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李然，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有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有一个疼我的老公。我的老公是个性格木讷的人，他虽然不懂得罗曼蒂克，可也没什么坏习惯，只是有点迷恋上网。我想，这也是现在年轻人的通病吧，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不过，这两天我总觉得老公有点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我说不上来，可就是不安心……
（二）
这天，我在浴室的镜子前，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等醒悟过来的时候，我不禁讪笑了一下：“马上30岁的人了，还那么喜欢对着镜子发呆！”我随手抓起一条毛巾，使劲擦着头发上的水。或许今天我把洗澡水的温度调得太低，关了龙头就明显感觉浴室有些凉。
我走到浴室门口，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穿拖鞋，我摇摇头——今天是不是太累了？我叫了一声：“老公，把拖鞋给我拿来吧。”
浴室外边没有回应，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浴室内冲撞，有点沉闷的回响。我想老公应该没有听见，提高音调又叫了两声。
还是没有人应答，我好像是一个人在空旷的舞台上表演一般。
我进来洗澡的时候刚刚8点半，老公绝对不会睡觉，往常我都困倦了他还泡在网上，现在估计又戴着耳麦和别人语聊去了。
想着就有些生气，我忍不住打开浴室的门，抄起浴袍光着脚往卧房跑。
开浴室门的瞬间，一股冷气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见鬼，刚刚9月就这样冷了？”我紧了紧浴袍，刚刚要迈步，客厅里的落地钟突然敲响了。
我从浴室走到卧房门口，“当，当……”钟声整整敲了12下。
“破钟又走快了。早说不要他们家的老古董，非说什么祖传……明天还得找人修……”想着，我就拧开卧室的门，随手打开灯，“老……”我突然发现屋里没有人，一肚子准备好的话全无用处。瞪着眼睛呆立了几秒，先找出拖鞋，我无奈地摇摇头，套了件上衣，就转身往厨房走。
奇怪，厨房也没有人。
我又来到客房的卫生间，敲敲门：“老公，你在吧？”
我有一种直觉，老公不在里面。为了验证自己的感觉，我拉开卫生间的门。果然里边是空的，没有人。
他出去了？是不是我洗澡时没有听到？带着疑问，我慢慢地走到大门口。
大门是关着的。我站在门口，突然有些恐慌，没来由。
我把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开始缓缓地拧动，拧得很慢。
“嘎”的一声，门把拧不动了——大门是锁着的，没有开过。
我们家的大门是定制的，只为听说太多发生事故后被锁屋里出不去的悲剧，所以家里的锁不同：外边上锁和里边上锁不一样，外边锁住后，里边还可以打开，只有里边锁定，才是真正的上锁。
我呆立在门口。
老公，你在那里？
（三）
“当，当……”客厅里的钟声再次响起，而这次居然响了13下。这落地钟什么时候能敲13下了？我有些错愕。
“老婆！”一个似悲似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转头的时候，老公就站在距离我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看着我，手里抱着刚刚在卧室床上的新键盘。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觉站在对面的老公竟然很陌生：脸色苍白，唇色灰暗，无生气的面颊上偏有双专注的眼睛。
对，就是专注，他在仔细地打量着我。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老公没有说话，开始浅笑，只是笑得真挚，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是不是趁我出来后，溜进浴室了？”我问。
老公一阵迷惘，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地开口：“对啊，你真聪明！”说着还眨了眨眼。
左眼在眨动，右眼还是使劲看着我，配上带笑的嘴角，我有些毛骨悚然。
老公突然转身，说着：“为什么不开灯啊？”然后去摸开关。
我看见他转身摸开关的瞬间，脸庞还是向着我说话，脖子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好像是分别被两个躯体指挥。
“啪……”客厅的灯亮了。
灯光下的老公脸色不再那么吓人，回复了一些往日的帅气。
我使劲甩甩头，想要甩去不安，坐上沙发。
老公走向厨房。每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老公总会泡杯茶来，然后我们俩一起喝茶聊天，这几乎成为我们俩的功课。
看着老公的背影，我随口问：“几点了？”
老公头都没有回：“看钟啊！”
刚刚要说厅里的大钟坏了，我抬头就看到，落地钟的指针指向的时间是9点10分。
我指着大钟，对着端着茶杯来的老公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开口。
