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一痕沙
眼见天色微暗，细雨淅淅沥沥，东南风呼呼渐强，地面上，泛起一层水漪，伴有白雾升腾，檐下二人，巧立烟雾中，面目慢慢由清晰变为模糊，最后，只余两道碧影可见，朦朦胧胧，飘然如仙，那少女嘤咛一声，娇羞道：“姑姑，你饿吗？”柳莺十分错愕，压低声道：“我早饿了，只是一直不愿说罢了。”
“那姑姑，你快来。”烟儿着急的先跑进屋，从锦盒里端出诸多糕点，花花绿绿，精致可口，柳莺紧随其后，欣喜道：“够多啦，姑姑可吃不完。”“那好吧，还有好多呢。”烟儿得意满满，兴奋道：“姑姑，你先尝尝这个。”挑了块松糕给柳莺，细细品尝，满口酥松，欢喜道：“这是‘百合糕’，可为何会有淡淡荷香呢？”“姑姑，你真厉害，一点点香味也能吃出来，我可不行。”烟儿大为吃惊，毕竟只是在制作中掺杂了一点荷花露，姑姑竟能一口尝出，真是出乎意料。
“你这妮儿，打趣我不是，我也就鼻子好使，说到吃，可远远不及你。”柳莺无奈叹息，烟儿满是不信，追问道：“我才不信，我也闻了好多，吃了好多，最后，啥味道？我也说不上来呢？”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做任何事都三心二意，无一件有始有终，这能怪谁？”柳莺未支声，倒有一人答应，烟儿听后，一脸沮丧，无辜道：“娘亲，你也不用当着姑姑的面，揭我的短吧。”这时，进来一美妇，端庄典雅，前呼后应，不是婶婶是谁？
柳莺急忙起身，那美妇，满脸喜色，亲和道：“行啦，快坐，无须多礼。”烟儿扭捏靠来，依偎母亲身边，俏皮道：“娘亲，外面的生意，你不打理啦？”美妇轻捏一把，好气道：“你这妮子，说什么胡话，若无生意可做，你往后吃什么？用什么？”
“我就随口说说嘛，我又不懂，自然不知喽。”妮子不住吐舌，俏皮的可爱，婶婶一脸宠溺，感慨道：“你呀，虽贵为大家闺秀，却连三分形质也无，往后，只怕是嫁不出去喽。”烟儿满脸通红，羞涩道：“那我就不嫁，一直陪着娘亲可好？”“我可受不起，若留你在身边，只怕早晚会被你烦死，还是早早把你送出去，落得个耳边清净。”婶婶有一句没一句的念叨，搞得烟儿心里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
“嫁就嫁，谁怕谁呀？”烟儿赌气道，那婶婶，似笑非笑，追问道：“这是你说的，过后别反悔呀。”“哼，一言九鼎，不过，烟儿也有个小小的要求。”烟儿狡黠一笑，成竹在胸道，头回见女儿这么爽快，婶婶好奇道：“你先说来听听，合理，我就答应你！”
“烟儿跟姑姑早有约定，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谁也不得分离。”婶婶转向柳莺，想印证烟儿所言，柳莺轻点示意，婶婶一阵茫然，无奈道：“你呀，古灵精怪，谁让你缠上，只怕会倒霉一辈子？”烟儿不愿听这话，背对母亲假装啜泣，柳莺赶忙宽慰，圆场道：“好啦，你看你，俏脸都哭花哩，整日哭哭啼啼，好看吗？”“才不是呢，就是委屈嘛。”烟儿婆娑道，样子很是伤心，像是被亲人遗弃一般。
婶婶才不行她的鬼话，本想再多说几句，不巧，于外进来一婢女，火急火燎，附耳细语，起初，婶婶只是蹙眉，听后，冷哼一声，吩咐道：“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婢女应道：“是！”匆匆离去，见有急事，烟儿也不敢太过放肆，静立一旁，婶婶未去理会，反倒跟柳莺低语交代，神态甚是亲昵，柳莺轻声附和。
半晌后，婶婶和柳莺并肩而行，烟儿在后，到门外时，婶婶拉着柳莺玉手，亲切道：“妹子，你进去吧，你身子骨弱，可别淋湿了。”“婶婶，没事！”柳莺万分不舍，一个劲的应道，婶婶心领意会，又嘱咐烟儿，说道：“还有你，别整天胡闹，多跟你姑姑学学，你迟早是要嫁人的。”那妮子，满是不愿，嘴上却答应的好好，道：“知道了，娘亲你快去忙吧。”婶婶再三甄别，柳莺满含热泪，一直送婶婶出园。
见婶婶远去，柳莺才转身回来，早就不耐烦的烟儿，撅着小嘴，躲在柱后，小声道：“哼，你再不回来，我就不理你啦。”“烟儿，你说谁呢？”柳莺不经意的听到，顺口问了一句，烟儿莫名一惊，慌张道：“没……没什么，兴许是姑姑你听差了。”柳莺才不相信，重复道：“真的吗？”烟儿上前挽着姑姑的手，乖巧的应道：“当然啦，外面风这么大，难免有闲言碎语传来嘛。”柳莺真是拿她没辙，道：“你这小妮子，蛮滑溜的。”烟儿高兴道：“谢姑姑夸奖。”“好啦，咱们进去吧。”柳莺微微一笑，没在意道。
