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个老道,青色道袍,一头灰发极为随意的挽了个道髻,双目若星空般深邃,腰间别有一个葫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风雪在老道一丈之外就不得寸进,缓步行来,满是沧桑。
老道走到宁致远近前,脚下一踏,白骨、血水皆湮灭。一声‘来’,石刻上的宁府小公子就悬空而起,飞到老道怀中。单手一挥,风雪散尽,鬼魅无踪。屈指一弹,重伤待死的唐国国师便传来均匀而有力的呼吸。
让一国国师束手无策的危机,在老道一踏,一喝,一挥,一弹之中,消散无迹,如此云淡风轻。
校场又复宁静,只有唐国国师悠悠醒来,恭敬对天叩拜。
…………
宁府。
宁致远夫妇相继醒来,老道则是坐在一旁,逗弄盘坐在桌上的宁府小公子,眉目慈祥。
“孩儿!”
宁夫人醒来,目光直勾勾的停留在盘坐于桌上,和老道顶牛的小公子身上,忍不住哭泣。
在宁夫人的记忆中,自从小公子生下来,从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般有精神头儿,整日整夜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相比宁夫人的爱子心切,宁致远想的则要多很多。
能够把自己一家带回,且是在让一国国师也束手无策的危机下,眼前这个眉目慈祥的道士,怕是极不简单,至少强过那位一国国师。宁致远清楚的记得那风雪中的血水和白骨,还有石刻周围无数的鬼影。
“唐国左相宁致远,拜谢道长救命之恩。”宁致远恭敬的朝老道一拜,足足有九十度,就是皇帝,也不曾受到过宁致远这样的大礼。
老道轻笑,将小公子交给宁夫人,而后看着宁致远,没有开口。
房中,只剩宁夫人逗弄小公子时而发出的满足的轻笑。而宁致远和老道彼此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
“道长,天色也不晚了,要不先用膳?”宁致远开口试探性的问着。
老道笑着点头,从腰间解下葫芦:“用这个装酒。”
“来人。”
宁致远结果葫芦,走出房门,唤来管事,让下边人准备酒菜。
饭桌上,宁夫人时不时的露出笑容,宁致远则随时给老道添酒夹菜,偶尔说上两句,一桌酒菜下来,倒也和气。
…………
夜,深了。
宁府书房中,老道坐在椅子上,宁氏夫妇则坐在老道对面。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致远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从幼子一出生,就发生一连串的怪事。
老道瞥了一眼宁致远,面无表情吐了四个字出来:“天缺之人。”
“天缺之人?!”宁氏夫妇对视一眼,相继摇头。
“敢请道长解惑。”宁致远起身,抬手作礼。
老道养了养神,并没有急于回答宁致远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此子注定要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俗世繁华皆如同过眼云烟。”
宁致远皱眉,等待老道接下来的话。
“此子与我有缘,我可授其仙家法决,弥补先天缺失部分。但若想要如常人,则需此子自己去搏出一个未来!”
“道长是打算让幼子修习道法?成为修道之人?”宁致远不敢相信。
凭宁致远所知,能够成为修道者,十万人之中,不见得会有一人,机率太过渺茫。如此大礼从天而降,宁致远觉得有些飘渺。
“并非老道想要令郎修道,而是令郎天生为道有缘。乃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宁致远有些愣神。
无数人打破头想要修道都不得门路,而到了自己这个老道口中所谓‘天缺之人’的孩儿身上,竟然就变成了天命所归?
“贫道已不记得上一次出现天缺之人是几万年前。不过,贫道可以明确的告诉二位,凡天缺之人,不修道法,补全自身,绝无可能活过十岁!”老道自顾感慨,同时放出一个重磅炸弹。
老道的话犹如夏日炸雷,让宁致远夫妇顿时失了心,慌了神。
“活不过十岁?”宁致远反复念着老道的话。
“所谓‘天缺之人’,乃是一出生便失去一部分魂魄之人。魂魄乃万物之根本,纵使是命理硬到极致,也至多不过十年寿命。我观令郎,先天之缺,竟只余下一魂五魄!人之三魂七魄,去二魂二魄,实在危矣。”
宁致远夫妇沉默下来,面无表情。
其实,宁致远在老道说自己孩儿活不过十岁之时,宁致远就想要驱赶老道了。
但是,从老道能毫发无伤的将自己一家从校场百鬼从中带回来的手段,宁致远选择相信老道的话。能有这样手段的道人,犯不着特意编造一个如此荒诞的谎言!
