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孝明一怔，心想：刘茂林的脑袋瓜子还真是发达，竟把这一百多家房地产公司找他办贷款办票据融资的事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将来他万一对外界抖出这事儿，我可不就暴露在世人眼前了吗？蒋孝明一边积极想着自己不受制于人的良策，一边连连对刘茂林说：“你做的这些，我这个当哥都知道，都知道。”蒋孝明想了想，对刘茂林极尽安抚地说：“茂林，弟儿，你放心，我在把请求处理你和曲小冰的报告打上去时，极力把责任推到曲小冰身上，万一你被处分，一定不要灰心丧气，我接替了陈弘毅的职务后，立即给你安排好岗位和职务，直至你满意！”
刘茂林不觉苦笑：“我肯定会被处分，而且处分的结果肯定不会轻了，柴连发、刘迪迪、邵华民、曲小冰等人可是给华行造成了巨额损失，现在还有几千万没有追回来！”
蒋孝明听刘茂林这么说，缓缓拿出来10元一盒的廉价地方烟，抽出一支，习惯性地叼在右侧嘴角，那右侧下嘴唇有一个半厘米大小的皮屑，隐隐鼓起。最近一段时间，蒋孝明因为焦头烂额于权力斗争和工作上的事儿，没有时间去医院看大夫，右侧下嘴唇的“皮屑”就这么逐步发展，日渐增大增厚。这会儿，蒋孝明拿过茶几上的打火机，擦着火，点燃了右嘴角叼着的廉价卷烟，刚吸了两口，他隐隐感觉右侧下唇的“皮屑”有点儿不舒服，便把右嘴角叼着的廉价卷烟放到了左边嘴角处。
蒋孝明缓缓吐出呛人的烟圈，眼睛在烟雾里里微微眯缝着，审视着神色黯然地坐在对面的刘茂林，说：“你刚自己也说了，柴连发、刘迪迪、邵华民、曲小冰等人给华行造成了巨额损失，现在还有几千万没有追回来，这起事件的直接责任人虽然是票据中心副主任曲小冰，但是你作为票据中心主任，对这起非常经济案件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我把请求处分你和曲小冰的报告打上去，想想，更是为你们好，上级领导一看你们认错态度不错，肯定对你们有好感，然后我再想方设法替你们开脱罪责，主要是替你开脱责任，曲小冰这个小娘们咱就不管她了，竟然跟柴连发沆瀣一气，给我捅乱子！”
蒋孝明说着柴连发，一拳击在了面前摆满饭菜的茶几上……蒋孝明这一拳真是威力无比，不但把面前的酒杯子震飞，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摔得支离破碎，竟还震翻了面前盛乌龟汤的陶瓷大海碗，浑浊的汤水从倾倒在桌子上的陶瓷大海碗里流出来，在茶几上蔓延着，就像是蒋孝明的无法阻止的恶劣心情。
蒋孝明能不恨柴连发吗？柴连发曾经偷了他的老婆唐果果，叫他这个冠冕堂皇的分行行长当了乌龟男，这是啥概念？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可是，他又不能对外说这件事儿，对刘茂林都不能说，这可是牵涉到他的体面和尊严！
刘茂林看着提及柴连发怒火中烧的蒋孝明，此刻，因为隐忍得太很，蒋孝明的五官已经变形扭曲。刘茂林还真有点儿纳罕蒋孝明的表现，不觉问道：“孝明哥，你像是跟柴连发有仇？”
蒋孝明想想，矢口否认：“我这是被曲小冰个小娘们气的，真是家贼难防，她身为华行领导，收受柴连发巨额贿赂，又买通华行员工，违规操作票据贴现，给我领导的华行造成了巨额损失，既连累了你这个分行营业部副总和票据中心主任，又连累了我这个分行营业部老总和分行副行长，她这颗老鼠屎真是坏了一锅汤，叫咱们蒙冤，背负恶名，损失惨重！”
刘茂林想想，就着蒋孝明的话说：“孝明哥，我父母去世后，我打心眼里把你当做了自己的亲父兄，我同时敬畏你是我的领导，在你面前一直不怎么敢说话，今天，我想斗胆说一句，这句话不能不说！我和曲小冰被你申请处分，说白了，我就是你的替罪羊，你申请处分我们的报告打上去后，你到时候万一维护不了我，咋办？”
“这个……”蒋孝明迟疑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蒋孝明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刘茂林这个问题，因为官场犹如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好把握。尤其在当前这个形势下，面对分行出现的这起惊天大案，上级领导的心真的不好揣摩，说不定，此刻上级领导正想着怎么把他蒋孝明沦为替罪羊，苦思冥想着怎么对他的上级交代，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呢。
刘茂林看着沉默坐在对面的蒋孝明，不觉苦笑：“孝明哥，你分明保不住我！”
蒋孝明缓缓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廉价卷烟，习惯性地叼在右侧嘴角，一时感到右侧下嘴唇处的“皮屑”很不好受，只是忙于权力大事儿的他现在没时间顾及嘴唇的事儿，他要开动脑筋想想如何叫刘茂林沦为自己的替罪羊。
