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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自画像(2)

怀疑是一切理论和事实的伤口,它是两个信仰中间转换的齿轮,像拙劣的小丑自以为揭示出伟大的真理一样,人们体验着摧毁偶像带来具有恶意的快乐,他们投入了和建设时同样的热情,这种情景,仿佛苏联解体时的肃杀和凄凉,又仿佛柏林墙推倒时的热切与欢呼,同时具有恶梦苏醒和理想幻灭双重的矛盾特征。

被抬上神坛的个体,如同疯子们大脑中的异象,他的判断力不再受理智控制,而是受着幻象的蛊惑。它扫荡周围的稍不顺从的势力,确立最绝对的权威。然而生命的循环毕竟还在继续,在荒芜肃杀的大漠上,居然有一批新绿在萌芽,伴随绿芽诞生的是一种怀疑气质的滋生,那是第一滴血式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渐渐地溃烂,直至肌体的深处。

这时人们不顾一切的热情,残留的殉道者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了,好像浸透了水的木炭,再怎么加热也只是滋滋地冒着青烟,他们已经目光谨慎地观察四周,变得小心异常,生怕再为某种热情驱使以至于送去性命。人们在社会的变革中,有些还抱残守旧地小心翼翼,有些认识到了投机的可贵,他们修改履历,涂改文凭,钻营一切可能的机会,变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生活又回归到了庸俗可鄙的位置,某些伯夷叔齐式的人物,还念念叨叨颂扬旧道德时,别人把他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津津有味地回忆一些往事,也仿佛一个进化完全了的人,笑话猿人时期曾经的幼稚荒蛮。谁都知道,没有比死过一次的人更可怜、更现实、更可悲的了,无论什么灵丹妙药,复活的都不会再是整体,其中一部分的的确确永不轮回地死去了。在一成不变的教室里,老师依旧教育孩子们:热情、崇高、为理想牺牲,仿佛那是世外桃源的不受污染的新生物。他们就如同那种最恶毒的毒品贩卖者,给别人摇头丸自己却决不沾染,这心口不一的伪善者居然还有一丝良心发现,在每次毒品交易中双手竟然底气不足地颤抖。

他们像迷信权威一样迷信大多数人,相信众人的判断,许多人簇拥的人便成了偶像,成了争相请教的佛祖,从他们的浅薄中榨取最后一点的无知。肉欲替代了爱情,名气替代了价值,权势替代了道德,无知替代了羞愧,这场伪币换取真金的交易,就像后代人维修的前代建筑,虽然格局没变,整体油光锃亮,但怎么看都不是原先有价值的宅子了,金碧辉煌和高大巍峨的表面和深层,都激不起灵魂深处更多深沉的情感了。爱情不再纯真,梦想不再伟大,人类与自我曾经觉醒的风暴再也掀不起内心些许的微澜。

人们从一劳永逸解决社会问题的神话中挣脱出来,却又陷入物质主义的困境。于是社会又多出许多无家可归的人、面目可憎的真假乞丐,神经失常的失败者,臭味扑鼻的梅毒病患,双眼痴呆的瘾君子,这些社会飞速进步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无时无刻不用触目惊心的景象刺激着人们的眼球,同时又麻痹他们的心灵。

理想破灭的空虚和燥热,很悲惨地带给了下一代。这一代人,还没做梦,梦就破灭了;还没怀疑,已经接受了;还没有上过当,早学会欺骗了。仿佛在一个堕落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过早地把人生当成游戏,对一切有着心知肚明的明了。各种的教育体制,各种大的小的环境,都使热情刚要膨胀起来,将要犯错误的时候,便事先的冷却了。教育他们的,是理想破灭了的一代,他们教会孩子们不要迷信,同时也把信仰抛弃了。早熟的眼睛里,在任何事物的背面,看到的都是冷冰冰的现实,失去对事物作进一步探求的稳重与怀疑。那是谁也蒙蔽不了的骗局,在重叠的、矛盾重重的道德教义中,在光靠引文和格言建筑的思想领域,他们失去了热情,失去了分辨能力,充满了自以为是的先知者的敏锐,用一知半解的方式解释一切大大小小的问题,他们用情人之间打隐语时晦涩淫猥的语气,“噢,共产主义”,来说明眼中看到的上一代的荒唐行径。然而在早智早慧者的眼中,看到的还是没落的气息,注定了这一代人只能充当试验品,没有更伟大的角色由他们担当。他们注定没戏,虽然被称为骄子、新一辈,吹捧为社会的宠儿,其实只是两出戏之间的过场。生命最痛苦的莫过于未卜先知,它消除了迷信,却也浇灭了热情,像一条在清澈纯洁的水缸中的鱼,冷冷地游来游去,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

