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再品旧滋味
赵子达虽然很自负，也很精明，却并不知道自己向来倚为亲信的三个信贷员，居然在暗里拆通达担保公司的墙脚，截做自己公司的业务。他只觉得跟前期相比，现在的业务量少得可怜，收入也大不如前了，近半年多来才做成十几单生意。虽然说这些生意成交的数额还比较大，可总让人感觉担保公司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不过，他看到手下几位员工成天都在外忙碌，已经用功得无可挑剔了，便猜想可能是整个金融形势又要有新的变化了。
近段时间的市场比较萧条，很多企业的资金链都出现了问题。这种情况对担保公司来说有利也有弊。从好的方面看，自己的客户极有可能会比以前更多；但万一人家资金链断裂，甚至破产走人，自己放出去的款子将血本无归。因此，以后担保公司放款时，得把每一个程序都做得更加谨慎细致。
经过用心的观察，赵子达发觉公司几位客户，似乎在资金上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因为到了约定时间了，他们还钱总不够主动。还款期到了，也只是前来交清利息，要求将借款展期。这种做法无疑是自寻死路，稍微有点办法的人都不肯这么做。
赵子达对这几家公司的资金实力产生了巨大的疑问，让手下的信贷员对它的实力重新进行评估。调查的结果是对方产品出现大量的积压，造成资金难以周转。不过，就凭着人家现有的厂房及设备，也足足抵得上放出的款子。赵子达只好把吊起来的那颗心又放下来了。
可是接着下来，出现这种现象的客户逐渐增多。有的客户连利息也只是象征性地还上些，便要求赵氏担保公司将利息也写到借条上去，每月只是换过一张数额更大的条子而已。
从手上握有的借条来看，通达担保公司这段时间是赚钱了。可是这种只见数字不见现金的生意，让赵子达越做心里越没了底气。
尽管在担保公司成立之初，赵子达对这项生意抱着极大的希望。可通过这段时间的实际经营情况看来，他还是变得越来越没有信心了，甚至在为自己本金的回归担上了心。
赵子达想为自家的企业再找条有安全感的出路。可是思来想去，除非生产那些新问世的产品，才有可能多赚钱赚大钱。如果仍然像以前那样办简单的实业，最多只能赚个加工费，弄不好甚至连工厂的生存都会面临着大问题。这是他自己还在做着的事，他心里明白得很。而且现在的赵氏实力雄厚，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那个起点了！相比之下，在如今的平武市里，能带来丰厚利润的也只有做房地产生意了。
分析整个市场形势，平武市商品房的销售，从前年起就开始走进低谷。不过平武的房产绝对还有需求。赵子达综合现有的信息并根据以往的规律来判断，本地的房产价格，在不久的将来肯定又会反弹。
平武的新区发展得很快，已经快同郊区的一个叫桐庄的村子连成一片了。赵氏做房地产曾经在地价上尝过很大的甜头。得过第一次好处的人，自然就想着第二次，赵子达当然忘不了那种好处带来的美妙感觉。
在赵子达的极力坚持下，赵氏企业向桐庄村所属的区政府买下了一块地。尽管赵子达也打听到，那块地在出买之前，区政府还没有理顺跟当地村民存在的一些纠纷。但是赵子达觉得，如果等到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这块地就不止是这个价格了。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这些问题，完全可以在地价上多争取些经济效益。
地块的使用权拿到了。但是赵子达心里清楚得很，想要在这儿动工起楼盘，事情不可能会那么简单顺利。但是问题要处理，得让它浮出水面才行。赵子达决定先打草惊蛇，引出问题后再见招拆招。
赵氏公司买的这块地，原本是桐庄村的晒谷场。这个晒谷场原本是在公路边的一个缓坡上开辟出来的，共有四个空坪呈阶梯状地排列，每个坪子里都有一座小仓库，分别归桐庄村的四个村民小组使用。
在大集体的那段时间里，本村的所有谷子都集中到这里晒。分产到户的最初一段时间，也还有些村民把谷子挑到这儿来晒。后来附近有许多水泥路面了，大家为了方便，都把谷子晒在路上，晒谷坪倒是被闲置了下来。要不是村委会每年组织人员清理一次，早就被荒草埋没了。
这几年区里经济紧张。区政府见有那么一大块坪子荒着，而且又离新区那么近，早就考虑着要把它转为商业用地，卖给投资商开发楼盘了。这样既可以加快新区建设的步伐，得到的资金也可以缓解燃眉之急。在同村委及村民代表讨论后，决议都已经通过了。可是有部分村民却不同意，他们认为这块地是村里的财产，卖出的钱应该全部由村民均分。还说这种事情不要让政府部门插手，因为他们担心这里面藏有猫腻。
