵进行了一礼,朝山坡下的村子退了开去。

赵进无奈地与岚儿相视一笑,拿起了筷子。

这“早膳”听起来挺气派,其实只不过是一碗粟米粥,一块黑黄的烙馍以及一碟带着点馊味的黄酱而已。这些东西对一般的现代人来说着实堪比噩梦。但是对此时的赵进来说却是甘之如饴——他本身对物质上就没多少追求,更何况眼前的这些东西在这个贫穷的村子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东西了,村里的孩子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

赵进自己是毫不在意,但是一边的岚儿去总是显得过意不去。即便是赵进吃这些东西已经吃了半年——或者说这个身体已经吃了一辈子,但当岚儿看到赵进在死命啃那块坚韧无比的烙馍之时,仍不禁在那叹道:

“少主真的是受苦了,如此金贵的身子,居然要跟着我们吃这些东西。这全怪我爹跟我哥不争气,这么多年了,都想不出个重振家名的办法来,只会窝在这五龙山种地。”

“岚儿你可千万别怪你爹,他为了我可是耗尽心血。再说这五龙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无忧无虑舒舒坦坦,很多人想要这样的生活还得不到呢。”

“这样的苦日子,怎么可能舒坦得了?听我爹说,少主当年出生之时,曾有高人断言少主天命归身,角亢再造,此生定然极为不凡。但如今却生生被困在五龙山这潭死水之中。。。这定是我们这些门人不肖,拖累了少主。。。”说着,这小姑娘竟然难过起来。

眼看这小姑娘就要掉眼泪,赵进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因为他们之间的观念太不同了。在花天酒地中活了一辈子的赵进,此时只不过想过些安稳日子。但对这些从小生活在穷苦之中,成天为生计犯愁的乡亲们来说,向往的却是他上辈子早已看厌的繁华。这就好比对于食不果腹的穷人来说,有时候钱比命都重要,但对于富人来说,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钱了。

这种观念的区别,恐怕是赵进与这些可爱的乡民间唯一无法跨越的沟壑了。

……

梆梆梆!

赵进正想说些什么以逗岚儿开心,但山坡下的村子里却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响亮的梆子声。

赵进尚且没明白怎么回事,岚儿却突然面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赵进顿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村中响起梆子声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平时想要聚集乡亲们的时候都会敲打。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梆子声显得特别的急促与慌乱,这可是赵进到这里的半年来从未碰到过的事情。

赵进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正要起来朝村中观瞧,却发现刚才告退的老者蒋爷去而复返,正着急忙慌地向他跑来。赵进不禁心中一凛,因为他发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蒋爷不仅神色变得颇为慌乱,他的手中竟还拿着两把三尺多长的环首刀。

怎么回事?

“爹,出了什么事了?”岚儿先一步问了出来。

蒋爷极为少见地没有回答岚儿的问题,只是迅速地将一把刀交到她手里说道:

“岚儿,你速速护送少主到后山暂避,为父不去找你千万不要出来。”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碰到这种没头没脑的要求这岚儿肯定会忍不住跟蒋爷顶几句嘴。但刚刚还在埋怨她爹的岚儿此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她再也没多问一句,当即用一种极为熟练的动作将环刀插入腰间,快步跑到赵进身边,小声而急促地赵进说道:

“少主,快随我来。”

“等等都先别急着走,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赵进当然不可能这么就跟着岚儿跑后山去。他现在着实是一头雾水。他到这里的半年来过得都是极其安稳的日子,还从未见过这蒋爷慌乱成这样,也从未想过这古灵精怪的婢女岚儿会突然间变得这么果决。就这么一通梆子,赵进只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变了个样一般。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进的话蒋爷可不敢不回答,他立刻躬身道:

“少主莫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村民发现这五龙山附近的山贼似乎有些异动而已。老奴请少主去后山暂避,只是防范于未然。”

山贼?

经蒋爷这么一提赵进才想起来,他们这村子虽然像是桃花源,但毕竟还没到那种超凡脱俗的地步。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奇怪这贫穷村子明明连人都养不活了,为什么在马厩里还养着许多战马。后来当他发现这五龙山易守难攻的险要位置时他才意识到问题。这五龙山地界有五座围绕着的山峰,其中四座上头都有山贼的大寨。只不过由于赵进他们这村子有一定武装,而且又穷的要死,使得山贼很少来光顾,这才使得小村子有着难得的平静。这也是为什么赵进一时间根本没把当下的慌乱跟山贼联系起来。

但即便是有山贼闹腾,这蒋爷现在的做法也着实是过激了点。更何况若论这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赵进的手艺估计都能当这帮山贼的祖师爷了。这些个毛贼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现在怎么可能因为他们乱动就乖乖进山避难?于是他当下说道:

“蒋爷,我看是您先别慌吧。这具体的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让我躲到哪去?不如先告诉我山贼有什么异动,是准备进攻我们么?”

