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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岂曰无衣-3 (1)

第 62 章 岂曰无衣-3 (1)

凤辇碾过青石砖地发出沉闷粗噶的声音,与宫人们齐整的脚步声交相呼应,多少年来都不改单调。夜似乎没有尽头,遥遥望过去,星子密布,繁多不胜数。上官嫃的耳鸣愈来愈烈,便用手捂住了耳朵,痛苦闭目。可一闭上眼,便想起方才安书芹七窍流血的面容。那具优雅的身子趴在西华门下,只有长长向前伸展的一条胳膊进了宫,其余的部分都还在宫外。血迹拖了很长,她大概是拼尽余力匍匐了一小段路,可只差那么两步,终究没有得偿所愿。

没人知道她出宫去了哪里,但她出宫时有皇上的手谕。上官嫃只觉得心力交瘁,斜倚在凤辇里昏昏欲睡。

凤辇吱吱悠悠停在了德阳宫前,元珊掀开帘子,将胳膊递上去。上官嫃伸手搭扶着下了车,缓缓走了几步,才鼓起勇气抬头看这座阔别已久的宫殿。

内侍通传之后,回禀说皇上在配寝殿,便要引路。上官嫃似笑非笑道:“不用了,哀家自己进去。”

从正寝殿到配寝殿的西廊她还记得十分清楚,一百六十九根廊柱依次从身边掠过,她总期待着西廊的尽头能出现那一袭明黄的身影,精致的眉目透着些许温柔,好令她在回忆的时候能想起他的温柔,而非残酷无情。

走到西廊的尽头,转弯,迎面撞进一个明黄色温暖的怀抱,上官嫃觉得目眩,疑真疑幻。一个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稍稍的歉意:“朕走得太急了。”上官嫃身躯一震,缓缓抬头,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然后挣开了他情急时扶住她的双手,问:“皇上可听说了安尚书的事?”

“有所耳闻。”司马轶一面说,一面引她进了寝殿。殿内的烛台上换了清一色的新烛,根根规矩整齐。案上陈列了水果香茶,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司马轶请上官嫃入座,随手拿了串葡萄递给她,“尝尝,十分美味。”

上官嫃摇摇头,问:“安尚书是得了皇上的允准才出宫,不知去向何处?”

司马轶答:“安尚书是去浮椿观为朕和父王求平安符。”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李武宁错手将茶水洒了些出去,忙用衣袖揩了揩,下跪认错。司马轶瞥了他一眼便叫他退下。上官嫃淡淡蹙眉饮了杯茶,忧心道:“尚宫局接二连三地出事,如今安尚书莫名其妙遇害,更加无人掌管尚宫局。难道她们为了争权夺位不惜痛下杀手?”

司马轶问:“听说你将莫尚仪关押了,所为何事?”

上官嫃一面思忖着,一面慢慢说:“我们有证据,当初是莫尚仪偷偷调换香囊,致使先皇喘疾发作。先不管酒中的毒是何人所为,莫尚仪反正难逃干系了。”

司马轶剥了粒葡萄,两指拈着递到上官嫃唇边,笑道:“你一定怀疑是我父王指使了?”

上官嫃复杂的眼神转了转,张口衔住,唇瓣似有似无擦过他的指尖,接着便猝不及防被司马轶吻住了。她过于惊骇以至于一时忘了抵抗,任由他灵巧的舌侵入自己口中,将那粒晶莹圆润的葡萄一下卷走。

上官嫃暗暗攥紧了绫绡水袖,麻木地应付司马轶攻城掠地般的索吻。他专注地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袖,从她手腕抚上去,渐渐抚上小臂,轻轻笑着说:“我喜欢你这样子,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上官嫃还未答话,颈上袭来一阵痛痒,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身子绵软向后倒去。司马轶用力吮吸她颈侧那道血脉,仿佛想要吸干她身体里冰冷的血,换上新鲜滚热的血,好让她别再对自己这样冷漠虚假。他想要她的热情,哪怕一点点。

上官嫃微微张着口喘息,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査元赫神采飞扬的脸,耳边依稀回荡着他略略羞涩唤她“娘子”的嗓音。她猝然握住了拳,手臂绷紧,肌理中爆发出一股凶悍的力量,出奇不意掐住了司马轶的脖子,尖尖的指甲几乎全部陷入皮肉里去。