区政府做了大量的工作，总算把大家的思想大致统一了。但还是有些人提出说，卖出的价钱要大家满意才行。还有几个村民动手在周围开荒种树，甚至在晒谷坪里种上了农作物。村委也曾出面制止，但他们回答说，反正地也是闲着，大不了在房地产动工的时候，无偿退出了就是。
地块既然在斜坡上，开工的第一步当然是将它整平。在公司的那些员工当中，赵子城是个老基建了，赵子达就让他全权负责这个工程。
赵子城找到一个工程队，先调来一部挖掘机，五部运土车开始整地了。地块最低的地方比公路还稍高点，符合设计要求。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把高处的泥土运到河边防洪堤工地上。
挖掘机在轰轰地响，运土车在来回地忙，动静做得也相当大了。但是在开工的第一天并没有人出头干预，工地里的一切都进行得很正常。
第二天才开工不久，就挖到了一块地瓜地边，马上就有人蹦过来了。
“喂！停下来！停下来！这是我的地，你们凭什么挖进去？”前面有个人叫着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人。
要等的人终于出来了！赵子城挥手示意挖掘机停下来，对那几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应该是我们问你怎么回事才对！你怎么把人家的自留地给平了？”后面赶上来的一个中年说道。
“这块地是我们从区政府手里买来开发楼盘的，所有手续都办得一清二楚呀！”赵子城道。
“你们的地到底有多大？”中年人又问道。
“原来的四个晒谷场都是。”赵子城比划着说。
“那怎么可能！上面的几个坪子里还有我们的自留地呢。没经过我们的同意，谁有权力将我们的地给卖了？”中年人说。
“先抽根烟吧！我们慢慢说。”赵子城掏出包烟来，挨个分发给大家。分到中年人的时候，赵子城问道：“大哥贵姓？”
“我叫刘大兴。”中年人接过赵子城递来的烟，态度也客气了点，说，“前段时间听区里说，为了支持城市建设，要把村里的晒谷坪卖给商家做楼盘。卖出的钱三七开，村里得小头，区里得大头。他们凭什么？这是我们村集体的东西，要卖也得由我们自己来卖！”
“刘哥！你这样理解就错了！这块坪子原来是农业用地，不允许买卖。就是按原有的条件卖出去，你们也得不到现在这三成的价钱。只有经过一定的审批手续，把它转为商业用地后，它的价钱才会提升起来。不信你可以找个内行的人打听一下。”赵子城说道。
“就算是吧！”刘大兴说，“最起码有两点理由你们动不得这块地。第一，这些作物不是野生的，而是我们辛辛苦苦地种出来的。你们没打过声招呼，没给过补偿就把它给铲了。这可是伤农毁农的做法，说到哪里也解释不过去吧。第二，村集体的土地由区政府来卖，我们不放心。而且非常明显，它的价格比前头那几个地块都便宜得多。你们得给村民们另外作点补偿才行！”
“对，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还没到收成就给毁了。不管怎么说也得赔给我们。”
“现在房价那么高，哪有这么便宜的地价？这里面分明有问题！得到好处的是区里的那邦人，吃亏的又是村民。不给我们补回来，我们就是不卖！”
……
跟着来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道。
赵子城笑着说道：“大家不要吵，听我说一句好不好！我也是农民出身，能体会得到农民的辛苦。我也听说了，这些作物都是村里决定卖地块以后才种下的。如果真是这样，大家就有些不厚道了！不过我都能体谅到大家的心情，适当的给大家点苗木补贴和辛苦费还是应该的。能不能先让我了解一下你们想要的数目？”
“那好，我们过去商量一下。”刘大哥带着几个人走到一边去，嘀咕了一会儿又走回来，说，“这样吧！我们村一共十户人的自留地在这几块坪子里。今天有九户人家到场，还有一个前几天出门了，不过大家可以代表他说话。你们给每家两万元，一共是二十万元的赔偿费，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你觉得怎么样？”
“刘哥，你们是不是算错了？当初这地属于村集体，现在使用权又属于我们公司，而不是属于你们！我们只是想补偿点青苗费跟误工费。大家出口要的就是两万元，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赵子城道。
