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象病(2)

我走到表弟身边，拍拍他宽厚的肩头，表示对他的举动赞赏和敬佩。表弟不好意思笑笑，把狗放到湖边草地上，狗已经站不起来了，趴在地上，浑身哆嗦着。狗个头很高，身子很长，可很瘦很癞，像久病不愈。围观的人看着狗，显出失望说，准是一只病狗，救上来也没用的啊！唉，是啊，费这么大的劲，救的是一只病狗，还不如不救呢。怪不的有人要将它溺死呢。表弟似乎没有听到别人的议论，拿起他的褂子，将狗抱起，回家了。

对了，忘了告诉大家，我表弟是个“收养家”。他家里收养着几十条被遗弃的狗，还有猫。他的这种行为，受到我表弟媳妇的强烈指责和非难，可表弟矢志不渝，他不但认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更认为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并表示这将是他一生的事业。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表弟家，我想看看表弟，昨天被湖水冻着了吗？患没患感冒？还想看看那只狗，到底是不是病狗，病得有多重？若是病狗，若是病得很重的狗，我要坚决劝表弟把它放走，不能留下，留条病狗在家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表弟正在院子里喂那只狗。看来那狗已经从昨天的惊吓中安定过来，正在摇着尾巴吃着表弟给它做的特殊早餐：火腿和肉骨头。狗食盛在盆里，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就在狗吃到露出盆底的时候，那土黄色的狗，那死里逃生的狗却口吐白沫，突然倒地气绝，顷刻毙命了。我目瞪口呆，愣愣地瞅着表弟的脸。我敢保证，准是表弟往狗食里下了毒。我不解地问表弟：“你为什么舍身救它，又狠心毒死它？”表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说：“这是一条得了严重传染病的狗，凭我多年的经验，不会看走眼的。”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表弟说：“你看这狗的眼睛周围，鼻孔和嘴巴周围一圈圈地溃烂吗，凡是得这种怪病的狗，都是因患上了一种很罕见的传染病菌所致。而这种传染病目前还无药可医，就像人类的艾滋病，根本不可救治。不然狗的主人也不会这么狠心地将它坠石溺死。”我疑惑了，问表弟“你既然知道它得了这种病，为什么还要救它？”

表弟定定地看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想让它死得那样痛苦，那样惨。”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此时我所要做的，就是帮着表弟把那条被毒死的狗，架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上……

有病

我是修理工，专修点钞机的。有家医院，收款用的点钞机出毛病了，领导命令我赶紧去修。一到医院，收钱的女人，对着我大吵大叫。说我们卖给他们的点钞机是伪劣产品，耽误她们收钱了。看女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吓得低着头，只管手忙脚乱地修。好在我技术娴熟，没多大会儿，点钞机就修好了。

修好了点钞机，我逃离了医院，离开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可刚走到医院门口，迎面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他停下脚步，看我，又看我。我想他肯定认错人了，对他笑笑，继续走我的。没想到，大夫突然冒出一句话，一下使我的心悬到半空。他说，你生病了，你是一个病人。我说，没有啊，我好好的，没病啊。没病你来医院干嘛。我连忙给他看我的工具包，我说我是修理工，是来给你们医院修理点钞机的。大夫说，你修什么我不管，但我得对你的健康负责，你确实生病了。大夫紧紧盯着我的脸又说，你脸上有病的征兆，脸色难看极了。我立刻松了口气，笑了，说大夫，我这不是病，我两天两夜没睡了，和朋友一起搓麻将累的。再睡上两天两夜就补回来了。说完，我转身要走，大夫挡住我，说你不能走，你的确有病。我是大夫，大夫就要对病人负责，我给你好好检查检查，你跟我来。

我茫然地跟在大夫身后，来到一个挂着“疑难杂症门诊”的房间里。大夫和蔼可亲地叫我坐在他的对面。问我，你最近没感觉到，尿急尿频尿痛尿不尽尿无力吗？我心里惶惶地说，没有啊大夫，尿得很顺畅很有力，就像男高音，很洪亮的。大夫又问，你最近有食欲不振消化不良胃酸胃胀胃不适的感觉吗？我说，也没有啊大夫。我这人干什么都不行，就是吃行，就是胃口好，吃嘛嘛香。那你感到肝区隐痛腰酸无力口干舌燥吗？我仍然摇摇头。大夫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说你不要忌病讳医呀。我说，大夫，你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夫小声嘟囔道，就是你这种人最不好对付，拒不承认自己有病。大夫声音虽小，可我听得真。我不解地问，大夫，我到底哪儿有病啊？大夫说，你别急，看病是急不得的。我给你开几个单子，去做做B超CT磁共振什么的，都做一遍，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大清查，到底哪儿有病，到时不就全都清楚了！

一听做这么多样检查，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恳求大夫说，我确信我没病，我得赶快回单位向领导汇报修理收款机的事，我得回去，大夫！

