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是个极美极文弱的女子，莫婉玉从没有见过比她更为美丽的人。她轻轻一个瞥眉便可叫人心魂俱碎，她轻轻一个微笑便可叫人倾倒**。
而比容貌更令人刻骨铭心的，是她的威严。
她生就柔弱模样，心性却刚强无比。长期生杀予夺所造就的威严，淡弱了她的美貌，却深刻了她满身的风华。
此刻莫婉玉坐在凳子上，对面坐着她一直心生敬畏的陆夫人。她磨平自己心中所有的忐忑，静静地听着陆夫人沉缓的声音。
“陆家禁地十数个，可那些，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禁地。”
第一句话，就犹如雷霆震耳。
“陆家真正的禁地，除了族长夫妇，再无第二个人得知。而今天，你将成为第三个知情者。”
莫婉玉心中震惊，她撩起裙摆，跪了下去。“奴婢不知夫人此话何意？婢子无德无能，听不得此等机密要闻。”
陆夫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搀扶她，“现今陆家上下，已经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你若听不得，就再没有人听得。”
莫婉玉跪在地上，心身俱震，身体丝毫不动。
陆夫人薄唇轻抿，放开了托住她胳膊的手。她柔弱秀美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刚毅之色，叫人更加敬畏。“你若不听不试，又如何知道做不到？”
“陆家上下供奉众多，连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婢子无能，是更加做不到的。”莫婉玉低垂着头，她并不知道陆夫人提起禁地的用意，却永远也不想知道。
陆夫人叹了口气。
“咕咚”一声闷响，莫婉玉很清楚那是什么声音。她倏地一下抬起头，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陆夫人，嘴唇张合两下，发出了一声苦笑。
陆夫人定定的看着她。
不知怎的，这一刻，莫婉玉忽然想起满头鲜血的巧玉。
她苦声道：“夫人起来吧，你这般行为，奴婢怎么会不答应？”
她答应下来，没有问是什么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陆夫人这一跪，就再也没有了回还的余地。刀山火海，她也得去走这一遭。
陆夫人那双仿佛秋水般的双眸露出一点愧疚来，她在莫婉玉的搀扶下站起身，深深地，深深地向她一拜。“我从没将你当做奴婢，大姐儿也没有。”
莫婉玉没有躲开，这一拜，她用这一条命受了，没有什么受不起。她语气淡淡道：“我明白的。”
嘴上说着明白，可究竟是明白还是糊涂，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有天知道。
也罢，若不是姑娘，这条命八年前就不在了！如今正值危难关头，便是不涉险也未必能活，走这一遭又如何？
她心中暗道，可阴霾却还是覆盖心灵，挥之不去。
“夫人要叫奴婢做什么事情，尽管说来吧。奴，一定全力以赴！”
陆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道：“禁地中有一张配方，我希望你能帮我取来。”
“什么配方？”莫婉玉轻声问。
陆夫人叹口气，袖袍轻挥，一道白光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一个玄色的木匣落在桌上，莫婉玉打开了上面的锁扣，将木匣打开。
几瓶丹药，一沓符箓和一枚玉简。
她将玉简握在手心，输送了一丝灵力。那玉简发出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缓缓腾空而起，一副详细的地图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包括匣中的丹药，她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法。
等到她完全记忆在脑海中之后，那蓝光便消退下去，玉简正正掉落在她伸出的手掌上，红色的丝穗打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一阵微痒。
“详细的情形，你已经通过玉简清楚了吧？”陆夫人问道。
莫婉玉点点头，犹豫一瞬后还是问出来：“禁地危险，为何不让修为深厚的前辈前去，也更稳妥些。”
陆夫人道：“禁地危险却并不凶险，小心谨慎一些，以你的修为便已足够。”
“我明白了。”知晓不会再知道更多，莫婉玉没有再问。
“既然如此，你回去再做些准备，明日午时我会叫人来接你。”
莫婉玉应了，消沉地回到临山小筑。
她是贴身侍女，平日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姑娘房中伺候，所住之地也和其闺房距离极近。拐过回廊时，正巧和一身鹅黄的少女碰见。莫婉玉抿了抿唇，福身一礼。
少女清冷又带着愁意的神情再看到她时，又掺上了一丝惊诧。“方才娘亲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莫婉玉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大多是对姑娘的关切，偶尔问几句院里的丫头。”
“真的？”
“真的。”
少女刹那间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双眸对上她的，两眼一瞬不瞬：“你骗我……婉玉，连你也要骗我了吗？！”
莫婉玉摇头道：“姑娘多虑了，真的没什么。”
少女恨恨地瞪着她，双颊绯红，看上去几乎想要立刻扑上去咬她一口。“那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你的表情分明就是有事！”
有那么一瞬间，莫婉玉是想说出来的，然而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
少女气道：“你也要瞒着我了？”
莫婉玉叹道：“姑娘又何苦要知道？”
少女气苦，冷静片刻后回道：“你们关心我不叫我知道，可我难道就不关心你们了不成。我确实不是什么开朗的性子，难道就因为这样，在你们眼里我就成了无情之人吗？”
少女心肠不坏，性子却有些清冷，故此并不是十分讨喜。虽然少女平素总是不在意这些，然而日积月累，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莫婉玉沉默。
这样的愤怒焦躁在少女身上是极少见的，她也没有多少应对的经验。更何况，她现在也不想应对。
应了陆夫人去禁地一遭，她说服自己不少次，然而心中还是免不去的介怀。有些事情，并不是想看开就能看开的。
少女抓着她的力道有些失控了，肩膀上传来疼痛。莫婉玉举起胳膊抓住她的手，柔声道：“姑娘莫恼，婢子并无此念。”
又敷衍道：“也许事情并不像姑娘想的那般严重，还请姑娘放宽心，姑娘总会有知道一切的一天的。”
少女勾了勾嘴角，放开手，扭过头去。她的神情带着冷意，声音里的冷意更浓：“你既然不愿告诉我，我也无法强求，你回去吧。”
莫婉玉依言退下，这一次，她没有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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