“怎么能说地不是我们的呢？农村的习惯就是这样，野外有块地儿荒了，谁去开荒地就归谁。这晒谷场荒了十几年了，我们重新把它开垦出来种上作物，当然就是我们的了。”刘哥说。
“这件事明显得很！这是晒谷场而不是荒地。你们是在卖地的那段时间种上作物的，可不是去开什么荒再种的。这要是到政府那里解决，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我今天就替老板做主，给每家补偿两千块钱。如果同意成交，大家下午就到这儿领钱。如果不同意，我们再找村里或者区里解决。”赵子城道。
“两千块钱拿来能干什么？倒不如都不给！”有人这样说道。
“是啊！两千块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还是回去吧。”有人附和着道。
“兄弟，你也不是主事的人，还是回去跟老板商量过了再说吧！顺便让你早点知道，大伙儿要你老板按每亩三万元的价格补偿给村民，这儿共是五六十亩，也就是近两百万元。你把这些情况都跟老板说清楚了，我们明天再来听信。事情没处理完，这块地可别动！否则出了事谁也难以承担！”刘哥说。
赵子城回去把了解过的情况作了汇报，赵子达听过后指示说：“如果能把事情都摆平，这两万块钱给了就是。如果他们还要按三万元一亩补什么钱，那我们就一毛钱都不给，找政府解决就是了。地是它卖出来的，总有义务把事儿摆平吧！”
下午，赵子城带着两万元到工地去，却没有一个户主来领。看来刘大兴几个还真有个性，说过要等明天听信，今天就不会来。整个下午，只有一个桐庄村民在经过工地的时候，对赵子城说，在问题没有处理完之前，最好别动人家的地，这年头谁都不好惹！赵子城没有理会他，让大家抓紧时间干活。
第二天开工的时候，不但刘大兴几个来了，还来了好多桐庄村民。桐庄的村民心里也很不平呀！这几年又是修高速又是架高铁，平武周边有好几个村子里，就有好些村民的田地被征用了。他们不要干一天的活儿，平白无故就得了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元钱的征地补偿款。同样是处于城郊的村民，自己怎么就摊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好不容易盼来了征地出售这种好事儿，可征用的却是集体的晒谷场。心里正不痛快呢！就听说刘大兴几个正在招集大伙儿，明天上午都到工地上闹一闹，说不定村里每个人都分到千儿八百块。因此，接到工地开工的消息后，大伙儿便跟着一起来了。大家对分钱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倒是都想到那儿去看看热闹。
幸好赵子城多了个心眼，让江亮今天也跟着一起来，不然，非得弄个手忙脚乱不可。
“怎么样！我们昨天提的条件，你们老板答应了没有？”刘大兴几个一走到近前，就对着赵子城问道。
“什么怎么样！我们这是跟区政府买的地，做的是合理合法的生意，不可能答应你什么要求。我还是那句话，各家补给两千元青苗费和误工费。你们答应了，这就领去。如果不答应，大家就再找地方解决！”赵子城道。
“没有给过赔偿费就把我的地铲了，谁给你的权力？我砸掉你的挖掘机。”那天跑在最前面的那位，正喊着跳着找家伙。
“你砸一下试试！大家有理说理，你还想动武呀？”赵子城说。
“你把人家的自留地给铲了还有理？”人群里冒出了一句话。
“没有给过我们村民的补偿费就开工了，他根本就没把桐庄的人放在眼里！”
“把他们都赶出去！”
……
在这种时候，总有人喜欢推波助澜。反正看热闹又不嫌事儿大！
看到事情没办法善了，江亮赶紧跟赵子达打了电话，又向公安局报了警——他今天来这儿，就是准备做这些工作的！
转眼间，工地越来越热闹。村民们都赶到这儿来了，刘大兴几个表演得更加卖力。
“其它事情暂且不说。要用我们的地总得补钱给我们吧！现在我们的价钱还是每家两万，再过一会儿大家可要涨价了。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刘大兴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这块地原来就是村里的晒谷坪，根本就不是你们的自留地。现在的使用权属于赵氏公司，用地合同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也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事儿。我们怎么可能赔钱给你？我也还是那句话：要么就每家给两千元，要么就找政府说理解决。”赵子城并不买账。
