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倪升和那人还没打完,便听到有人大声说:“这几人每人二百军棍,关上三日,有水无饭。”
“犯了何罪?”胖子没好气地说:“没得好吃好喝生养着,便生得皮痒欠磨,死闹活折腾的带累你爷爷。可可得晌午才送走一批,这会又来一窝。到是冲撞哪路神灵,还有完没完。”
没过一会儿,批啪声及惨叫声便响了起来。虽然一直不吃那些精魄,但天天睡在它们上面,对我的补益还是不小,腿脚已经恢复知觉,走起路摇摇晃晃仍有些困难,不过毕竟能走。我拿出那包牛肉,扶着墙站起来,摇摇摆摆走出去。
我也走不远,就到我隔壁,那里关的是一个大美人,据说他很悍野的咬掉了左监军大人的鼻子,所以送来这里受刑。周亢说他武艺高强,虽然有刑枷锁着,但要掐死我还是很容易的,所以让我离他远些。姚青告诉我,此人受刑极重,又多日没吃没喝,我只别进去囚室内,坐在门边还是很安全的。
很久以前,我就用吃不进去的烤鱼,从胖子那里换来所有囚室的钥匙。周亢虽然知道却假装不知,姚青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里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犯人,仔细说来他们三也是犯人被发配这里来当兵的,还怕我放跑谁不成。
我开门进去,晃到大美人面前坐下,撕下一块牛肉在他鼻子前摇晃,嘻嘻笑着说:“美人,你今天是接着挨饿,还是告诉我你到底因何进来?”
美人理也不理我,只管闭着眼睛,脖子上挂着八十公斤的铜枷锁,仍然坐的笔直,他真的饿了五天吗?我很是怀疑,总觉得周亢他们在偷偷给这人进补,至少姚青是给他治伤的。通常来这里受刑的人,被关的时候是不给治伤病的,被放出去后由军医治疗,美人算是极特别了。
“烤兔肉不喜欢,牛肉也不喜欢吗?”我嘻嘻笑着,毫不气馁地再接再厉,把牛肉贴到他唇边,笑着说:“人死如烟消,如云散,万般皆成空,活着则可翻天,可覆地。嗯,美人,吃牛肉就可以,我的手就不必吃了。虽然我的手比牛肉香,但也好几个月没洗了。啊!姚大哥,救命啊——!美人要吃我!”我还在想着要怎么说动他时,他眼皮也没撩一下的就突然张大嘴咬在我手指上,本来以为他是同意吃牛肉,所以没太在意,哪知他用力咬起我的手指,顿时吓得我大叫起来。
姚青极快的冲进来,一把将美人下巴拉脱臼,我急忙缩回手。还没来及看自己的手指有没有受伤,肉圆突然冒了出来,一口咬在我的手指上。我愣了愣放声尖叫,见鬼了,被美人咬过的地方,周亢的血力无法达到。
“又不曾断了手指,鬼叫什么。”姚青一把将我提出美人牢房,皱眉说:“为何进到里面,你若受伤,我如何向周大哥交待。”
这个猪头,拎着我另一只手不放开,我用力甩着咬在我手指上的肉圆,用力踢向他,尖声大叫:“肉圆咬我不放开,快叫大哥来救我。”
“叫你乱来,今翻可是吓失了魂。”闻声而来的倪升瞥了眼笼内肉圆的真身,安抚我说:“肉圆还在笼内,哪里咬到你了,莫怕,莫怕。”
姚青虽然大本事没有,但这鬼怪之物还是有点点清楚的,而且对肉圆之事也知之详尽,虽然他也看不见。听我如此说,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一把抓住我乱甩的手,咬开瓶塞往上就倒,一些淡红的水洒在我手上。肉圆怪叫一声放开我远远闪开,有些惊恐地盯向姚青手中瓷瓶。我皱了下鼻子,闻到一丝熟悉的淡淡血腥味,并看到手上随着流动的淡红水色,一层红光漫延开来,与我身上原来的红光相融合。
“这是大哥的血。”我讶异地问姚青,“你怎么会有这个?兑水的吗?”
“你双腿能动便不安分,周大哥让我做些准备,以防未然。”姚青皱眉看着我,“你倒是瘦的快,只这一下脸又瘪下去。”
“那小死妖极贪,玩命吸血,吃奶力也用上,我能不瘦得快么。”我怨怒地看向肉圆,一眼瞄见倪升旁边有根马鞭,伸手就把马鞭扯下来,摇晃着走到肉圆真身的笼子前,将肉圆真身从笼子里拖出来,没头没脸的就是一顿抽。肉圆的真身上次火烧之后,吸了我极多血,差点把我吸死,然后就进入昏睡状态。原本我以为肉圆会进到它真身里一起睡,哪知它根本不回真身里,天天到处闲晃,四处为非做歹,而且能力似乎日益变强。差点被它吃光那次,才知道第一次见到肉圆时,咬我腿上狂吸血的那些红黄小团,其实都是肉圆的分身,现在那些分身都已经初具肉圆的形貌,只是看起来很小,而且都是透明的。
肉圆刚看到我拖它真身出来时,一点也不在意,还很不屑地瞥着我。等到我一鞭抽上身了,才怪叫起来,然后呆了呆,突然就发疯一样的叫着满地打滚。我理也不理的先打过瘾再说,直到我打不动了才停下,把肉圆真身锁回笼里。肉圆这时还在惨叫,全身都在抽搐。我疑惑地看了看它,这死小妖,搞什么鬼。
姚青从我手中拿走马鞭说:“原是一场误会,不如我做个东道,林芽子那里有些好酒,大家前去吃个畅快。”
我这才发现马鞭原是挂在陌生人腰上,估计是刚才和倪升对打之人,皮相生的五大三粗,眼睛却精光闪闪,此时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笑着说:“这便是周教头那令他头痛万分的内弟?生得极俊俏灵慧,可是读过书的?只在营牢里玩耍却不误了他。”
姚青闻言脸上一紧,倪升的脸色也极不好看起来,胖子一头大汗的挤过来,哈哈笑着说:“让他读书,学堂里的夫子怕不都叫他活气死,周大哥恼得打折了他的腿,这几日方能动了,一眼没盯牢实,又不安份。”
我眨了眨眼,这话说的奇怪,不过牟芗说过,人要吃我,周亢就会保护不了我,所以这个人,我离他远点不会错。瞥了眼躺在地上装死狗的肉圆,我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姚青一把拉住我,面色不怎么好地说:“不安份养伤,还要做甚?”