大夫看我急刺歪咧的样子，笑了，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当大夫的，病人怎么想我还能不知道？你不就是怕花钱吗？你放心，我会把费用给你降低到最底极限，我不会给你乱开单子，医患关系就是这样搞坏的。我依然恳求大夫说，谢谢你大夫，我不看了行吗？有病也不看了行吗？我说着就想撒腿跑。可我转念一想：就权当做一次体检，不是件美事吗？没病检查身体都是有权有钱的人享的福，这对我来说不是撞了头彩吗？我立刻转变态度，殷勤地对大夫说，大夫你真是高明的大夫，你说的这些症状其实我都有，我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的水平罢了，高。你真高。你一眼就看出了我是病人。大夫你大胆地给我检查吧，大胆地开单吧，只要能做的仪器都给我做一遍，我把身体就全交给你了。大夫看我回心转意，胖胖的大脸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应声进来一位漂亮的护士小姐。一看长相，就知道该小姐是个精明人。护士小姐给大夫会意地点点头。对大夫说，是有一张空闲的病床，早上刚刚有一个病人出院。大夫说好，正好，一会儿你帮他去办理住院手续吧。怎么还得要住院啊？我又立刻紧张起来。大夫说，刚出院的那个病人和你的症状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等检查完一看结果，哪儿都有病。他在我们这儿住院治疗了两个月，今天终于康复出院了。所以我要你各项检查都做一遍嘛。听大夫这样一说，我吓得心儿颤颤的。莫非我也要在医院住上两个月？我心里乱成了麻，真不知所措了。大夫问，你带了多少现金？我说，我口袋里最多只有十块钱。你的银联卡带来了吗。银联卡，什么是银联卡，大夫？我从来就没有什么银联卡呀。大夫说，那就把你的账号报给我吧。我说，什么账号？护士小姐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说，医疗账号呀！我说，我没参加医疗保险。大夫猛地把脸转向我，冷冷地说，你怎么会没参加医疗保险？这是你单位该给你保的啊。我一下子来气了，我说，大夫你这话讲得有道理，这医疗保险就是该给我保的啊，可我工作的那个单位，硬说我是新来的工人，非等到一年后才给投保，这理去哪里讲啊。大夫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呵斥我，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快给我出去！接着我被护士给拽出了大夫的“疑难杂症”门诊室。

回到家我把这事给老婆讲了。老婆不信，瞪着我说，瞎编，哪能有这回事！竟然跟小说写的一样。我笑了，说，其实我是逗你的，就是瞎编的。

但愿这事是我瞎编的！

走神

韩金今天高兴极了，像是心里开了花。韩金今天要去领一个奖。韩金今天穿了一身新西装。

韩金在步入地铁口的时候，与他迎面而来的人，几乎都把目光给了他，甚至有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还回过头来瞅瞅。韩金有些纳闷，难道人家知道我去领奖？不，不会，一定是老婆买的这身西装，使形象有了提升，提高了回头率。韩金真高兴，谁不喜欢吸引别人的眼球呢，当今就是个“眼球”时代。韩金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以至于走进地铁车厢的时候，两条腿有点乱，不知先迈哪条。

韩金穿的西服，是老婆花几千块钱刚买的，名牌。领子上配的那条领带，也是当下最时髦的那种，前几天在电视上，还看到有个大牌导演，戴的就和他的这条一模一样。若在平时，老婆是不费心思这么打扮他的。老婆是护士长，上班累都累死了，到了家里就想歇歇，哪有闲功夫打扮他。不过今天韩金要去参加一个颁奖大会，他设计的一个“快递速送软件”获奖了。虽然只是个市级奖，可韩金所在的快递公司可是大公司，是最有名的那家“联裆快递”，据说还被评为“小区500强”。所以这个市级奖也不能小觑，理所当然，老婆也得给他盛装一下。

今天真是好日子呀，韩金心里蜜甜蜜甜的。

韩金按捺着兴奋的心情坐在座位上。韩金是非常爱学的人，就是坐公交乘地铁，也不放过点滴看书的时间。韩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我敢保证，整个车箱的人都看不懂韩金看得是哪国文字的书。韩金看得是y国文，y国是非洲的一个小国，只有几万人。一般没人学这种小语种，就是在外语学院，能看懂这种文字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即便能看懂，也没机会能用上。可韩金的“联裆快递”是500强的大公司，业务范围遍布世界各个角落。上次他们“联裆公司”，就因为没人看得懂这个国家的文字，一笔大生意差点跑掉了。所以韩金立志要在业余时间自学这个国家的语言，为所在企业贡献自己全部的才智。

韩金虽在看书，可觉得身边有人一直在看他，他不由地抬起头瞅瞅，果然，特别是坐在对面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女孩俊俏的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韩金的心不禁怦地一跳。韩金的心好久没这么跳了，好像还是和老婆恋爱的时候这样跳过。韩金想，一定是女孩对他不同凡响的风度感了兴趣。

在这之前，韩金对待打扮是不以为然的，他觉得男人有真才实学才是根本，穿得干净利索就可以了，不必太讲究；而今天看来，讲究打扮，绝不是女人的专利，对男人也非常重要。这不仅是一种良好礼仪的体现，更增添了讨喜气质。说白了，就是更讨女人喜。一但有了女人喜，那好事可就来了，就要走桃花运了，生活的况味就要提升了。