这是一个古老的祭坛,但每年贡奉的仍然是孩童们的鲜血,正像那些年老体衰的富翁,太需要借助风华正茂的女孩回忆青春。当殷红的血液滴上祭坛,那朽腐的木架才会发出吱吱的久已不闻的吟唱。可是再怎么浇灌,它的结构已经发生裂变,它的本质已经朽老;肢解后的理论,拿到市场上出售,无论怎么拼凑,也凑不出远祖时代象征梦想的图腾。

幻灭觉醒状态下成长的一代人,面对上一代涂满口号和宣传画的斑驳的墙壁,旧的还未干透就刷上新的,新的脸孔覆盖到旧的表情上面,这些重重叠叠的字迹和影像使他们产生疑惑,这些新旧变化的背后负载的究竟是沉重的历史,抑或只是简单的朝代更迭。无论是美丽新世界,还是世外桃源,都是自我安慰的幻想,新人类、新新人类也只是标签式的简单称谓。他们睁大眼睛,搜寻属于自己的八九点钟的太阳,结果看到的只是深巷里落日折射下来的没有了热量的余晖。

这是很荒谬的时代,又是充满奇迹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靠神话、真理和谎言共同构筑的时代。

可是配得上伟大变革的忧郁一代,竟然没有产生他们的先知,他们是体格欠佳的父亲和母乳贫乏的母亲孕育的后代,无法超越遗传和变异的框架,只生产出孱弱的个体。出生在浩劫过后的一代,甚至没有一个歌者,在晨星寥落的黎明,还是新月初上的黄昏,为他们未老先衰的心灵唱着无穷无尽的哀歌。他们只有一些速食面式的文化快餐,那些洋洋自得的脸孔,从来没有一个能淋漓尽致地刻画生存状态,能抚慰伤口,能唤醒沉睡着的心灵,只能用醉酒、肉欲、狂欢来填补这不易充塞的大幅空白。

他就是这么一种人,根本上并不颓废,但却有颓废的精神,骨子里想振作,精神上却是颓废的,已经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摆脱这种局面。他是一个优秀的小丑,在最悲伤的时候,也只能扮演不愿扮演的角色,任何超越这个范围之外的表演都会被认为不合时宜,再也找不到共同理想的倾听者。他的周围,布满了庸俗的大彻大悟者,那是由利益结成的共同体,喋喋不休地将自我的价值观涉入到灵魂当中。他躲开那个一再强调的答案,那个巍然不动的事实,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得到的,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却得不到,于是便具有了怀疑者的颓废和信仰者的偏激。他处在时代的边缘,冲着不愿面对的现实,袖手旁观地看着,不敢反抗,不敢哭泣,用最消极的方式抵抗这个局面。他还不如一条怯懦的狗,能冲着讨厌的对象干吠几声,只是怀着失意者的牢骚和巫者的恶毒,在暗地里埋怨并且诅咒。当逃到孤独中,他才有点充实,灵魂的光才会有倦鸟归巢式聚集的感觉,生命开始苏醒,认识到自我不只是肉体的构筑和仅仅反射的本能。

他的环境渐渐促成了不能声张的习惯,从来不明确表达对某样事物的厌恶,只在肚子里打着官司,但始终没能妨碍他心目中的英雄梦的存在。他幻想那些古典的英雄,怀着一个伟大的梦,拥有超人的能力,做着惊天动地的事业,为之生为之死的,超越生命之上的,那时一切都不是桎梏,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处,他终于找到了自我,在黄昏到黎明的过程,他看到了光的源,找到了冀以超脱的瞬间。