“找美人算帐。”我甩开姚青的手,磨拳擦掌地说,“好心没好报,看他长的如花似玉,竟是蛇蝎心肠。美人我见不知几百,如此狠心对我的他还是第一个。”
倪升哈哈大笑起来,胖子更是乐地直不起腰,指着我说:“就你小不点,豆子芯,知道何为美人么?”
我撇了下嘴,从胖子身边挤过去,晃向美人牢房。他的长相不输于泷沨等人,又有些娇媚的风骨,乍看之下有些男女不辨,虽然受刑过重面色极差,但那撩人的风姿依旧浓烈。女人长成这样已经是万人挣抢红颜薄命,男人长成这样,那就只能是祸国秧民生不如死了。其实他不说什么原因进来,我也大差不差的猜到八、九分,但是周亢明摆的看重他,他要是一天到晚阴不死阳不活的做死,那周亢不得急死,这还没哪里呢就已经一嘴泡,好歹我也一直叫大哥的,怎么也要帮帮忙。
陌生人似乎对我极感兴趣,见我走路不利索便伸手过来扶我。他手才刚搭到我肩上,胖子就抢过来将他顶开,一手拎起我后衣领笑着说:“消停些,回去老实养伤,骨头还断着,真瘸了却不苦了周大哥,年来娶不着媳妇,哭不掉你鼻子。”说着便将我拎回草垫上,背对陌生人向我挤了下眼,又撇了撇嘴。这是回头有话告诉我,让我先忍一下的意思,看来这陌生人不一般哪。
那陌生人此时正发愣,脸上表情有些古怪,姚青请他一同走请了二遍,他才抬头盯着姚青看了会,眼睛闪啊闪的不知想什么,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这才笑哈哈的一搭倪升的肩快步离去。胖子关我屋门的时候,瞪了我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下头。我莫名其妙地瞅着他,什么意思啊,周亢不是说我住这里没问题的,不怕给人知道,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干坐一阵实在无聊,肉圆又躺在地上装死,怎么逗它也不搭理我,拿出那些精石内丹摆阵占卜,但实在玩的没意思。溜到囚室门口向外探头探脑的瞧了一会儿,确定姚青他们都去喝酒,只留下胖子领着贾强他们五个狱卒在练习挥棍,便又晃进美人囚室。
结果我才刚进去,贾强就跟鬼一样打我身背后冒出来,提着我的后衣领就把我丢回我的囚室,嘿嘿笑着说:“雷小爷,这儿等着安全。”便又回去继续挥棍。
我撇了下嘴,等了一阵,见他们没人注意我,便又想溜去美人囚室。结果腿还没迈出去,贾强那贼耳朵便动了下,转头看过来,冲我咧嘴一笑,意思无比之明确:“小爷回去吧!”
我回他一笑,缩回囚室。又等了一阵,探头看过去,发现刑室里只剩麻五一个在挥棍,心里一喜,正想往去美人囚室,便看见斜对过的囚室,胖子正大瞪两眼盯着我。我摸摸鼻子轻笑一声说:“胖大哥,干嘛不让我进美人囚室?”
“你路都走不稳当,那里是你好进的?”胖子过来拎了我后衣领就把我丢回草垫上,递给我二个构造不同锁连环,“玩这个,莫再顽皮,待我忙完,有话对你说。”
我看了眼手里的锁连环,二三下就把它全折散,然后再装回去。这东西在府里时就玩到腻,还不如拿石头摆阵破阵有趣。我无聊的倒在草垫上干等,一直等到周亢回来,胖子还没打完今天的棍子,姚青和倪升跟那陌生人去喝酒也没回来。肉圆在地上赖够后,跑去把那包牛肉拿了回来,然后很老实的缩在墙角睡觉,真是奇怪,平日这时它都是出去做恶或是找万年精魄的。
周亢看到我拿出来的牛肉,便笑起来说:“西六营里闹贼,失物竟来了这里,绕了近半城,当职的巡营怕是累死也想不到,三五日的板子稳挨上身,前营兄弟的祸事算是解了。”
西六营?我瞄瞄睡着的肉圆,虽然猜到牛肉是偷来的,但没想到是从军营里偷来的,忍不住问:“西六营吃肉,你这里如何只吃霉饼子?”
周亢笑着说:“西六营是精兵营,本就是点招的正军,粮晌苛扣不敢过多。这里多是配军,如何与之相比,能有一口饭吃已是不易。”
一直等到睡着,胖子的活还没忙完,看来肉圆这次给他的锻炼强度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