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的拼杀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刺鼻的血腥气四溢。兵刃碰撞声，惨叫声以及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并且越来越接近。忽然，一把脱手的弯刀划破了帐篷，打着旋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当啷声。刀上的鲜血迸溅在篷布上，结成一朵朵鲜艳的血花。
帐篷中，程萧稳稳地端坐在软榻上，盯着地上那把血淋淋的弯刀，脸上表情虽然凝重，但并不显得如何惊慌。只他怀中的黑猫可就没这么淡然了，它所有的细毛都炸立起来，弓起身子向外面发出“嘶嘶”地示威声。
程萧伸手抚摸着它乌黑油亮的背部，低声抚慰道：“不用担心，那些野兽杀不进来，等下咱们真正要对付的，是程家那些所谓的‘自己人’。”他不过十六岁年纪，宽松的白色孝服让他的身材更显瘦削，颇为俊秀的五官稍微带了点书卷气。虽然不过弱冠之年，但他的言谈举止却带着成年人的稳重。
黑猫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重新蜷缩回主人怀中，它的体型很大，通体毛发乌黑亮泽，只在额头正中长着一撮白毛，金黄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帐篷中闪闪发光。最特异的是它那条人臂粗细的大尾巴，足有两尺长，蓬松地盘绕在程萧的腰上。
又过了一会儿，厮杀声果然像远处推移，并且很快稀疏低沉下来。正如程萧之前所料，精锐的近卫士兵终于占据了优势，可是他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了。
他抓起黑猫举到眼前，冷静地说道：“敌人夜袭，护卫虽拼死抵抗，却还是让我遭遇不幸——这一出设计好的戏码即将上演了。幸亏咱们对今天这样的局面早有防范，绝冥，待会就靠你了”
名叫绝冥的黑猫“喵喵”低叫两声，蕴含着灵性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嘱咐。它粗大的尾巴一下子开屏般展开，分裂成九条细尾，缠住了主人的胳膊。
与此同时，在尸陈遍地，鲜血横流的营地中，程炳义一边阴沉着脸指挥手下士兵将残余的狼族斩尽杀绝，一边在心中暗骂不已：“明明是一次预定好的佯攻，偏偏这些没脑子的狼族杀出了凶性，楞是实实在在地硬拼了一场，要不是老子带的人马多，险些把命搭进去。”
不过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主帐，他心中冷笑一声：“嘿嘿，三公子恐怕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瘫在床上动不了了吧。”想象着这些，他的心情再次好转起来。
在程炳义的脚下，是一具巨大的半人半狼的尸体，若是直立起来足有八尺多高。虬结的肌肉、巨大的狼爪以及长满半尺长獠牙的巨嘴，无不彰显着这人形野兽的杀戮威能。狼人的致命伤是胸口和颈部的两处刀伤，特别是颈部那道，只剩下一点皮肉连接着它那硕大的头颅，没让其整个掉落下来。
程炳义对自己的这记二连斩很是满意，尽管已经四十五岁了，但自己仍然保持着矫健的身手和强壮的体魄。低头看着身上溅满鲜血的黑色盔甲，这个样式的甲胄他已经穿了近二十年，早就已经厌烦了。“四镇将军统领程家军，那一身亮银甲可要威风霸气多了，只要今晚能够把事情办成，就能穿上一套了。”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这次来袭的狼族数量不多，但在它们悍不畏死的攻势下，即使程家事先有所准备，身经百战的精锐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总共近百人的队伍，阵亡过半，剩下的也人人带伤，只有两成士兵还能保持战力。
在这仅剩下的二十人的队伍中，穿黑甲和灰甲的士兵大致上各占一半。黑甲士兵是跟随程炳义一起护送三公子的亲兵。其余的灰甲士兵，则是镇守哀牢关的镇山将军李承乾派来接应的先头部队，由一名精干的校尉率领。
打扫完残局，那校尉走到程炳义跟前，施了一礼，禀报道：“七将军，此地太过危险，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即可启程，连夜赶路吧。属下已经派人向李将军报信，请求大队人马加速前来接应三公子。”
程炳义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校尉身前，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张口欲言状。这样亲切的举动让校尉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得低下头，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把长刀已经穿心而入。
程炳义若无其事地松开手，顺势抽刀，躲过了喷薄而出的鲜血，任由校尉的尸体跌在地。随着他这边突下杀手，营地中刀光血光再次亮起。毫无防备灰甲士兵一个个瞪着不甘的眼睛扑倒在地，完全不能相信，方才还和自己浴血奋战的同袍，会如此翻脸无情。
黑甲近卫早就刻意站在灰甲士兵的身侧或身后，有心算无心地同时动手，几乎是一人对付一个地背后偷袭，自然顺利得手。