玉池里，细雨绵绵，疏疏落落，稍显冷清。
薛凌昱独自蹲守，心中一片黯然，眼前虽美如画，丽似绮，可自个却无半分雅兴欣赏，一肚子的心事想找人倾诉，可萱儿至今未回，也不知她与那女子聊些什么？
一阵琐碎的脚步，由远及近，薛凌昱正胡思一番，全然未留意身后，萱儿撑着一把油纸伞赶来，只见她那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带着几滴水珠，裙边湿哒哒，就连脚上的绣花靴，也是污渍满满，尤其是那双焦急的眼神，真让人万分怜悯。
见大哥心不在焉，萱儿便伸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大喊道：“大哥，你怎么啦？”薛凌昱全身震颤，跳将起来，叫道：“哎呀！”萱儿反被他吓了一跳，抚胸喘息，埋怨道：“大哥，你这一惊一乍，吓死我啦？”薛凌昱满是通红，扭捏道：“萱儿，是你呀，你可把大哥吓坏了，你默不作声的站到我后面，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拍我一下，当然让人害怕啦。”
“呵~呵，大哥你也有面红耳赤的时候，真让我好笑啊。”萱儿咯咯发笑，薛凌昱惊魂未定，道：“行啦，你总算还想起你大哥，要不然我非变成落汤鸡不可。”
“大哥，你说哪的话，我怎可能忘了你？只是一直被岚姨缠着，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脱身，大哥你还责备我一番，我真是冤呐！”薛凌昱也觉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妥，连忙致歉，道：“萱儿，刚才大哥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萱儿面庞上的焦急，总算有一丝缓和，二人闲聊一番后，刚才的惊吓闹剧，也是烟消云散。
忽然间，萱儿惊叫道：“大哥，你快看。”只见她一脸兴奋，指着玉池里的‘金银盏’，薛凌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一幕，毕生难忘，池中‘金银盏’摇曳动人，那絮絮展开的花瓣，洁莹如霜，深藏于瓣里的花蕊，耀眼夺目，一白一黄，搭配的极为巧妙，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源于此，每一瓣，皆带着一滴由天而降的甘霖，远远一望，通透靓丽，碰巧绵雨轻柔，那孤傲的冷艳，不时，便有一抹娇媚横生，看得两人流连忘返，就连躲在一旁的岚姨也是如此。
“大哥，你说这花能开多久？”萱儿不适宜的问了一句，薛凌昱也不该如何回答，迷糊道：“兴许是明天吧！”“太短暂，好可惜呀。”萱儿有些落寞，神态很不自然，薛凌昱安慰道：“你这伤感，怎了？”“大哥，我们的相识，会与这花一样，昙花一现吗？”萱儿一直闷闷不乐，忧心问道。
“傻丫头，你说啥呢，大哥我又岂是那样的人？你别多想，只要你不撵我走，大哥我都会一直伴你左右。”薛凌昱从未给过任何人承诺，反而对素不相识的萱儿很上心，“真的吗？大哥你说的话，可要算数。”萱儿心里莫名的高兴，那隐隐作痛的旧疾也不治而愈，薛凌昱见她不放心，对天发誓道：“我，薛凌昱在此立誓……”萱儿堵住他的嘴，道：“大哥，我信你。”短短五个字，道尽了彼此的一生信任。
岚姨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曾几何时，也有一人如他一样，与她一起海誓山盟，想与她白头偕老，可到最后呢，弃她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今天，岚姨也未寻到一丝踪迹，仿佛他整个人不翼而飞，消弭于世间一般，在岚姨心里，留下一道永久也不能愈合的创伤，逢此局面，岚姨心生惆怅，三番五次想出面制止，可她又不敢擅自做主，毕竟萱儿的人生，自有其抉择权，过多的干预，不仅会对她造成不可逆转的伤痛，也让其沉沦于往日深渊，不能自拔，与其彼此伤痛，不如随了她的愿，兴许这就是她的宿命罢了。
爱情，如一把双刃剑，好时，如漆似胶，举案齐眉；反之，断雨残云，恩断义绝。
这二者，仅仅一步之遥，就是这么一小步，让多少人望而生畏，又让多少人奋不顾身，兴许，这就是‘情’的魅力所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