如果自己的孩儿真能踏入修道行列,宁致远自然由衷高兴。宁致远久居高位,知道一些常人无法知道的辛秘,年轻时也曾向往过!
但,仅仅这样就够了吗?
宁致远看来还不够,老道尚且没有拿出压倒自己的最后筹码!
就算要修道,自己的孩儿也不一定便要拜在这么一个无名老道门下。按照老道的说法,既然自己的孩儿先天便是修道的苗子,拜入一些名家门派之下也未尝不可!
修道者,虽然看似风光,但背后的残酷宁致远也是略有了解。若是可是,宁致远愿意倾家荡产让自己的孩儿拜入大派门下,得到庇护。也不愿让自己的孩儿独自在修行路上拼搏,去走那条血与枯骨筑成的道路!
老道似乎看出了宁致远的想法,讥笑道:“宁相爷莫不成认为令郎能拜入大派门下?”
宁致远不语,但那神情很明显就是这样想的。
“贫道可以告诉相爷,五界万般法门之中,能补全令郎先天之缺的,仅仅四部半。而老道正好掌握其中一部半!天下道门何其多,无一能掌握其一字半句。”老道露出自傲的笑意,而后,极为严肃的看向宁致远,道:“天下能识天缺之人者,不出一手之数。若不识者令郎天缺之人身份者遇见,便会反当做天谴之人,举派杀之。望宁相,慎之!”
宁致远一阵沉默,关于道,自己确实知道的太少。
良久之后,宁致远起身再拜:“请道长收幼子为徒!”
宁夫人连忙抱着小公子起身,拜向老道。
宁致远妥协了,宁致远赌不起!
他不知道老道所说的真假。但是,宁致远却知道,自己的孩儿确实是到了有性命之忧的地步。管他‘天缺之人’还是‘天谴之人’。管他是不是只有四部半才能就我儿性命,既然老道想收我儿为徒,也有其中一部半,那信他一次又何妨?
“好,好,好!”老道乐的直抚长髯,一挥手,托起宁氏夫妇:“令郎可否取名?”
“尚没。按照习俗,要百日之后才会给新生幼子取名。今天正好是百日,便请道长为我儿赐名!”宁致远回答道。
听到宁致远这样说,老道顿时眉开眼笑,连连赞叹这个习俗有多么的话,宁致远多么的明事理。让宁氏夫妇顿感无语,又看到老道两眼放光,嘿嘿发笑的样子,宁致远很怀疑这个老道会取出来一个惨绝人寰的名字。
老道乐了好一会儿,又恢复了一脸淡然的仙风道骨模样,接着沉思起来。
“贫道思索良久决定,此子以后就叫宁飞。取一飞冲天,扶摇九霄之意!两位觉得如何?”老道开口。
“一飞冲天,扶摇九霄?”宁致远眯着眼点头,“确实是个好名字,寓意也算得上极好。以后就叫宁飞。”
“小宝贝,你有名字了哦!”宁夫人则带着笑意看向襁褓中的孩子,小宁飞。
“既然与二位谈好,贫道也就告辞了。三天之后,贫道再来接我的乖徒儿。”老道起身,说出的话让宁致远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三天?老爷。”宁夫人求救的看向宁致远,眼中满是不舍。
“道长。。”宁致远喊住似要乘风而去的老道,恳求道:“三天,未免太短暂了!能否让我一家三口。多相处些时日?”
老道笑了笑:“三天,贫道都闲长。令郎将是贫道一生唯一的弟子,贫道希望能够早日传授其仙法,让徒儿摆脱诅咒!”
“道长。”宁夫人唤道,说着便要跪下。奈何被老道以法力托着。
宁致远痛苦的闭上眼,搂住爱妻:“就依道长所言。三日之后,请道长再来。”
老道一笑,消失在院中。
“若是两位能放下俗世荣华,归隐山林,也算得两全之策!”
老道的声音传来,让宁夫人看到了希望,满怀希冀的看着宁致远。
“老爷?”
“明日,我就向陛下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