就在一支廉价卷烟即将燃尽生命的时候，吞云吐雾的蒋孝明摁灭烟屁股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对刘茂林开口说话了：“茂林，弟儿，你的顾虑我理解。但是，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你要树立信心，在官场，咱们还是有胜算的把握的！当然了，咱们的胜算来自陈弘毅。首先，陈弘毅比较正义，他在其位谋其政，为华行的发展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贡献，尤其是在华行改制上市时期，陈弘毅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智慧、谋略、胆识和气魄。当时，其他省市的华行在华行改制上市的非常时期，金融局势动荡的厉害，那些华行领导压不住阵脚，那些被下岗的华行员工纷纷跑去北京上访，甚至出现了围攻上级金融领导的现象，唯独咱们华行没出现这种令上级领导大为光火的事儿，陈弘毅由此被上级金融机构的领导赏识。其次，陈弘毅干了那么多年分行行长，除了在金融行业树大根深外，他还跟上级政府部门的领导有密切往来……总之，陈弘毅的势力非同一般的强大，根基牢固得很，而且他的江山后继有人，譬如他的亲外甥朱刚。”蒋孝明喝了口面前的茶水，开始跟刘茂林大谈朱刚：“朗笑天一派再怎么说陈弘毅任人唯亲，也只是秋后的蚂蚱瞎蹦，朱刚在下面的地级市华行干的政绩显赫得很，他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本事竞聘成功咱们分行营业部房地产信贷部老总的。朱刚下一步极有可能直接调到北京，这是啥概念？”
蒋孝明现在其实并不是很自信，他已经感觉到陈弘毅对他伪装的清正廉洁政治品质产生了怀疑，但是为了叫刘茂林为他卖命，他暂时只有这么诓骗刘茂林说他跟陈弘毅关系很好。
蒋孝明这么一说，刘茂林的顾虑还真是消减了很多，但是在金融行业很有一番经历的他终是心存说不出的芥蒂：“这个社会和时代，在利益面前，有时候感情和亲情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到时候，陈弘毅、朱刚真的会维护我吗？”
蒋孝明怫然不悦，厉声对刘茂林说：“你该不会不相信我吧？不相信我这个当哥的对你的感情？既然这样，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曲小冰已经啥都对我说了，她为柴连发违规办票据融资，主要是你这个票据中心主任的面子。听说，你和柴连发是哥们，你知不知道我跟柴连发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你竟然跟我的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哥们，你叫我这个当哥的听了啥滋味？就冲你跟柴连发是哥们，我就不能原谅你，我就不能维护你！”蒋孝明越说越生气，开始拍桌子，拍着拍着，竟开始呼呼啦啦地砸桌子上的饭菜盘子，直至把一桌饭菜砸得稀巴烂，一时间，满桌子汤水菜水纵横肆意，很快又顺着桌面流了一地。
刘茂林踩着遍地汤水，冲上去拉住情绪突然失控的蒋孝明，又惊又惧地问：“孝明哥，你到底跟柴连发有着怎样的不共戴天的仇恨？你说说吧，说出来，你的心情就不那么压抑了！”
蒋孝明双手捂着脸坐在沙发里悲泣着，面对困惑地望着他的刘茂林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来自己的老婆唐果果跟柴连发上床的事儿。不过，砸了一桌子饭菜和哭过之后，蒋孝明压抑在心里的苦痛似是发泄出了一些，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示意刘茂林从电视柜处给他拿过来一盒廉价地方烟，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卷烟，刚习惯性地叼在右侧嘴角，用打火机点着，骤感右侧下嘴唇处的“皮屑”一阵疼痛，嘴里幽幽调侃自己：“我莫非要绝命于这廉价地方烟上吗？”说着，实在难忍右侧下唇处“皮屑”引发的疼痛，把卷烟放到了左侧嘴角处，故作平静地缓缓吐出呛人的烟圈。
刘茂林忍不住说：“你还是别在我面前抽这种廉价地方烟了吧。首先，这烟吸多了真的会伤你的身体！其次，你在我面前故作作风廉洁，有这个必要吗？你在我面前露富，我会告你贪污腐败？！”
蒋孝明神情尴尬地看着刘茂林，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哥抽习惯了！”说着，将刚抽了几口的廉价卷烟狠狠摁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嘴巴习惯性地咧咧，貌似很苦很为难的样子……蒋孝明看着满桌子被自己砸碎的盘盘碟碟、酒杯子酒瓶子等，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子，去酒柜那里拿过了两个酒杯子和一瓶酒，给刘茂林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声音喑哑地说：“来，咱哥俩喝了这杯酒，预祝咱们能够斗败朗笑天、马鹏一派，同时预祝我登上分行书记、行长的宝座！同时，更预祝我能够成功保全你！”
