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项线索是法医在死者尸体左手食、中二指之间发现的。”奥逊指挥职员投影出另一帧幻灯片。
“就是这一小块破旧而粗糙的纸片。面积不足一平方公分,略呈三角状,似乎是从纸张上撕下的一小角。纸上没有遗留任何颜料或墨渍。”
卡诺斯抚摸金棕色的胡子说:“说不定是凶手从死者手上夺去纸张而留下……”
奥逊点点头。“这物证奇怪之处在于其质料。经过我局专家化验后,断定纸片由某种植物的纤维压制而成。但是连植物学专家也无法从其化学成分及纤维组织推断出植物品种。”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啊。”卡诺斯笑说。“单是在南美亚马逊森林,恐怕便有数以万计植物品种是人类前所未见的……”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奥逊宽阔的脸上找不到半丝笑意。“我们找了一位专家对纸片样本进行炭十四化验,结果推断制造这块纸片的植物生长于大约公元九二五年……”
“公元九二五年……”索多玛的指头把缓缓旋转的地球仪按停了。
公元九二五年,战争仍由冷兵器主宰,大马士革钢,也就是镔铁已经从丝绸之路传入许久,钢制刀剑盛行……
至于欧洲,索多玛记得大概是中世纪初期吧……
逾千年前制成的纸片,古代少数民族的历史书,前所未见的剑形……索多玛感觉到,贯串着这些事情之间的一条丝线正若隐若现。他却未能从中归纳出任何稍具雏形的结论。
要把这些事物,跟双重间谍兼军火贩子的死者,还有秘密而庞大的黑市军备买家联想起来,便更加困难了。
他从公事包中抽出一个小小的纸袋,袋口有一个已破裂的盖印蜡封,下面还盖有FBI的徽号及“最高机密”字样。
索多玛打开纸袋,抽出里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名中年华裔男子的样貌。半白头发,唇上蓄着八字胡。原本尖细的眼睛惶惑地睁得大大,明显呼吸困难的嘴巴张成非常奇怪的形状。苍白的皮肤失却一切生命力,上面还隐隐呈现斑点。咽喉处有一道索多玛非常熟悉的横切割创口。血渍已洗清。
死者虽已四十七岁,但经过情报员严格训练的身体仍非常硬朗。他二十六岁时正式投身FBI工作,在“近身格斗”和“实战射击”两项考核中均评定在八十分以上,相等于A级。他的尸体被发现时,一柄“史密斯&;威尔逊M649”九毫米口径自动手枪仍插在腋下的枪套里。
死者生活在世界最危险的舞台上,绝对没有放松警戒的道理。
索多玛把照片放在书桌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房间中央地毯上那块“人形”前。
根据资料显示,死者乃俯伏倒下。脸部有碰撞地面造成的瘀伤。
“这么说,他几乎是在中剑后即时倒地,没有怎么挣扎便已断气……”
索多玛瞧瞧地上的“人形”,发现一件极怪异的事情:
尸体俯伏时头部的方向,刚好背向着装有小挂钩的那一面墙壁。
死者肯定是从正面中剑。这么说,凶手是从那面墙壁上取下凶器,再绕到死者面前发招吗?
索多玛摇摇头,排除了这个可能。面对死者这种厉害人物,凶手肯定不会冒险,一定是把长剑取到手后即时出击,否则死者应该有拔枪的时间。
但是当时凶手却位于死者背后,他如何切开死者的咽喉?
从地毯上的血渍看来,死者死后从未被人移动过。
假若不是亲自到现场来看看,索多玛亦无法察觉当中的矛盾。
“难道说,凶手能使出从敌人背后出剑而命中对方正面的奇怪招术吗?”
这样的剑术,索多玛连听也没有听闻过。
尽管书房内有适度的空气调节,索多玛的背项仍渗出冷汗。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帕,连带一本狭长的小册也跌了出来。
“阿Sam……看来只有阿Sam那小子才能破解这个迷题了……”
※※※※※※※
索多玛返回市区时已近晚上十时。星期一晚上的中环区犹如空袭过后的防空避难所,被数量惊人的上班族匆忙丢弃,空余下日间那股教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氛围与带着钞票味道的硝烟气息。
公事包已放回酒店的单人房间里。索多玛双手轻松地插在长裤口袋,拾级步上都爹利街末端的长阶梯。
横亙在阶梯顶端的是冷清无人的雪厂街。索多玛朝往最少行人的方向,信步往西爬向上坡的道路。
在昏暗街灯下,死者那副“死相”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凶手真的从他背后出剑吗?”
索多玛想到另一个可能:死者原本就面朝凶手,只是中剑后自己做出反射性的闪躲动作,或是对手剑刃上带来的推力,导致他身体转向一百八十度伏倒。
第二种情况可以推翻。正如高桥龙一郎所形容,这名超剑士的招术是“削”而非“斩”,再加上凶器的锋利程度惊人,虽然其出剑的速度和力道甚猛,带来的推力仍不致令死者一百五十六磅重的身体翻转。
至于说他本身的闪避动作令身体转向……索多玛认为,死者虽然经过特工训练,但在猝然面对时速达二百三十公里的剑招时,能否作出反应实属疑问。
令索多玛更肯定自己想法的,是死者死亡时的目光。那猛瞪的眼睛明显失却焦点。索多玛深信:不要说那道致命的剑光,死者受到致命一击之际,就连夺去自己性命那人的脸孔也无法看见。
“眼睛……”索多玛步过一间已关门的艺廊。
——你的眼睛啊。你是个拥有悲哀过去的男人吧……
——维多利亚……
——你见过紫色的花瓣吗?……
——紫色的花吗?……紫!
索多玛霍然止步,回首。
他瞧向透出昏黄灯光的艺廊橱窗,返身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已关店的艺廊内里漆黑一片,只有橱窗内几盏灯光仍然亮起,展示出一堆如被遗弃的孤儿般的艺术作品:釉彩斑斓的陶磁器具;图案奇怪的毛织地毯;长着三只眼睛的人脸雕像;透过光线也仿佛发出霉味的油画……
——油画。
就在一堆带有不知名东方民族风格的陶器后面,那幅几乎有一公尺高的油画斜倚在橱窗左下角处。
粗糙笔触绘出绿瓣黄蕊的奇怪花朵,荡漾在浅蓝油彩绘成的水池上。
索多玛楞楞地脱下眼镜,俯视油画右下角处的作者题名:
Victoria
“维多利亚!”
“你在叫我吗?”
索多玛背后传来那把认识的声音。呓语般又略带沙哑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