司马轶看着她的眼睛,落寞一笑,想说她狠心恨她欺骗,却不敢,怕说破之后一切就如泡影幻灭了。

上官嫃渐渐平复气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你想用强也不会得逞,你打不过我。”

“所以我注定要被你欺负么?”司马轶自嘲道,翻身坐起来,顺手拉了她一把。“过几日就到万寿节了,所有事情暂且押后处理罢,你不如好好准备为我祝寿。”

上官嫃莞尔一笑,“到时候皇上会欣赏到世上最精彩绝伦的剑舞。”

司马轶伸手替她整理衣襟、秀发、将松落的流苏发钗取下,再悉心插上,低语道:“再精彩绝伦也不如你跳的那么摄人心魄。”

上官嫃转身站起来,望了望这所住了十年的屋子,心中竟一片戚然。万寿节,一切就该结束了。她慢慢走出寝殿,在殿门外回眸一笑,漾漾的烛光笼罩在她周身,一种静淡无声的美就那样随着光线晕开,从他眼里晕到了心里。

李武宁从殿外进来,垂首问:“皇上,摄政王那边还去么?”

“去看看罢。”司马轶努努嘴,漫不经心吃了一会水果,才命李武宁摆驾。

殿中一片狼藉,书卷散落一地,碎瓷片反着刺目的釉光,司马琛趴在案上纹丝不动,脸深深埋在臂弯。王妃窝在角落里嘤嘤哭泣,惊恐又委屈,司马轶一迈入殿便将王妃扶起来,悉心安慰,全然不顾司马琛。待司马轶说要送王妃回寝殿休息,司马琛暴怒而起,指着司马轶咆哮:“你再说一遍,她究竟是不是去了浮椿观?!”

“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司马琛的拳头狠狠捶在案上,咬牙切齿:“不可能,去浮椿观耗时长久,她不可能暮时才出去!”

“朕并不清楚她的想法,也懒得询问。”司马轶从容不迫,对司马琛的一切置若罔闻,只管搀扶着王妃。哄着王妃入睡后,司马轶疲倦回到配寝殿,忽然发现方才上官嫃坐过的地方掉落了几根长发,他小心翼翼拈起来,想起她唇齿间的香甜,心旷神怡。

殿外更声响起,子时了。司马轶回过神来,负手转向书房走去,一面低低对李武宁说,“安尚书出宫去了何处,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奴才明白。”

拐入阴暗的通廊,司马轶脸上浮出一抹隐约的笑意,叹道:“大长公主替朕除了个眼中钉,你说朕要如何感激她才好?”

“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中,届时谁的性命都全凭皇上一句话。”

司马轶深吸口气,望着书房门阶下那张石桌,无数次他躲在石桌后面的花丛中凝望她的身影,呼吸着她的香气,陪她度过夜不能寐的夜晚。无数次。

今年乃圣上加冠之年,因此万寿宴异常隆重。正阳宫外仪仗华灯绵延至宫门,从民间教坊请进宫献演的艺人络绎不绝,跳着百戏入场。有上竿、跳索、倒立、折腰、踢瓶、筋斗,一面表演一面嘻嘻闹闹往宫里行进。

皇上与太后、摄政王同坐于殿上,重臣及番邦使节坐于其下,群臣百官及家眷坐于殿外两廊。两列案上摆列着各色精美茶点果子。大殿一侧早已设好器乐,民间乐人们效仿百鸟鸣叫,在整个殿内回荡,宛若百鸟朝凤。宫廷乐师肃然屏息,巧然将笙、箫、笛等空明的音色与鸟声和鸣,接着众乐齐奏。

丞相举杯敬酒,百官倾杯随之,高呼万岁。

民间百戏、宫廷群舞、番邦献艺,一台台戏轮番上场,精彩绝伦。第三盏御酒时,番邦使臣献上一只五福烧全羊,因烹制方法独特保密,在大褚极难吃到这道菜,逢万寿节才有使臣进献。

上官嫃曾尝过几次,味美独特,令人食过之后意犹未尽。她稍尝了尝,便搁下筷子,拿丝绢擦了擦嘴角。司马轶含笑望着她问:“怎么,不合口味?”

上官嫃侧目一笑,答:“味道极鲜美。不过羊肉多食无益。哀家听闻摄政王极爱羊肉,皇上不如借此一尽孝道。”

“那是自然。”司马轶应着,便命人取多了些给司马琛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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