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正端着杯子喝水，听王老板说出这话竟一口水喷了出来，嚷嚷道：“成色？真假你都还没确定，上来就问成色？来这之前李老板刚给我打过电话，说上回给我瞧的那件啥玩意珠光青瓷想拿去拍卖，问我起拍价多少合适，我直接跟他说最适合他那破罐子的地方不是拍卖行，而是马路边的垃圾桶！”
王老板双手护着桌上的碟子，像是生怕胖子把它扔了去似地，脸上讪讪的央求胖子再给看看。
胖子还是不拿正眼去瞧那碟子，继续他的话头说：“什么同安珠光青瓷、钧瓷窑变无双，全他妈的是二十一世纪造假作坊里出来的货色，就算你有买彩票中五百万的运气，你在市面上都未必见得到一件真货。我算看明白了，真东西早在十年前就被收的差不多了，现在古玩行整个就是一假货行。”
虽然生在盗墓之家，但我对古玩明器的认识却并不多，因为汪叔家的缘故，我们两家压根就不怎么研究这个。见王老板叔侄俩被胖子这话呛得哑口无言，我便说：“别老是说这些大的虚的啊，王老板这东西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就物论物说点实在的啊。”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很好奇，胖子啥时候成了古董专家？这家伙上学时连历史朝代顺序都记不准！
“就是就是，吴老板您好歹给上眼瞧瞧，这行里我也信不着别人，这物件到底如何您好赖也让我落个明白不是？”王老板继续好言央求。
胖子这才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抓起放在面前的碟子拿到眼前反复看了两眼，然后便很随意地把碟子丢回桌子上。这可吓坏了王老板，王老板赶忙伸手护在碟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把它在桌子上放穏。
胖子不以为然地瞥了王老板一眼，道：“放心，这东西刚出窑也没几天，结实着呢，没那么容易碎。钧窑人家那是北宋五大名窑之首，从古至今仿制钧瓷的数不胜数，其中尤以明清时的石湾窑以善仿钧窑著称。石湾窑虽然是仿制，但人家仿制出来的东西放在今天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不像你这个碟子连窑火还没散尽，就敢拿出来说是钧瓷。”
“这么说这是赝品？”王老板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胖子伸筷子夹了一块肉，正待往嘴里送，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胖子看了王老板一眼，王老板的侄子很机灵起身去开门，一个戴着墨镜的精壮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摘下墨镜冲胖子拱手道：“吴老板，各位，失礼了，路上耽搁，来迟来迟。”
胖子嬉笑着起身把他往座位上迎，嘴上说：“哪里话，欧队长快坐快坐。”又转身向我们介绍这人，“这位是欧凯杰欧队长，足球明星，国脚，现在效力于省城中杯俱乐部，是足球队的队长。”
欧凯杰赶忙摆手，说：“吴老板太可气了，算不上国脚，只是曾踢过几天国青队，都是以前的事，过去十多年了，现在也就瞎踢呗。”
胖子说：“国青队也是国字号，脚下的真功夫假不了，以后一起发财。来来来，人到齐了咱们正式开席……”
从饭店回去的路上，我问胖子什么时候学来的古玩鉴赏本事，瞧这架势好像还挺权威的。
胖子挺得意地笑了起来，说：“我这不也没办法嘛，混这一行自己要是没点眼力能被坑的连裤衩都没得穿！”
“就比如说刚才王老板那个碟子，你真能断定它是个仿照的赝品？”我问。
“绝对是赝品，窑火的热性还没散尽呢，我离着八丈远都觉得它烤人，怎么可能是几百年前的古物！”
胖子这人玩笑比假话说得多，吹牛又比玩笑开得多，我说：“你尽瞎掰，要按你这么说，一个碟子都能烤到你，那你当消防员进火场救火的时候，还不早被烤成人干了？”
胖子说：“你还别不信，我这本事就是在消防队被火给烤出来的。当年在队里排查火场隐患的时候，我只要走一圈就能感觉到哪地方可能复燃，哪地方复燃不了。任什么东西过了火之后，那热性我一准感觉的不差。现在咱这地方的古玩圈子里，凡是遇到瓷器没人能比我的鉴定更有分量。”