当心目中曾经的英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个接一个地被摧毁,一个接一个地被庸俗的铜臭气所沾染,他感到莫名的恐惧,仿佛当街被人扒过衣服,从人的历史退化回归到兽的阶段。当原封不动的历史,被一件件抽出来,进行批判,打上折扣,他空虚了,脚底下仿佛踏上松软的棉花,失去了自我的领地。他向着路标指明的道路前进时,那些偶像却把他远远地甩在了背后,最后只有倒在尘灰中哭泣的份。

他相信世界是属于强者的,属于有力量的人物。那些人支配着另外一批人,平民百姓只是伟人建功立业的奠基。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能成为大人物的时候,也可以为大人物的理想去死。他怀有这样强烈的梦想,渴求尼采的超人哲学,却又夹杂着厌世、颓废的气息,这两种不相容的精神,在他不协调的身体里面,奇迹般相互支撑并蓬勃生长着。可是在同时代人的周围,那些一起成长的人,包括外表经历相似的同学中,却找不到倾吐者,于是他把孤独当做是思想成熟的标志,成长中需要的交流他一丝也体会不到,胃里塞满了不同类的东西,终究是空虚的,但孤独终归像一条游戏中的贪食蛇,随着思想的伸长渐渐地臃肿冗长,像一条无法消化排泄的分泌物,缠绕在腹部和胸腔。

这是一个七十年代出生的心灵的标本,成长是断层的,像前不搭村、后不着店在荒野里蹒跚的过客,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和落寞。他享受的只是没有归宿感的幸福,狂热浮躁的背后是空虚的灵魂,无法引领他回到沉静圆满的自我。他早熟而又软弱,智慧而又迟钝,在他念念叨叨怀念过去的时节,世界正大踏步朝前进步,他像一开花就会凋谢的植物,花了许多时间去成熟,却极快地苍老。物欲和理想的斗争纠缠着他、刺激着他,像被蚊蚁叮咬无法入眠的人,神经亢奋而又紊乱;又像被血吸虫侵入的肌体,膨胀并且迅速衰退。他是理想主义和个人主义的混合物,理想主义中找不到同志,个人主义又没有资本,也许他只是异数、逆子,抑或一个漂浮的无机物。

他像休眠的火山一样归于沉寂,像冬日的蛇一样停止思想,如果用他的经历来描述时代,那么他的痛苦、成长、蜕变,并不是迷茫的一代,也不是垮掉的一代,更不是什么黄金时代,也算不上纯真年代,他只是失败了的一代。在社会的画卷中,这一批人只留下凝神观察才可以觉察的若隐若现的颜色。他仍想拥有属于自我蜕变的完成期,哪怕是一瞬的辉煌:像深夜的昙花、像扑向火的飞蛾。他依旧梦想一生的轨迹像蚕一样:在吐茧、在蜕变、在自我完成、在为死亡奔波。

他属于个人,不具备一批人的代表性,当讲述故事的时候,就像一个正在老去的女子,恍惚地看着镜中疲惫了的容颜。他的生活平淡无奇,可是当灵魂和身体上划下岁月的痕迹,就像厚重的岩层,当它成为过去,会产生沉淀积累,产生事物形成和毁灭时的状况。当你细细地摩挲这些岩层,看着一圈一圈的积淀,你不会觉得只是死去的生命,在层层的熔岩风化累积中,它曾经的生活,都会由这些静静的诉说者告诉你,那些简单情况中蕴藏的秘密,永远没人走进的内心。这个主角从文字中走出来,和现实世界的原型打了个照面,又仿佛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依靠这个传统的方式相互得到了拯救,消失在人海,如一粒盐落入深海,最快消溶了的个体。

这是一些蛇蜕去后残留的皮,是蝉化去后留下的硬壳,是蝶冲破后的破茧,它们躺在那里,曾经的主人却不知哪里去了,被它的主人忘记了。这是生命最简单的更新方式,这是比死亡更高阶段的超脱。那些经历过痛苦挣扎后,超脱了的魂灵,并不守在那些躯壳边,还在为过去而停滞不前,念念叨叨地自怨自叹,它们更不会笨到背负着这些残壳,给本已沉重的生命加上负累,行走在今后的旅程。它们带着真正的欢愉,沐浴在新生活的光辉里,享受更耀眼的光、更强烈的爱、更有力的自由。曾经的桎梏,慢慢褪去原来的颜色,风干在路边。那些超生者带着涅槃后新生的自由庆幸地看着还在意识或现实中困苦的变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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