韩金偷偷瞄了一眼那女孩，心里想，若和这样的女孩好上了，真是吃到了天鹅肉啊。不过若真和这样的女孩好上了，可要拿捏得住啊，决不能过度发挥，不能制造出什么家庭悲剧。老婆还是老婆，家还是家，那种有了情人就不要家的男人，真是傻蛋。稳定的家，永远是男人身心安顿的基石，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能动这块基石。

想到这，韩金不由地轻轻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生怕有人看出他的心思，去告诉他老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没人认识他老婆，就是认识，也不可能钻到他肚子里去，他是条件反射，自己吓自己。有时老婆也会偶然对他不放心，连打带哄地说，你这人思想简单，情感单纯，容易被女人骗，在外面千万别动歪念头，否则，出了麻烦吃不了兜着走！韩金总是愤慨地表示，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人吗？言下之意，他是少有的一等好男人。常言说，神仙不过美人关，何况韩金不是神仙，是也想尝腥的猫。

韩金今天总有种预感，觉得那桃花运，如春风中喷薄怒放的桃花，正在对他点头招手。他下意识地又看了女孩一眼，正巧那女孩也在看他，也依然很有点意思地看他笑。韩金的心差一点跳到嗓子眼。他没回避那女孩的微笑，镇静了一下麻乱的心，大胆地与那女孩相视而笑。女孩看着他，微微动了动花骨朵样的红唇，好像要对他说什么，韩金一阵幸福地晕眩，可就在这时，车忽然停了，车到站了，韩金要下车了。

韩金一边随着人流，移动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一边怅然若失地转过头看女孩。缘分呀，真是缘分啊，韩金激动地发现，女孩也在这里跟着他下车了。肯定是女孩对他有了那个意思，他不是胡思乱想，女孩真真切切对他有了意思，否则他天天在这儿下车，怎么从来都没碰见过她呢？韩金在通道拐弯的地方故意放慢了脚步，他要等等女孩，要主动跟女孩搭讪，他是男人，这样的事情男人本来就该主动些。女孩看见他站在那里，微笑着直奔过来。韩金顿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令他迷离的香水味。

韩金还没来得及张口，女孩先说话了：先生，这儿。女孩的声音很好听，甜甜脆脆的。女孩边跟他说话，边指指韩金的衣领。韩金弄不懂女孩的意思，转动着脑袋看看自己崭新的西装，又低头看看自己闪光的皮鞋，没什么呀，干干净净的呀。女孩有点着急，走近韩金，伸手从韩金的衣领里拽出一只黑色的袜子。

啊？这不是韩金出门前急着穿，可一直没找到的那只袜子吗？怎么藏在领子上了呢？对了，一定是昨晚睡觉前，老婆怕他第二天穿衣服的时候乱找，把衬衣和袜子放在了一起，而他穿衣服的时候把这只袜子夹在了衣领里。

韩金白腻腻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仿佛从飘飘的云朵上，猛然掉到了深谷里。摔得两眼漆黑，浑身发冷。等他醒过来，女孩已经走出了地铁站的大门……

韩金望着女孩婀娜的身影，更加爱怜了。他想，若不是这女孩，莫非这只袜子要带到颁奖台上去吗？不知下次乘地铁的时候，还能不能碰见她……

好一个女作者

作家对着台下的文学爱好者们口若悬河，妙语如珠。作家正作一场演讲，题为《文学与观察》。作家是应一出版商邀请，来做演讲的。在本市，作家鼎鼎大名，出的书，很畅销，被出版商再版七八次。文坛上可是等级分明的，作家这次的讲课费，据说了得，与一个名医走穴相当。

作家讲得真好啊，作家不仅是天才的作家，更是天才的演讲家。作家的演讲，让文学爱好者们如沐春风。演讲一结束，台下的掌声赞美声，如波浪般，哗哗地跟在作家肥胖的身后，直至把作家涌到后台的休息室。作家想：啊，我期待的正是这种成功啊！太激动人心了，我以自己的才华，使人们变得这样激情蓬勃，道德高尚。作家很感性，容易激动。作家微笑着，陶醉在自己的激动里。

作家有点累，坐在休息室沙发里，深深舒了一口气，作家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盒中华香烟，抽出一支，刚点燃，突然有敲门声。随着敲门声，进来一女子。女子面若桃花，含着羞涩的微笑，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拿着笔，显然是作家的崇拜者，来找作家签名的。

作家立刻直起身子，问：你找谁？

不好意思，找您。女子礼貌地说：我刚听了您的课，有些问题不太清楚，我想请教你，好吗？

作家说：好啊好啊，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说。

女子问：怎样才能练出一双慧眼，会观察，会发现，使整个身心与文学创作相交融呢？作家说：要运用你的知觉和情感。女子自言自语：观察咋这么重要啊？

作家觉得女子好幼稚，但作家仍认真解释。作家说：会观察是作家的基本功，作家必须有非凡的洞察力，才能创作出反映现实生活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