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一身纯黑色唐装,提着一只黄竹藤做的箱子,背上背着一只包袱,白河从这一刻起,便是他戏里的人物,心意六合拳一代巨擘,白河。
陈华生打了个手势,各部门最后通过对讲机汇报了各自的情况,场记开始打板,喀嚓一声,白河提着黄色竹藤箱,背着蓝布包袱,走入了摄像机内。
1935年,刚刚经历恩师病逝,镖局被迫关闭青年白河,带着仅有的一点家当,买下了中州前往大巴黎的火车票。
火车停靠点建在郊外的田野地,白河举目望去,匡阔天地间尽是朝气蓬勃的金灿稻谷,绿野幽生。
他的身前,是熙熙攘攘等待着火车到来的贫民。
拥挤的人群中,白河提着箱子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包袱,心中却是惆怅满怀。
这一座铁轨,连接着前方未知的道路,看着身边有人兴奋,有人期待,有人愁眉苦脸,有人唉声叹气。白河愈发的彷徨,他不知自己以后的路到底在何处,又是否能像今日的金稻绿野般肆意,欣然,充满生命的喜悦呢?
一切都未必可知。
呜呜声鸣的火车头冒着浓烈的白雾,夹着铁轨声中的哐啷哐啷,缓缓驶进站台。
身边的群众突然开始变的沸腾,他们高举着行李,仿佛放缰的野马般洒脱,汇聚人群似一股巨浪般冲向火车。仅有的车厢门是进不去了,白河慢悠悠走着,沿着火车车厢大致数好自己的车位,在临床少女漠然的眼神中,甩手将行李扔进车内,双脚一搭一窜,便翻身躦进车厢。
“咔!”
场记忽然打板,陈华生眉头紧皱,从屏幕后头跑出来,大声拍着火车车皮道:“怎么回事!你的眼神怎么回事!怎么能是漠然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白河站在火车厢内,整了整衣衫,这名蓦然的少女,就是影后陈慧语所扮演的中州陈大帅之女,新潮派学子,陈慧语。
在这部影片中,陈慧语是以本名出演。
陈慧语揉了揉眉头,看着自己眼下的车卓,毫无丝毫歉意的淡然道:“可能还没进入状态,再来一次吧。”
陈华生砸着车皮,拧嘴抽出对讲机:“各部门准备!实拍!”
接下来接连拍摄了五条,白河在人群中翻上翻下都累出来一身汗,陈慧语却始终无法表露出冷漠、漠然、淡漠之外的神色,就像是一座冰山,不肯绽露丝毫笑颜。
陈华生也无计可施,只好大声喊着休息,这么一条简单的长镜头,连续拍摄了五条都毁在一个眼神上,他的心中十分窝火。
白河翻身下车,徐昭容正站在摄像机外,她抱手看着车窗内的影后陈慧语道:“影后嗳。怎么光捅篓子?连一个眼神都做不好。”
白河接过徐昭容递来的纸经,擦着汗水道:“可能真的状态不行吧。”
徐昭容噗嗤笑了笑,捅着白河肩膀道:“我突然记起一件事,以前就有报道说这位陈女神是出了名的花瓶,长得好看,但天生只能演一种角色,那就是花瓶。她演花瓶完全不需要什么演技,直接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白河没好气的白了徐昭容一眼,心想怎么连徐昭容都变的如此八卦,而且说话都夹枪带棒的,有那么严重吗?
徐昭容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可不准备跟白河解释什么,虽然她第一眼看见陈慧语那高傲的神情就心中不爽,特别是在陈慧语刻意忽略过白河之后,更加觉得这个女人犯贱了。
刘伽梁在这时凑过来,搂着白河肩膀,刻意避开徐昭容,轻声道:“我看她是对你有意见,你试着去沟通一下,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这样带着情绪做事,太浪费时间和金钱了。”
白河诧异的想着,她对自己能有什么意见?自己好像和她除了拍戏外,没有什么接触吧?
刘伽梁拍了拍白河肩膀,白河带着心中的疑问走到坐在简易板凳上,看着离离草原皱眉出神的陈慧语身边,她的助手警惕的望着白河,贴身保镖则有意识的站到了白河前后身侧。
看这架势,他们是把白河当危险人物对待了呀。
白河心中不喜,心想这样的话,自己似乎没必要给陈慧语留什么面子了。
于是他坦然道:“陈小姐,你到底能不能收起你的高傲,好好拍戏呢?”