“不赔偿就把他扣了，把挖掘机也扣了，让他的老板抱钱来赎。”
“对！把人扣了，抱钱来赎！”人群里开口起哄的人还真不少！
刘大兴他们还要作进一步表演的时候，区政府、桐庄村的干部及公安局的民警都赶来了。只是在场的人又多又杂，事情不好处理。经过短暂的意见交流，区委副书记及派出所同志决定让赵子城今天停工，先把站在周围的那些推波助澜的村民劝退，以后再逐个做思想工作。大家分头劝说，终于把场上的村民全都疏散了。
到场的干部那么多，事情却没有解决清楚，赵子达一肚子的不舒服。打电话到区政府质问领导说，地是区政府卖的，你们要负责尽快把事情理顺清楚。又打电话责问公安局说，为什么不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抓起来，不然事情就摆平了。结果不但事儿没有妥善处理好，反而把人家给惹急了。接电话的那位副局长回话说：“既然事情那么简单，那你就自己把它解决了吧！还要我们到场做什么？”
以后再挂电话要求相关部门出面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人家只用了一个办法——拖。就这样，这一拖就过了三个多月，事情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眼见得解决这件事是没有期限了，赵子达的心里很懊恼。这时却接到了哥哥打来的电话：“子达，你傻呀！你也不想一想！特殊情况要用特殊手段处理。遇到这种不正常的事情，根本就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去解决，否则你永远也别想有安心盖楼盘的那一天！”
原来赵子通早就跟赵子城交代过：“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又是公司里面最得力的干将。赵子达虽然是赵氏的老总，却也是你的堂弟，他的书生气比较浓，处理事情往往不够老到。现在由他主事，你可得用心帮着点。如果有什么不好决断的大事可以告诉我，大家一起想办法拿主意。”
其实这段时间里，赵子通已经从萎靡中振作起来了。那天，他在百无聊赖中进了儿子的房间，随手翻开了本杂志，看到里面有个故事说，有位瘾君子，当女友劝他改过自新时，他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回头了，就对女友说：自己已经是无可救药了，只有认魔鬼为天使，当腐朽作神奇了，世界上既然有垃圾存在，就允许我像苍蝇一般地生活！请大家不要再去打扰他，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看过了这句话，赵子通不禁冒出一身冷汗——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生活写照吗？想不到自己当年一失足，不知不觉中就陷得这么深了。
赵子通有心要振作起来，又不愿意影响弟弟在赵氏中的地位。所以只是在私下里，经常向赵子城等几个老手下询问情况。因此对公司里出现的事情，了解得还是比较多且比较及时。这次遇到的事情相当的棘手，赵子城就给他打了电话。
赵子通是生意场上的老油子，遇到什么类型的问题该用哪种方法解决，心里早就有本谱子。今天感觉到弟弟有了难处，便给予适当的点拔。
赵子达虽然有些迂，可也是个聪明人。哥哥的话让他眼前一亮，当下拨了一笔款子，让江亮到社会上找人帮忙解决。
后面的事情处理得其实很简单。刘大兴等几个带头闹事的村民，都在单身外出的时候受了些皮肉之苦，还被人警告了一番，说是如果还继续耍赖，妻子儿女将跟着他们受难。但同时也得到了几千元的医疗费。像刘大兴这样出头闹事、想着法子讹诈的人，其实最能识别风向。这时见对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从此就三缄其口了。
赵氏总算把工地的纠纷解决了。按目前的市价来算，这块地确实便宜了不少。赵子达准备马上投入资金，进行楼盘建设。
只是形势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料，赵氏这次把钱投进去，也像周猛一样，把公司的资金链给转断了，反倒让自己没好日子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