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房产证
从冰峪沟回来，韩晓就跑去买手机，又特意跑服务大厅要回了自己原来的手机号码。再然后……就是打印两个人月以来所有的电话记录。
这是韩晓第一次查询自己的电话记录。她的手机号虽然要了回来，但是存在旧手机里的大部分电话号码却已经丢失。于是，许多的电话号码理所当然地难以分辨了。韩晓又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那八百年没用过的电话号码本。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剔除与分辨，终于筛选出了七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地打过去，除了关机就是无人接听。最意外的收获反而是联系到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秘书。
电话里，刘秘书的声音也松了一口气，说正好有事要找她，想跟她约个见面的时间。韩晓向他打听邢原的消息，刘秘书却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邢原，有什么指示都是电话联系的。
韩晓倍感失望。尽管这个解释她一早已经预料到了。
两个人约好的时间是三天之后。因为转天一早，韩晓还要赶着去另外一个可能会有消息的地方。
不管有多大的可能性，她总得去看一看的。
夏日的浓荫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棕黄橙红，修剪整齐的草坪也泛起了一层丝绒般的暖黄色。除此之外，愉园还是老样子。
当然，这个“老样子”指的是走进大门之后的感觉，不包括从外面端详愉园时产生的那种陌生而怪异的违和感——上一次韩晓是睡着进来，头也不回地走掉的。那时候的她，不但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心情去仔细地端详这座高级牢笼的外表。
穿过草坪，韩晓仰着头细细地打量庭院深处这座她曾经生活了一个月的灰色建筑，不得不承认它的外表是流畅而优雅的。甚至，里里外外的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到几近完美，却丝毫不显张扬。它的美是内敛的，需要细细品味的。
伏特加显然也记得这个地方，哼哼唧唧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就摇着尾巴不知跑哪里撒欢去了。
门房里值班的是七伯，韩晓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曾经见过他。话不多，很憨厚的一个人。只说没有人回来过，除此之外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韩晓无奈，只能央求他让自己进去看看。这个要求七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也许是因为她在这里住的时间长，邢原出来进去的，对她的态度也跟旁人不同吧。
韩晓顾不上去推测他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三步两步就顺着楼梯跑上了二楼。
韩晓住在这里的时间虽然不短，但是进邢原的房间还是第一次——尽管就在自己曾经的卧房隔壁。
格局一致的房间布置却完全不同。家具是黑色的，配着金属蓝的暗纹壁纸，连空气里透着淡漠的气息。冷冰冰的。
床头柜上有烟盒和打火机，枕头下面还压着一本书。韩晓拿出来翻了翻，是一本德语书。她一个单词也看不懂。衣橱里挂着他的西装衬衫，粗粗一眼看过去，除了黑色就是灰色白色。韩晓忽然就想起了不知道谁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西装是男人的盔甲。
那么……这一满橱的盔甲……，韩晓不自觉地想：难道这里是他的中场休息室？他从战场上爬下来喘口气，然后套上盔甲继续爬去战斗？为了于氏？一想起于洋站在孟恒宇的身边冷笑的样子，韩晓就替邢原倍感不值。
“真不值。”韩晓靠在书桌边，望着相框里的男人无声地叹息。
相框里的邢原双手放在桌面上，红白格子的桌布上面是一杯溢着泡沫的啤酒。他的衬衣领口敞开着，头发也乱蓬蓬的，正冲着镜头恣意地大笑。
在韩晓的记忆里，这个人很少这样笑。这样耀眼的笑容几乎刺痛了韩晓的眼睛。
这是一个会发光的男人，笑容象钻石，眼睛里带着魔法。他优雅却狡猾，迷人却阴险。他高兴的时候温情似水，不高兴的时候又总是摆出一副流氓嘴脸……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惹她生气。惹得她暴跳如雷，惹得她恨不能一板砖拍死他……
他总是先惹她哭，再哄她笑。他总是轻而易举地让她失去引以为傲的冷静，对自己的脾气完全失去控制……
“在他的面前我总是很狼狈。形象全无，歇斯底里。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狼狈过……” 韩晓想：“我从来没有那么真实地生活过。”
韩晓又一次失眠了。
人人都说失眠的时候要喝热牛奶。可是从来不在晚上喝牛奶的韩晓在跑了几趟卫生间之后反而精神得双目炯炯。事实上，伏特加也跟着她一起加餐了，加餐的结果是伏特加也精神得双目炯炯，叼着她的毛绒拖鞋在屋里窜来窜去，忙得不亦乐乎。
也许是老妈买的牛奶牌子不对吧？要不她们的反应怎么都这么……诡异地一致呢？
韩晓平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睁大了双眼茫然地望着天窗外那一片没有星光的混沌夜空。听着伏特加在她身边呼哧呼哧地跑来跑去，心里突然间空得厉害。
冰峪沟的度假别墅除了一堆焦黑的废墟，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留下来。她知道的唯一的一个落脚点愉园也没有半点消息，这人到底是去了哪儿呢？
韩晓的思路一直都在邢原去了哪里找个问题上转悠。她拒绝让自己想别的可能。他那么鬼精鬼精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着了孟老三的道儿呢？从他非要让陆显峰送自己走的事儿上，就能看出点端倪来——谁不知道陆显峰是孟老三的左手？
韩晓继续安慰自己：他一定是有所准备的。他一定……
韩晓在地毯上翻了个身，视线落在新买的手机上，心里又是一阵闷痛。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天，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他难道是受伤了？昏迷了？或者……伤了脑子，把自己给忘记了？
韩晓叹气。果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的债该怎样去讨呢？如果那个人通过这一场事故突然间发现了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跟她这样耗下去呢？
如果他厌倦了这一切，正好借着这场事故了结关于Ｔ市的一切呢？
如果他再也不回来了呢？
这是她自己的房间，周围都是她看惯了的景色，此时此刻却再一次失去了安抚人心的神奇能力。也许真的应该让郭蓉蓉或者是老妈留下来陪陪自己……
可是她们留在这里过夜的话，不但会发现自己总是在失眠。而且还会连累她们也睡不好。照顾了自己那么久，她们也都累了。从平台上出了事到现在，父母一直留在Ｔ市照顾自己，她没有本事买大房子，连累得父母不得不一直住在附近的宾馆里。这事韩晓一想起来心里就不好受。
一想到房子，韩晓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书桌上的那只档案袋上。
那是晚饭的时候刘秘书给她的东西。她还记得他说话时的表情，眉毛微微皱着，很认真的样子。但是认真里透着轻松。
韩晓想，邢原给他安排的这些事他一定是很不情愿的吧……
“邢总特别嘱咐过，如果连续一周的时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就把这份资料当面交给你。然后……就彻底没有我什么事了。”刘秘书笑了笑，眉眼之间多少有点歉意：“说实话，这差事真的不好做。”
韩晓应景地笑了笑，完全心不在焉。
结果档案袋一打开，韩晓的脑袋“嗡”地就一声大了。目瞪口呆地问刘秘书：“这是……这是……”
她一结巴，刘秘书就乐了：“邢总说你准得吓一跳，你果然……”
刘秘书后来又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满脑子都是邢原，她知道邢原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想的时候，韩晓的眼睛就有点发酸。这天杀的流氓耍了她一道儿之后，就这么干干脆脆地走了，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留给她一堆这些东西——这算遣散费还是封口费？
是不是每一次打发跟他有过交集的女人，他都是如此地干脆利落？
寝食难安地煎熬了这么些天都挺过来了，可是望着房产证上自己的名字，韩晓却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