陈慧语冷漠的瞥了白河一眼,她身旁的助手用宛如黄鹂般的嗓音带着天然的厌恶道:“陈小姐能不能好好拍戏,关你什么事?你一个最佳新人,也敢来指责陈小姐?”
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没大没小咯?
白河微笑着摇头道:“我现在是以导演的身份在跟你们说话,你一个演员助手,也敢质疑导演?这片场到底听谁的?”
陈慧语伸手制止面红语塞的助手,站起身,比白河还低了一头身高的她,隐隐带出居高临下的气势:“白先生,演员不是靠打嘴炮为生的。我没拍好戏,是我不对,我会尽快调整状态,不牢您操心。”
白河挑眉,这影后脾气果然不小,不过他可不是受气包:“陈小姐,我受累告诉你一句忠告,演员,靠的是演技。现在你一个人耽搁了整整一小时,这个剧组有八十多人,每人一小时,你就已经耽搁了八十小时!你负责的起吗!”
白河这话,不亚于让陈慧语吃了苍蝇般,她丝毫不遮掩脸上的腻烦,直视着白河道:“请你说话带点素质!”
白河更直接的瞪着陈慧语道:“请你做演员注意好自己的自我素养!”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慧语干脆摔脸走开,白河昂着头,忽然发现不对,嗳,自己是来沟通的,怎么变成吵架了?
白河觉得有些郁闷,也有些滑稽,这姑娘该不会是天生自带嘲讽属性吧,不然自己怎么对她就那么排斥?
见白河回来,刘伽梁有些期待的问了句怎么样,徐昭容看见白河的表情就猜了七七八八,揶揄的笑了两声,白河被笑的有些难堪,踢着脚下的野草道:“奇了怪了,压根就没法沟通,跟我对骂了两句……算了,一会等着瞧吧。”
刘伽梁不可置信的说道:“叫你去解决矛盾,你怎么就能和人吵上了?那这戏还怎么拍?我干脆收拾东西回去等消息算了。”
白河不置可否,他回身望向陈慧语所在的方向,看见她正与陈华生在一起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视线时不时还看向白河。
会说什么?总不至于告自己状吧?
白河莫名觉得好笑。
过了五分钟,陈慧语走开,陈华生举起对讲机道:“好了,大家伙准备,继续拍摄。”
“这大小姐能继续拍摄?”
白河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朝徐昭容,刘伽梁挥挥手,小跑着来到车厢外。
场记再一次打板。
这一次的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
……
白河大致数清自己的车位,在临窗女学生诧异的目光中,将自己的行李甩手扔进车内,,双脚一搭一窜,便翻身躦进车厢。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此处恰好就是自己的座位,于是将行李整齐的摆上行李架,对着临窗女学生和善的打了个招呼。
女学生充满好奇的打量着他,忽然开口道:“你的身手好俊啊,会功夫吗?”
白河点着头,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功夫很好,也不能违心说自己不会功夫,于是衡量了一下,恭谦的答道:“会一些,呵呵。”
女学生翻眼,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斜着脑,两根手指把玩着额前的一缕秀发道:“嗳,那你说,功夫这东西,到底有用吗?上了战场人家可拿枪,一枪子弹过来,你躲得了吗?”
白河心中微微不喜,不过依旧和善的道:“我不上战场。”
女学生脸上浮现笑意,摆明了是在捉弄白河,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那走江湖,你们习武人不都说走江湖吗?走江湖,总会遇上枪吧?这你不能避免的。难道对方一举枪,你就投降吗?”
白河第一次板起脸,他真的觉得这个女学生有点过分了:“我也会用枪。”
白河觉得这样回答,女学生总该没话说了吧?
没曾想女学生脱口而出道:“既然都用枪,那还要功夫做什么?”