眼见大局已定，程炳义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当先向营地中央的帐篷走去。他的手下则四下散开，一部分将将帐篷团团围住，剩下一些人则去解决那些伤重的哀牢关士兵，务必不留下一个活口。这些人都是程炳义的真正心腹，在激战之时都聚拢在其身边，因而没受什么损失。
一把撩开门帘，程炳义大步走进帐篷，昂然直视着面前的白衣少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安然自若，甚至是居高临下地对待三公子。他满意地发现，三公子无力地在软榻上，不但脸色煞白，身体还在轻轻颤抖，应该是吓得不轻。
程萧无力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甲将领，轻轻地问道：“七叔，狼族都杀光了吗？”
“狼族都杀光了，但是还有最后一点麻烦没有解决。”说到这里，程炳义故意停顿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等待着三公子开口发问。
程萧却是理解地点了点头，直接替他说出了答案：“最后的麻烦就是我了吧，为了栽赃嫁祸，居然把狼族引进家门，大哥还真是煞费苦心。”
程炳义闻言一愣，三公子沉稳的表现，不但让他失去了显威风的机会，更是一口道破了大公子的算计，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程萧已经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刚刚和李将军的接应队伍汇合，明明可以在驿站过夜，却偏偏多赶出三十里路，而从来不曾侵入过腹地的狼族就这么巧突然出现”他嘲讽地一笑，接着说道：“再加上前些日子我偶然间听说，七婶的外甥女已经定下了婚事，要被大哥收为侧室。若不是父亲突然病故，恐怕现在早已经成亲了吧。这一切加在一起，要是还猜不出你是来杀我的，我岂不是比你还笨了？”
被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质少年揭了老底，程炳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他恼羞成怒地低吼道：“知道这些又如何，你还能逃得出大公子的手心不成？程家统领锁空岛百万之众，家主之位自然要有能者居之。大公子虽然是侧室出身，但同样是家主的亲生骨肉，为人更是英明神武，比起只会耍小聪明的你，不知强出多少倍，自然是不二人选。”
凭空挥舞了几下长刀，程炳义得意地接着说道：“只要杀了你，再将罪责推到李承乾身上，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妨碍大公子成为家主。有了这样的功劳，日后我就是四镇将军之一，再也不用整天被你这小辈呼来喝去。倒是三公子你，恐怕没想到会落得个今天这个下场吧？哈哈！”
程萧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虽然只是远房亲族，但我一直都当你是长辈，可从来没有看作是下人。其实追求荣华富贵，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换了在往日，你眼见大哥得势，就转投过去，也算是会见风使舵，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停止了颤抖，力气缓慢过来，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可眼下我父亲刚刚亡故，程家内部争权倾轧，外部还有狼族南侵在即，你却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我才疏学浅，已经不知该用何等语言来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虽然程萧不过是一介少年，但长久以来身份高下有别，再加上那凛然的神色和严厉的语气，让他的气势猛然压过了程炳义一头。
程炳义被骂得面色一滞，随即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明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居然还敢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教训我！？”恼羞成怒的他猛抽出双刀，大踏步走上前去，决定不再给程萧说话的机会，直接砍下头颅了事。
此时程萧已经可以用手臂支撑着上身坐起来了，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程炳义，他呵呵一笑道：“你不觉得帐篷里少了些东西，而且刚才帐篷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吗？”
程炳义闻言一愣，有些心虚地四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他自认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面前的三公子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这可恶的少年已经近在眼前，他不再犹豫，右手刀划出一道匹练，直奔其脖颈砍去。
在这一瞬间，程炳义看到程萧眼中嘲弄的神色一闪而过，心中还来不及疑惑，刺耳的破空声想起，有什么东西从身侧急袭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