“我靠，你还真有这能力，怎么感觉跟特异功能差不多呢，你别不是又在吹牛吧？”胖子的话确实蛮有道理，但靠这个鉴别也太玄了，让人不敢相信。
“嗨，这就跟老中医把脉，全是练出来的感觉，要是都能解释的清清楚楚，这世上的事还有什么劲！这人不就奔个神秘感而活吗，幸福是啥滋味，不知道，所以要追求幸福；发财是啥滋味，不知道，所以要追求财富。其实这些东西也都没个谱，很多人一直追一直追，一直追到闭眼也没追明白的人多了去了。咱哥们可不犯这傻，这回干完这票后要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胖子这人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他一琢磨起事来心思比娘们还细，这一套一套的尽说些没用的屁话，六亲全无、孑然一身的人都不能做到无欲无求，这年头谁心里没个包袱。
不过胖子要干的是哪一票，他还跟我说清楚呢，于是我便开口问他，不是抢银行却又跟抢银行差不多，这是什么事？
“我早说你一定是在公司被人欺负了，才会这时候回来的，瞧你跟丢了半个魂似地，脑子都变傻了。你难道不知道地上的银行叫银行，地下的银行叫坟墓吗？古人存下的东西不就是留给咱们去取的吗？当然是去盗墓了。”
“盗墓！”胖子这话一下子又让我想起了化工厂的遭遇，如果不是那地方惊动了文化部门，那地下的古墓倒是值得一探。“盗哪里的墓？你知道哪里有大墓吗？”
胖子说：“还记得汪叔当年在陕西当兵遇到的那件事吗？我们这次就是去盗那地下的古墓。”
“那可是在军事区域，当年我父亲几次想下手都没能成功，现在军队的警备手段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想下手就更难了！”
胖子看了我一眼，语含深意地说：早不是了……
原来军队为了配合当地的城市发展放弃了那处区域，那片区域也被分成了若干个地块，据说是要在那里建设一个经济开发区。
胖子打听到这个消息后亲自去看过，拍了地形图片拿回来给汪叔看，汪叔确认当年他们班出事的那块地，就是胖子拍到的地块。
本来胖子还打算学我父亲当年的手段，也组建了一支工程队想去承包下楼盘的建设工程，但是无奈那个项目太大，开发商根本瞧不上胖子这支杂牌队伍，胖子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捞到。
胖子眼巴巴地看着计划泡汤，心里别提有多难受，施工中万一再把古墓挖出来惊动了文化部门，这块肥肉就彻底没自己的份了。
汪叔倒是对地块的开工很感兴趣，他很期望在施工中能把他当年的那几位战友遗体挖出来，特别是最后舍命救下他的欧班长。
不过正如当年汪叔他们的遭遇一样，承建楼盘的施工队也遇上了类似的事情，工地上接连有人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工人们纷纷说那地方有鬼全不干了，失踪工人的家属更是追着承建方老板要人要赔偿。
最后承建方只得放弃工程项目，但是承建方在与开发商的解约问题上始终未能协商一致，那块工地也就一直荒弃在那里。胖子就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盗那地下的古墓。
我听胖子说完原委，机器刚才席间那位欧队长言语里似乎是要与胖子同行，这一个踢球的和一个救火的搭伙盗墓也太奇怪了，便出言询问。
胖子说：“那位欧队长破产了，我这次是给他翻本的机会。还记得我那会提到的一位李老板吗，就是他把这位欧队长带进来倒腾古玩的。我都说了，做这行如果自己没眼力，又没可靠的行家指点，真能被坑的连小裤衩都穿不上。”
我听得有些疑惑，又问：“这两年足球不是发展的挺红火吗？这欧队长正经的高薪职业不踏踏实实地干，干嘛来瞎掺和古玩买卖啊？”
胖子叹口气，说：“咱国家的怪事多了去，同样是一个圈子冷热不均太寻常了。一两个点上冒了冒火花，让咱们行外人瞧着光鲜红火热热闹闹挺像那么回事的，其实那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
俱乐部发不了薪，队员们自然要找找其他活路，要怪就怪这欧队长人缘太好，他竟在李老板的撺掇下在队里面集资，而且还真就集到了一大笔钱。然后拿着这钱倒腾古玩，结果大把的票子换来一堆赝品，钱没了事大了！队里二十几个队员都在他那下了血本，二十几个家庭好几十口子人的活命钱连个响都没听到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