女学生兴趣盎然的凝视着白河,白河脸上出现厌烦的神情,昂起头道:“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是枪。何况拔枪也得时间。”
“嘁,你这人真没意思。”
听到白河的回答,女学生顿时兴致索然,失去了与白河继续交谈的兴致,自顾自靠着坐背拿出一本书,如同走马观花般翻着。
白河自然也不会主动攀谈,火车此时已经发动,轰隆声中朝前行进,他看了看窗外景色,也只见田野飞逝,颇为无趣,便闭目开始养神。
随着火车极富节奏感的颠簸,白河渐渐打起瞌睡。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胸口探了一下,速度极快,只是一瞬便离去。
他猛然张开眼,对面的女学生正捧着书望着他,那副神情仿佛正期待着什么。
白河心知自己碰到了贼,本是平座着的身子徒然跃起,伸手一抓行李架上的箱子与包袱,径直套在身上。
同时空中一转,回身只见一名戴着小皮帽的矮小男子正低头往车厢口挤。
白河单脚一点椅背,整个人如大鹏般跃起,擦着车厢顶部滑翔,那名戴着小皮帽的矮小男子听到动静,回头一瞧,顿时慌张大步跑开。
白河落地,被人群一挤,差点没把行李挤掉。他单手一摆,将手中箱子高高扔起,换手抓住箱柄,就如放风筝般拉着箱子,以肩为棍,一点一触弹开身前人群,那贼却已经跑出了一厢之距。
若是寻常不打紧的玩意儿,白河也懒的去追,偷便偷去了罢。可偏偏那贼偷走的是他全身半数银两,到了大巴黎还不知未来如何,这些银两可都是保命钱。
于是白河只得快步追上,追了三个车厢,没有发现那贼的踪影,反而被第四节车厢门口的警卫兵驱赶了回来。
白河狐疑的走回第五节车厢,仔细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贼的踪影,奇了怪了,贼去哪儿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车厢与车厢之间都有一个站台,站台可以直接爬到车顶,那贼,会不会上了天!
白河当即来到第五节车厢与第六节车厢的接轨处,纵身一跃,单手拍着车皮,两脚连踏借力,飞跃至车顶之上。
劲风凌冽,一顶棕灰色小皮帽恰好迎面飞来。
白河斜身一闪,定睛一看,车顶前方逆风奔跑的人,正是他苦寻未果的贼儿!
白河持着行李,大步向前跑去,那贼跑的小心,生怕自己掉了下去,白河却是技高人胆大,每一步都如流星赶月,不多时便追近了双方的距离。
那贼慌了,回头张望了两眼,徒然停下脚步,转身从袖口滑落出一把匕首,迎向白河刺来。
白河正在高速奔跑当中,倘若突然停下,必定会受火车运动而重心不稳,无法第一时间面对贼人的匕首。
于是他干脆双手一扬一摆,扬摆间手如纵马缰绳,回撞自己腰间,同时双脚如马蹄连纵,三步过后如骏马扬蹄般跃起,双脚如马蹄般连踏,夹着自身重力与下落的力量,踏在了贼人胸口。
那贼人顿时胸骨断裂,随着白河下落的姿态,被重重踩在了火车顶,整个铁皮严重下凹,发出闷重的响声。
白河愣了愣,被凌冽劲风一吹意识到自己又杀了一人,于是收脚从贼人怀中取回自己的银两,多余的一样也没拿,翻手将那贼人尸体扔下车顶,看着尸体如垃圾般飞退,摔落在了金灿灿的稻谷田中。
……
“过!火车停!各部门暂且休息!咱们准备拍第二条!”
对讲机中传来陈华生兴奋的声音,这是一个极长极长的长镜头,一次性动用了六架摄影机,就是为了体现动作间的流畅度。
随着火车呜呜停下,白河纵身从车顶跳落,刚要散场休息的群演以及工作人员顿时大声叫好,徐昭容递过来一件从服装组借来的军大衣,帮白河披上道:“我头一次觉得拍戏这么好玩。”
白河紧了紧衣服,感觉到浑身有些燥热,于是随手解下来,不顾徐昭容的挣扎,反为徐昭容披上道:“我也觉得蛮好玩的。这田野草原风大,我不碍事,刚出一身汗的,姐你穿吧,别给自己冻着了。”
徐昭容双眼笑的如两轮月牙儿般,紧了紧军大衣,陈华生大声赞扬道:“白河你功夫又进步了!这么一长串镜头,居然一条就过!好样的!”
身边的工作人员顿时起哄道:“白老师,你什么时候教我两招啊!”
“白老师,刚才飞起来连踹的那两脚帅爆了!再表演一次啊!”
“白老师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白老师求合体!我也要当全国冠军的爸爸!”
看着欢腾嬉笑的人群,白河张手打着招呼,随后与刘伽梁凑到了一块,因为接下来的戏,就是他们之间的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