刘茂林略微迟疑，端起面前的酒杯子跟蒋孝明的酒杯“咣当”碰了……二人一饮而尽后，蒋孝明拍拍心情不是很爽的刘茂林的肩膀，一再保证：“茂林，弟儿，打起精神来，相信哥的能力，我一定会登上分行书记、行长的宝座，不但会保全你，而且还会大大地提携你一把！哥有你这个兄弟幸福，有你这个助手如虎添翼，你在最关键的时候为哥排忧解难，我一定会像你对我那样对你充满感恩心理，一定，一定要在权力上大大提携你！是啊，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啊！”蒋孝明开始念叨这句古训，颂扬刘茂林的母亲谢雨辰的思想境界如何高，真是堪为世人表率！
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时下之人，有多少人在实践这句古训？蒋孝明能够如我对他那样，真正实践这句话吗？刘茂林在心里默默思忖着，抬头看着蒋孝明家客厅里的19寸台式小电视，电视里正在报道初夏季节汛期到来之际，暴雨成灾，河流泛滥，汹涌澎湃的洪水所到之处，一片房倒屋塌，他的心像电视里的画面一样乱糟糟的，同时隐隐感到说不出的凄凉，还有一丝丝不安和惊恐。刘茂林的目光看过19寸台式电视机，又看过蒋孝明故作简朴的家居摆设，掉漆的木质茶几、严重磨损褪色而且出现了很多裂痕的皮革沙发等，还有蒋孝明在会议上和公众场合手头边经常带着的很廉价的地方烟，不能不联想到蒋孝明的虚伪和城府之深，他为蒋孝明能不能兑现对自己的承诺而疑惑。可是，他又能怎样？他的票据中心确实出事儿了，给华行流失了好几个亿，目前还有几千万没有追回来，柴连发不服法院判决，竟还要提请上诉，而且柴连发在法庭上不服判决胡乱咬人时，还提到了他借着为亚飞集团公司融资为万福融资……蒋孝明已经充分洞察了刘茂林的矛盾心理，坐在刘茂林对面的他站起身子，去了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出了一个新的打火机，其实这是一只带着摄像录音功能的打火机，这打火机是目前市场上隐秘度极高的MINIDV产品，即使是对方拿到手里也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带录音功能的摄像机。这不，现在，刘茂林不知不觉中就中了蒋孝明的招儿……客厅里，坐在刘茂林对面的蒋孝明微微沉思片刻，看着神情忧郁心里矛盾的刘茂林开口说话了，竟提及了柴连发在法庭说刘茂林借着为亚飞集团公司融资为万福融资的事儿。蒋孝明问：“茂林，柴连发说的这事儿，对你的影响可是坏得很，你到底跟万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啥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隐瞒着你哥我？”
刘茂林想想，给蒋孝明说了他借着为亚飞集团公司办票据贴现融资为万福融资，还说了他被迫无奈上了万福房地产公司的贼船，即是在金明市心血管医院心血管科科研楼4层11病房高干病房里，万玉福临死逼迫他同意口头参股协议的事儿。
“哦？口头参股协议？”蒋孝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刘茂林，示意他讲得清楚些。
于是，刘茂林给蒋孝明大致讲了跟万福合作开发房地产的协议。刘茂林还说了，万玉福当时一再嘱咐万金福、万银福、夏菁菁等，为了不给他带来麻烦，同时为了万福房地产公司更好地发展，万福房地产合作开发口头协议不得公之于众，各股东不得将参股协议的内容泄露出去！违者，将取消其股东身份，而且其投资参股的本金不予退还，同时不能享受利润提成！谁知，那次在金明市精品楼盘展示会上，夏菁菁给患了肠易激综合征的他打电话，万金福和万银福听到他们俩通话内容亲密，在金明日报社白云大厅三楼开放式休息厅因为他发生争吵，说漏了此事儿……刘茂林说到这里，恍然想起了什么：“记得事后，夏菁菁在我面前说起这事儿，她说当时朱莉也在白云大厅三楼休息厅，朱莉是代表咱们分行营业部房地产信贷部参加万福花园4期开工奠基仪式，之后又去参加了万福独占鳌头的精品楼盘展示会，难道是朱莉给朗笑天一派报告了这件事儿？想想，万金福、万银福和夏菁菁咋着都不会这样做！”
蒋孝明沉思片刻，说：“朱莉极有可能是朗笑天一派的人，但是这事儿也不能排除是夏菁菁干的，你们俩不是因为她妹妹夏曼曼成仇了吗？女人被男人伤害后，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最毒莫过妇人心！”
刘茂林本能地摇头，他不相信夏菁菁会这么做。可是，他分明也有些说不出的疑虑，心想：自从我跟夏曼曼好了之后，夏菁菁骂我是畜生，咒我不得好死，要杀了我等等，难道真的是她给朗笑天等汇报了我参股万福的事儿，想要整死我？
刘茂林死都不会想到，蒋孝明竟用桌子上带有摄像录音功能的打火机，把他亲口所说自己借着为亚飞集团公司融资为万福融资，把他被迫参股万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事儿统统给录了下来！
蒋孝明自此掌握住了刘茂林利用职权实施经济犯罪的证据，还有刘茂林变相接受万福巨额贿赂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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