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簌簌,我缩在殿顶,简直哭笑不得,淳于泽若说要来一个地方,可是倒没说要来这炎薄的寝宫上方啊,眼下宫中乱成一团,倒也没人注意到这殿顶还有两人。淳于泽若掀开一片琉璃瓦,下方的灯光,从里面射出,倒影在他脸上。“你看。”淳于泽若朝我直招手,搞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这样大半夜带我上来,我不领他的情,到时他纵身一跃,将我留在这上面吹风怎么办?我趴在殿顶,眯着眼朝下望去,下方全都是人,龙床上有厚重的帷帐,根本看不到炎薄人在哪里。殿内一派紧张的气氛,有十几个太医跪在床前,外方还有齐王,吕鹰,朝中的重臣,和我不认识的王爷们,我眼光一转,落到一旁守卫的御前侍卫身上,倒是有些意味地移不开目光了。叶云的哥哥叶秋穿着制服,手中握着长刀,一动不动,尽管殿内这样的纷乱,他却是面色不惊,倒不是他的镇静有多令人出奇,而是他眼眸盯着殿内的羊毛地毯,极为专注,旁人倒是没注意,我在上方倒是一眼就可看个一清二楚,他明显是陷入沉思之中,极为专注,仿佛那羊毛地毯上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将他整个人的魂魄都吸引进去一般。我可不认为他在看羊毛地毯上的破绽,这种盯着某处,却明显没有看某处,思绪飘到九霄云外的神游,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太医不知道说了什么,外方进来二十几个宫人,手忙脚乱,将龙床上的帷帐撤走,炎薄的脸一下都出现在我眼前。他双眸紧闭,薄唇轻抿,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带着那种可有可无,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情,就好似他不管不顾在那里大睡,其余人像猴子一样在他身边忙里忙外,他明明知道也懒得管一般。“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是装病?”我一边想,一边就径直说出来。“你说什么?”淳于泽若被我吓了一跳:“他是谁,你竟然不对大王用尊称?”“不对啊。”我拉着淳于泽若,也害怕他一发起怒来,就将我从殿顶上摔下去:“若是昏死过去的人,应该四肢瘫软,可是你看他睡得这样齐整,还有他的脸色也不是很难看,他的眼珠子还在眼皮子底下一转一转地。”
“你胡说。”淳于泽若浑身一抖,竟然华丽丽就将刀拔出来,寒光一道晃得我睁不开眼眸,转眼就架在我脖颈:“你再吐露对大王半个不敬之词,我定然让你身首异处。”
他神情一下就严肃起来,我不敢再乱说,急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大王,大王他是真晕了。”
“你对月起誓。”淳于泽若三指并天,朝向月光:“学着我的手势,发誓大王若是不醒过来,你便要殉葬以示贞节。”“什么?”我如同五雷轰顶,他醒不过来我好日子立马就摆在眼前了,我还要陪葬,我又不是秦眉那样的花痴?“说。”淳于泽若一看就是那种家中世代为奴忠肝义胆到愚昧透顶的程度:“大王若是有何任何不妥,你我甘愿生死相随。”
“好。”我心中闷闷骂了一句,无聊举起手指,对着月亮,我本就从来都不相信鬼神之说,就当是陪淳于泽若玩玩好了:“我愿以此生的性命,换取大王一日的清醒。”
这样的誓言过于忠烈,淳于泽若一下就高兴起来,傻得不行,居然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与淳于泽若一直守在殿顶,直到半夜,一行人才全都退下,只剩下守夜的宫女太监在外殿。淳于泽若从怀中摸出一长截麻绳,拴在我腰间,对我说道:“你到时听见有人来,你就拉一下绳,我就拉你上来。”
“那你要记得将我拉上来啊。”我唯恐他一个错手,我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淳于泽若点点头,将我一点一点放下,他的力道很大,而且手劲很稳,我半分也没有忽然落下一大截,又忽然拉起一长段的那种感觉。我脚尖触在地面,床榻上炎薄躺在那里,盖着一方薄被,身边有玫瑰花的香气,我一看,不知是哪个妃嫔,在他的床头放了一个香包,花香正是从那里飘逸出来。我坐在床前,看着炎薄,这是第二次他熟睡的时候我看他,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每次我看他的时候,总不会很为他的俊美所惑,尽管这在其余人眼中乃是无可遮挡的光芒,我总是会沉迷于炎薄眉宇之间那股淡淡的神色,宛如婴孩般无辜,纯洁稚嫩。炎薄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手碰触过我的手,忽然他手掌一伸,就将我握住,我吃了一惊,想扳开他的手指,却怎么也扳不开,也不知当初在营帐时,我假装昏迷,握住他的脚,他是怎样轻而易举,用刀柄就将我的手撬开?我一面扳,一面看炎薄,他双眸紧闭,看上去不像是假装。殿外这时忽然响起脚步声,我心中一沉,头一阵轰响,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放手啊。”我牙齿缝中迸出声响:“要不我就完蛋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面拉麻绳,一面扳炎薄的手,上方淳于泽若也不长眼睛,一个劲儿地拉,我半个身子吊在半空,只手又被炎薄拽住扯向下方,活像是街卖艺杂耍的艺人。人影晃荡在门槛上,我一时间差点都没哭出声来,为何偏偏是我这样地倒霉?门一开,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前,看着我被撕扯在半空,极为精彩的姿势,嘴巴长得老大,手中的香炉哐当一声响动,砸在地面。这样一声响动,守夜本是睡得极浅的宫人,全都苏醒过来,目瞪口呆看着半空中的我。“刺客。”终于有人喊起来:“女刺客。”炎薄手一松,我被上方淳于泽若一拉,嗖一声缩回殿顶,下方宫人杀猪般地喊成一片:“刺客,有女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