蒋爷听到赵进的话一愣,话语间变得颇为踟蹰:

“这。。。老奴不敢确定。。。只是这。。。”说着,蒋爷朝北边的山头望去。

随着蒋爷的目光,赵进只看到了离此地颇远的北山上的那片茂密的山林,乍一看与平时似乎并没什么不同。赵进正在那奇怪,但进一步仔细观瞧才发现,这山道间隐隐正有一长串的人影在晃动。虽然由于距离甚远看不真切,但应当是北山山寨中的贼寇无疑,看来蒋爷所说的确不假。

不过赵进眯着眼睛又看了一番,却发现了不对之处:

“蒋爷,我看这些山贼走的似乎是通往这五龙山外道口的路啊。平日里山贼出山做活的时候也走的是这条路。我看他们似乎不像是朝我们这来的啊。”赵进有些不明白,这山贼出动劫掠山外乡民的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往日蒋爷大多不以为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过啊。更何况人家也没冲自己来,他要自己躲个什么劲。

蒋爷却说道:

“少主。。。这山贼的确不是冲我们而来。但是奇怪的是他们今天出山的人数有些不同寻常。。。”

“人数?”

赵进又眯着眼睛仔细观瞧,终于发现了这不同寻常之处。平日间这北山的山贼若是下山做活,顶多也就是三四十人的队伍。但今天似乎是有什么大买卖一般,队伍的人数远超往日,粗略估摸着竟似有百余人之多。

但是这仍旧说明不了问题啊,赵进疑惑道:

“蒋爷,你可别告诉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因为今天山贼出动的人数比平常的要多?”

“少主。。。可不光是如此。”蒋爷道:

“就老奴所知,这北山的山贼总共也只有百余人马。现在似乎是倾巢而出。而且不仅如此,刚才老奴回村一问,有几个村民说他们之前看到西面和南面的三座大寨也都跟北山一样,全都是大批人马倾巢出动,这会他们估计已经到了外道口了。这五龙山的山贼今天突然疯了一般的全都朝山口赶,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一看似乎就有些。。。”

蒋爷说到这里,赵进算是听明白了。

的确,这事情看起来还真的很诡异。

要知道,这五龙山地界的几股山贼由于分赃不均大多都互相仇视,让他们汇成一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些山贼平日间就算下山做活,起码得留一半人马镇守山寨以防有变。而今天居然全都倾巢而出,这种抛弃老家的行为着实不亚于自杀。而这些山贼的目的地竟还都是五龙山的外道口,其中的诡异自是不言而喻。

一边的岚儿说道:

“爹,您看会不会是五龙县的县令派兵剿匪,这些山贼怕被各个击破,所以准备聚在一起主动出击?”

蒋爷当即表示否定:

“这不可能。五龙县的县令朱治是个饭桶,上任好几年了都对这些山贼束手无策。而且这五龙山山形险要易守难攻,山贼只需死守山寨,再多的官军也难以攻破。他们绝不可能主动出击。”

“蒋爷,你的意思是说,这诡异的情况很可能代表着某种大事将要发生,所以才让我找地方先躲起来?”赵进说道。

“少主,具体的事情得等咱在村口哨站的人回报才能得知,但不管怎样,少主乃是赵氏一门唯一的独苗,万金之躯实在不能有任何闪失。是以老奴才请少主先行暂避以防有变。”蒋爷说道。

蒋爷的行为的确是有些过激,但这种过激的行为却恰恰体现了他对赵进的重视,赵进还是颇为感动的。但他活了一辈子,还从未做过什么缩头乌龟。如今事情都还没弄明白他怎么可能乖乖躲起来?更何况他在这里被五龙山的乡亲们白养了半年,一直想要做些什么报恩。如今难得碰到一件跟他老本行沾边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弃这种机会?

于是他立刻对蒋爷说道:

“这些都先别说了。蒋爷,我这条命金不金贵尚且不提,但你家少主可绝对不是什么遇事则退的鼠辈。这事情都还没搞清楚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去后山躲着?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岚儿,你这就去牵马,我先去外道口查看一番。”

“这。。。这怎么行?少主岂可轻捣虎狼之穴?”蒋爷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少主赵进在半年前大病一场,醒来之后突然间变得聪慧无比。但奇怪的是行事间却没了主仆之分。蒋爷一直觉得颇为奇怪。今天一看,这赵进不去避难也就罢了,居然还主动要去做这探路的探马。这在蒋爷的这个年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而赵进心中可丝毫没有这个年代的阶级观念。他现在只想搞清楚这五龙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也不再与蒋爷多言,快步朝山坡下的村子跑了过去。

然而,正当赵进跑到村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从通往外道口方向的那条路上传来了一声剧烈的马蹄声。

有什么人进村了?

赵进正要上前细看来这是谁,蒋爷与岚儿却突然间冲到了他的身前。父女俩双双拔刀出鞘,如同一面墙一般护在赵进的身前,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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