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走在回去的路上。
大冬天的冷水澡，冻得他直打哆嗦。每到这个时候，瑞奇就格外想念石穴里的篝火——但他再怎么有勇气，也做不到赤身裸体在一群老老少少面前洗澡。
除此之外，瑞奇还很惊讶地发现，自己这副身体还是有一点肌肉的，只是骨架子瘦瘦高高，所以披了衣服看不出来。但是，很明显的和骨瘦如柴的难民区分开来。
——也就是说，这个人明显不是饿死的。甚至，因为身上没有冻出的冻疮，连冻死的可能也比较小。
那么，瑞奇前身的死因，就很可疑了。
想到这里，瑞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底默念，不管对方是怎么死的，和他都没有关系。
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新的人生了。
“咔擦。”一声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瑞奇下意识地躲起来。在视野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鞠腰从石穴的门口走出来，虎背熊腰，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之前睡在瑞奇身边的壮年男子。在他不远处，几个年轻男性难民正在等他。
这几人绕到附近的一处偏僻地。他们蹑手蹑脚的行为引起了瑞奇的好奇。他远远地跟在几人身后，借着堆着厚雪的树木掩映，对方也没有发现瑞奇这个窃听者。
“……你这是拖我们去送死！”其中一个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对刀疤男子的质问。但刀疤男几乎高了对方一头，使得这个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吉娃娃对着苏格兰牧羊犬狂吠一样滑稽。刀疤男显得十分镇定，他的用词十分简单干练：“你一动不动也是等死。”
听起来像是这群人要采取什么行动一样。
“穆克，可我们绝对打不过的……他可是骑士老爷，他杀我们就像收割野草一样……没希望的。”
刀疤男——也就是那个男人口中的穆克，显然很看不起这一群懦弱的家伙，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不耐烦：“单打独斗肯定打不过，但那又如何……我们有这么多人，对方只有一个，还要照顾一位牧师——况且，贵族就那么高高在上么？我看未必。”
那人又低声叫骂了一句，发音太含糊，瑞奇没有听清：“你当然不会怕，你杀过贵族……”
穆克打断了这几人无意义地抱怨：“粮食本来就不多了，分给这么多难民，又能吃几天……但冬天还有两个月才能过去——而且，以贵族的身份……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为了民众么？”
这几个青壮年男子都不说话了，显然，穆克的话击中了他们的软肋。
穆克乘胜追击，语气嘲讽地回答：“说白了，也不就是为了哄那个牧师开心而已。贵族的心底只有自己，你们为什么背井离乡，这背后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其中又有一个人懦懦地询问：“……但是，我们抢走了粮食，剩下的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笨了，所有人都当做没听见。
瑞奇皱了皱眉，他自己都可以替在场的众人回答：当然是任其生死……不，是一定会死。如果这群人杀死了加斯提亚，那么贵族报复的怒火，在找不到这群人的情况下，只会冲着难民们爆发。
瑞奇几乎是下意识地计算着这件事情的得失。
明哲保身是最简单的选择，但瑞奇凭什么为这群自私自利的家伙而被追杀呢？这实在是太可笑了。瑞奇冷笑一声，当然，加入这群人也是一个选择，但不管加斯提亚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他救了这群难民，却是事实。
简直是农夫与蛇的故事的异世界演绎。
瑞奇心生怒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拗断了手上的一根枯枝，在万籁俱静的雪地里，这清脆的一声几乎啪得一声敲在众人心底。
那几人心底有鬼，顿时跳了起来：“谁？”
瑞奇屏住呼吸，他的位置并不容易被发现。那群人疑神疑鬼了一会儿。突然一只鸟雀从树丛中钻出来，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甩甩尾巴的雪粒又钻进了树丛里。
穆克这才冷冷地嘲讽道：“不过是只鸟儿罢了，别自己吓自己了。”
出现了波折，在场的几人也没有心情继续商议下去，匆匆聊了几句就散开了。瑞奇搓了搓因寒冷而起鸡皮疙瘩的皮肤，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
瑞奇盘算着——他要早日和加斯提亚汇报这件事才好。
但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喝止了瑞奇：“你打算去哪里？”
瑞奇想要往前迈的脚，就僵在了半空中。他能感觉到一双冷冰冰的，包含杀意的目光锁定了自己的后劲。瑞奇深吸一口气，压抑了自己慌乱的情绪，回头看向来客。
穆克脸上的刀疤狰狞。
“有什么事情吗？”瑞奇觉得自己的声音涩涩的，他毕竟前身是二十一世纪的守法好公民，此刻心底不慌还是很难的。
穆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锃亮的砍刀。瑞奇看见那柄刀的刀身倒影着自己的身影，也许是危急到了极端，他反而镇定下来，语气平和地穆克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人……”
穆克对瑞奇的自救行为完全无视，他已经举起了刀。
“我和加斯提亚说上话了，他记住我了，如果这个时候我死了……或者离奇消失，他心底不会产生怀疑吗？”
穆克终于回答了瑞奇：“那也未必怀疑到了我身上。”
瑞奇心中暗喜，不怕你凶横，就怕你连话都不听完，他现在的回答，正是把瑞奇的话听进去的表现。他飞快地说下去：“他不用怀疑到你身上去，他只用怀疑身边有不安全的因素就可以了……之后，只要他走了，你们的计划就无用了。”
穆克神色微微一动，显然瑞奇这句话说服了他，但他随即又冷笑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呢？要是你去告密……嘿。”
瑞奇内心隐藏的谋划被戳破了。
穆克正在等待他的投名状。
最后，瑞奇心一横，回答说：“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什么要做？”他冷笑一声，刻意模仿电影里反派的神色，“而且，实际上我巴不得对方死掉呢？”
穆克表情一愣，明显被瑞奇的灵机一动唬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