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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命运的拐点出现得很是在人的意料之外,南唐编年史上很生动地撰写了这样一个可谓导火索的事件:已经向我坦白了恋情真相的姚梦琦和颜如玉,在我的宫殿里开始了以画为名的长相厮守,在一边等待他们的皇帝主人给一纸宣判的归宿的时候,有一天李从善闯进宫殿,无意中窥见他们私情一幕,李从善歹心顿起,既然一个小小的宫廷画师都能将自己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占有,他李从善又有何顾忌,于是兽性大发将颜如玉强行霸占,在混乱的冲撞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姚梦琦为了保护颜如玉,而被李从善乱剑刺亡。

自此之后如玉开始精神失常,医术精湛的太医们也无力将她调整过来,她整日疯言疯语地呼喊念叨,言辞均污秽不堪有伤风化,有一天侍女们没看好她,她跑出画房,于皇宫之内四处穿梭,不巧遇到我的皇后周薇,这成何体统,如玉被我接纳进宫的时候,周薇本就对她怀恨在心,而如今又变得像一只疯狗般在皇宫里大呼小叫,若是让人知道皇宫里还有这样的人,岂不颜面大失?周薇赶紧令人将其抓住,但她真的像狗一样张嘴逢人便咬,不分轻重地叫天谩骂,周薇气愤不过,令人将如玉拖到荷花池旁边,然后亲自出手把如玉的头按进水池里边,让其清醒与停止呼喊。但你知道,周薇并不是一个宅心仁厚的济世良医,在与情敌的较量中,她只不过是一个想为自己出气的小女子,她哪里拿捏得准自己出手的轻重,更何况神志不清的如玉对周薇的警告充耳不闻,让周薇恶向胆边生,于是愤怒的周薇更加加重了出手,把如玉的头按进荷花池的时间越来越长,直至溺亡。

我闻之此事后心疼不已,若是我能做早一点让这两个人拥有自己的自由,他们绝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但随后的境况让我对对此无暇顾及太多,就连我南唐的编年史都有记载,称其为不过一个导火索的事件,我下令缉拿李从善,于是导火索升温,各种无从料想的事端开始走向无序。李从善自然是不会轻易伏法,我的近身十二护卫去他的李王府中扑了个空,却给我带回了一个消息:李从善投奔皇叔李耀龙而去,两人已然着手新一轮的造反夺权事宜。

这是我南唐的一个劫数,我三番两次狠不下心来以严厉的国法处置他们,将他们当作家族血脉至亲去袒护,结果是我养虎为患,以皇叔李耀龙为首,他们一直反心不改,又或者做贼心虚害怕某一天我旧事重提,于是密谋夺权篡位由来已久。我后来从史记官的口中得知,李耀龙早已和河南蛮子赵匡胤达成了协议,他以内应的身份联合赵匡胤,密谋一场精心的策反计划,而狼子野心的赵匡胤给李耀龙的承诺是待推翻南唐朝政之后,将大好的山河一分为二,他们二人一人坐拥半壁江山。

那本是一场还在酝酿当中的秘密计划,李从善犯事之后自知难逃一死,便公然抗法投奔李耀龙而去,并宣称造反,如此一来,李耀龙和赵匡胤的勾当便昭然若揭,所谓的密谋也提前浮出了水面。

请让我高歌一曲,来代替我的黯然神伤,皇权,还是皇权,那么人窥伺的皇权,那么多的家破人亡,那么多的尸横遍野,那么多的山河破碎,我怎样来维护我那盛世太平的伟大宏愿?众所周知,我历来无心痴恋皇权,若遇贤人我情愿拱手相送,但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能全身而退了,皇权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我的宗族,我的臣子,我的百姓,全都性命攸关。

开宝六年,才刚刚与其议和不久的赵匡胤再次率军进犯金陵城,我急忙调度司徒周宗和兵部尚书颜恭顺,命二人领兵抵抗,但接连的不利消息接踵而至,李耀龙和李从善去民间大肆造谣生势,蛊惑人心,从我轻易地抛弃城池和人民,再到我为了博得美人欢颜置人民饥荒而不顾并肆意征收苛捐杂税去修建宫殿,来数落我的条条罪状,旁征博引我是一个多么昏庸无能的君主,离间民众来推翻我的朝政,他李耀龙承诺会做一个更好的君王。于是我的民众纷纷倒戈相向,拿起了武器与赵匡胤的流寇队伍站到了一起围攻我金陵城,大军以压境之势让敌众我寡的局面很快就见晓了胜败,我的老丈人司徒周宗以八十多岁的高龄坚持在前线负隅顽抗,直至最后一把火烧进金陵城,他已然战死沙场,完成了马革裹尸的一代英雄的最终使命。

作为我南唐军队里最后的一块基石司徒周宗轰然倒塌,或许是见到大势已去,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惨死于宫中而对我怀恨在心,我的兵部尚书大人颜恭顺竟然变节卖主,在赵匡胤的军队攻破我皇宫的大门之前,他带兵闯入我的三宫六院,把我的禁严之地搅得天翻地覆,我皇族的妻儿老小被他毫无顾忌地当犯人一样收押,以便讨好赵匡胤和李耀龙。

那是个永远让我无法忘怀的日子,此生最惨烈的伤痛竟然让我在一天之内悉数尝遍,所谓的国破家亡,用在我身上我想应该最为贴切不过,我忘记了那日的天气到底是阴晴雨晦,或许应该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否则早已胜卷在握的赵匡胤不会挑选一个不吉利的日子来出兵攻城,但铺天盖地的哭喊和金戈铁马的破城声错乱了我的记忆,它让我记忆中的那日,像是有着狂怒的凄风烈雨席卷我金陵城,我的妻儿,我的三宫六院,我的家族老少,悉数被颜恭顺带到我宫殿前的荷花池,然后在我的眼皮底下一一处以斩首极刑。颜恭顺就是要让我亲眼看到我的那些至亲尸首分离,他为了报复要让我也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眼看着平日里我最为呵护的人们,一个个在我眼前倒下,他们撕心裂肺的凄哭声几近撕裂了我的耳膜,撕碎了我的心脏,我在那种蔓延的恐惧和绞痛中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翁,彷徨无助地老泪纵横,只希望颜恭顺处决我亲人的过程快点结束,那些啼哭声快些消失。

被处决后的那些尸体颜恭顺命人将其统统抛进了荷花池,最后就轮到了我和周薇,我知道我的结局也是被活活抛进荷花池,与我的家人们为伴,但从颜恭顺的人把我从龙椅上拉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就变得麻木不仁,身体变得没有了知觉,脑袋里也没有了思想,任由人把我拉着往前走,直至周薇奋力甩开人群跑过来搀扶住我的臂膀,她想带着我挣扎逃离,但,还能往哪儿逃离,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离,我在无动于衷的同时想起了此时应该跟周薇道一声别离,嘱咐来世再珍重。无可挽回的结局和遭遇让我求死心切,死,那就赶快死吧,人生在世,谁能无死,只是我堂堂的一代帝王,主宰过万千的生灵和性命,没想到死的时候竟然是处在一个如此不堪的境地,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死,未免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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