老公看看钟，又看看我的表情：“坏了吗？回头再找人修理吧！”
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
端起茶杯，扑鼻而来的不是往日的茶香，有种淡淡的腥气。我不由得问：“今天泡的是什么茶？味道怪怪的。”
老公从坐下后就开始低头拍沙发上的卧枕。“要不，我给你换一杯？”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算了，不喝了。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我们睡觉吧。”
“哦，那你先睡吧，我上一会儿网。”
我要责备老公几句的时候，想起平日里不知说过多少次，也不见效，便咽了口吐沫，也咽下想说的话。
“嗯，别太晚。”说着，我就往卧室走。
老公紧紧抱着怀里的键盘紧步跟上，还是垂着头，看不清眉目，只是嘴角的两端微微颤抖着。
（四）
脱下外衣，解开浴袍躺上床，我伸个懒腰，随意地说了句：“你新买的键盘看起来不错。”然后闭上眼睛准备入梦。
老公听到这句话后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着我，良久后，又慢慢地垂下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我睡觉一般都很死，只要睡着了再睁开眼肯定是第二天，而今天却总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更不舒服的是，总感觉有人在打量我。
努力睁开眼睛，我瞬间完全清醒——老公就静静地站在床边，对着我笑。眼神很认真，绝不是冷酷；嘴角在上翘，是笑的意味，却不知为什么，结合起来只有一个感觉——狰狞。
我很恼火，质问老公：“你干什么？大晚上不睡觉盯着我看，有病啊？”
老公把目光垂在地上，没有回答我不满的吆喝，反问了一句：“明天多少号？”
“10号。”我想都没有想就回答。原因只有一个，在我上班的公司，10号是发饷日。
老公愣了一下，喃喃地说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么久了？”
慢慢地，老公在床边蹲下，还是那样执著的眼睛，语气却带着明显的讨好：“老婆，这几天不要上班了，陪陪我，好吗？”即使在恍惚中，我的心也痛了一下，没来由。
“嗯，我还有15天的年假呢，到公司后，我……”
“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了。”老公打断我。
“嗯……”迷糊的我随口答应，突然又坐起来，“什么？”
老公说话的时候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甲全掐进掌心里，惨白的手指好像非常贫血，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渗出。
“我替你请假了”。
“什么？”我拍床就要起身，却被老公轻轻按住。
“我最讨厌别人安排我的生活，以前就告诉过你了！你怎么这样做？”我把话吼了出来。
老公没有任何争辩，他慢慢地抱着我放在他的胸口：“容我一次吧，就一次，容我吧，啊……”
我的口气放缓：“我没有说不行，只是希望你能先告诉我。”我回抱着老公，却让他突然颤动。
事业上我已经是一个强者了，但是不是对老公太凶了？
我轻轻地拉起老公的手：“既然请假了，不如去旅游吧？我来定票。”
“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老公突然喊了起来，脸色因为着急甚至有些涨红了，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失态，补充道，“我只想和你一起在家休息几天。”
“好吧，老公大人！”我玩笑地敬礼，然后问，“现在能准许为妻的睡觉了吗？”
老公笑笑。在关灯前，不知怎么，我感觉老公笑得无比凄冷。
（五）
老公睡得很沉，竟起了轻微的鼾声。我被吵醒了，翻身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确认地摸了一把，是老公今天一直抱着的键盘。我苦笑——老公喜欢上网竟然弄成这样！想着，我就伸手要把键盘从他怀里拿出来，却发现睡沉了的老公竟然死死地抓着，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一样。
好容易掰开手指，我又摸到上边的线被老公拴在脖子上，打了很多死疙瘩。
无奈之下，我只好把键盘往枕上推了推，继续睡觉。
好不容易再次进入迷糊状态，就听见了老公的尖叫：“键盘，我的键盘！”他边叫嚷边在床上拍打寻找，很用力地拍过我的胸口，生疼。
我第一个念头是：老天惩罚我，不让我睡觉。
我无奈起身，打开床头灯。
老公抱着枕上的键盘，一番潮红迅速从颈下占领了那惨白的脸，他喘着气，鼻头上竟然有细细的汗珠，眼眶里全是狂热，嘴里还在念着“键盘，键盘”。
我啼笑皆非：“你用电脑用出毛病来了？睡觉还挂着键盘，别说是今年流行啊！”
老公不再言语，眼睛却闪着泪光。
窗外似乎已经黎明，厚厚的窗帘仍阻挡不了光亮的到来。
我看看床头的电子表——22：22？
“家里的表都怎么了？”我愤愤不平着。
（六）
家里的冰箱塞满了食物，甚至我最喜欢吃的食物都准备了很多，为了自己这次长休，老公定是期待并预谋很久了。我有些无奈，有些感动，更多是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