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大地,风景秀丽的鹅城,青江出海口之外,有一小岛。
岛上有一条偏僻的村子,叫姜家村。人口不多,也就十来户人,但据说祖上可是大有来头的。但到底是什么来头,谁都说不上来,只知道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代就在此处落脚,从此男耕女织,耕读传家。
“爷爷,山那边是什么?”一个小男孩,肉呼呼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倚在一个和蔼慈溪的老人身边,好奇的问道。
这小男孩真是姜洋,今年五岁。老人是他爷爷,叫姜河,是村子里的村长兼赤脚医生,穿着灰色大褂,白头发,白胡子。
“噗~噗~呼。”
姜河靠了靠身后的大树,拿起手中光滑发亮的烟筒,吧嗒了几口,才不急不慢的抬起手,指着大山方向“山那边是山,是山还是山。”
“除了山呢?”
“除了山,就是城,城里有热闹和寂寞。”老人吐了口烟,摸着洁白的山羊胡。语气寂寥,眼神冷峻。
“啊?没了?”
“没了。姜洋啊,你还小,以后你就……”
“你骗人!山外面还有桑拿。切!你骗小孩子啊,我听到二叔和小叔说什么,你上次偷偷出山就是去桑拿了,山外还有桑拿!”
姜洋激动的坐着了身子,气呼呼的大喊。
咳咳。
姜河差点没把烟筒里的水抽进嘴里,一下被烟呛到了。
“嘘——”
他也不管这些,一把捂住姜洋的嘴巴,扭头顺溜地前前后后的瞄了一下四周。一秒钟不到,从一个神仙一般的超尘脱俗的人物,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贼老头。
还好,没人。不然以后我这伟大的村长还怎么混啊。
姜爷爷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捂住姜洋的手,笑呵呵的说:“对,爷爷不是年纪大,忘了嘛。山外还有桑拿,是个花天酒地的地方,有好多好多好酒喝,可好玩了,下次爷爷一定把你带上好不好。”
姜洋兴高采烈地跳起来,耶,太好了,咱们拉勾勾。
这孩子,三岁就成了酒鬼,人家还没戒奶,他就开始偷酒喝了。我那藏在床底下可怜的药酒啊。上好的百年人参,东北头鹿的鹿茸,天山的冬虫夏草,我一把年纪,弄点好酒容易嘛。
不该抱在怀里的时候就用筷子粘着酒给他喝啊,姜河一脸懊悔,悔不当初。
“好了,你快点去挑水吧。”
“哦。”姜洋虽然不乐意,但也知道每天的任务不完成,肯定又得被爷爷用那绿鞭子侍候,到时候就更难受了。
“切,我要好好的练好清心诀,等我能打过你以后也拿着鞭子在你屁股后面追,让你屁滚尿流,哭着要找妈妈。”姜洋小声的嘀咕着。
姜家村后面就是飞泉瀑流,郁郁葱葱的大山,一条小溪从山上留下,经过村尾的几亩农田,小溪有个山泉口,是姜家村人的饮水来源。
只见一个身长腿短的白胖小孩,拿着两个特别的小木桶,打满了水,一把提起,细嫩的胳膊小小的,但却似乎毫不费力。
姜洋用扁担挑起两个小桶,拔腿就向村口的远通亭走去。
小腿不断地踏着,居然比空手急走的大人还要快上几分的样子,而且走得又平又稳,肩膀丝毫不动。
村里正在种地的姜石舞看到了,打趣的说:“你这孩子天生是种地的料,我家的牛病了,要不你来替他一下。”
“牛病了待会我给爷爷说去,我才不当牛咧。”
“别听他胡说,跟叔叔我学射箭。保管你百步穿杨。”村子里的猎户和造弓的姜易在一旁起哄。
穿过田埂,走在村子里的青石板路上,姜洋想着,晚上又要练清心诀了。虽然才有一丝气感,但我可不能让爷爷笑话,说我悟性差。
练气是急不得的事情,讲究个水到渠成,天分很重要。清心诀虽然是难得的好功法,绵长坚韧,妙用无穷。但越是好的功法越是难入门,常人在十岁前能练有气感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如果让人知道有人五岁就入门了,不把他们想吓死才怪。
很快到了村头那头奇怪的老树下。老树高五米多,斑驳灰色树干磨盘般大,老树叶子碧绿,手掌般的叶形,也如手掌般大,到了秋天就变得红色,冬天变成白色,但却从不落叶,十分稀奇。
树的旁边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四角亭子,灰色的亭角高高翘向蓝天。
亭子中间有一石缸,是给休息的人喝水用的,而每天早午给石缸挑水的就是姜洋,已经半个多月了。
马不停蹄到了亭子,踏上石阶,把水桶的水倒下。
不但水没滴落一滴,而且脸不红,气不喘,可见这小娃子确实了得。
如是这般,几趟下来,终于把石缸挑满了。
姜洋把扁担和水桶靠在石柱上,一屁股坐在亭子周边的那圈长木凳上。木凳表面光滑发亮,露出灰黑色的木质,只有底部和其他角落很少啊的地方才能看到一点点斑驳的变色的油漆,早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
姜洋却很喜欢这亭子,古老,朴实,岁月那温婉和幽深的气息在这流转,他仿佛可以感受得到。每次到了这里,不管多累,多烦,他都能心里心里宁静,一片清凉。
用竹勺子舀起一勺水,学着大人那样翘起二郎腿,喝下一口清冽的山泉水,看着远处的翠绿的田野,田野外那片幽深的竹林,耳边是村子里鸡鸭狗偶尔的大叫,好不自在。
“这是什么味道,辣椒炒肉。”
姜洋直挺的小鼻子动了动,深深吸气,闻到一股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饭菜香味。
回头看看,村里已经有几家的房子上飘起了袅袅炊烟。
“回家吃饭咯。”姜洋欢叫一声,撒着小腿高兴地跑回家去。
一座灰色清水砖砌墙,红色瓦片作顶的小房子。
房子前面是篱笆围着的前院,两边种着些花花草草和药材。
饭厅内,黄色的灯泡照射在白墙上,爷爷正在八仙桌边摆弄饭菜,等着姜洋回来。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洗完手,坐在圆板凳上,拿起黄青色的筷子,准备开吃。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清蒸鱼,梅菜扣肉,干煸豆角。一个萝卜瘦肉汤。有荤有素,清淡有味。
姜河夹起一根长豆角,一本慢吞吞地吃着,一边开口问道:“水挑好了没有。”
“挑好了。”姜河一边把喷香的白米饭扒拉进小嘴里,一边鼓着嘴嘟囔道。
那边姜河刚吃小半碗米饭,姜河已经把两碗米饭下肚。
抹抹嘴边的油迹,打了个饱嗝,“呃。爷爷我吃好了。”
姜河抬起头,奇怪地问道:“你有什么急事吗?”
姜洋直奔姜河的卧室,从柜子的角落里拿出一尊酒,拿到桌子上放下,笑嘻嘻地说:“爷爷,为了庆祝我又长大一天了。咱们喝点酒庆祝一下吧。”
“你这小兔崽子。”姜河吹胡子瞪眼地假装生气,但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给爷爷倒酒。”
姜洋乖乖地拿来两个白瓷碗,打开酒罐封盖,一股浓烈的酒香就直冒了出来。把橙黄的酒液倒在碗中,一个小半碗,一个倒满。
姜洋拿起拿酒少一点的递给姜河:“爷爷年纪大了,少喝酒,对身体没好处的。”
姜河那个郁闷啊:“真是好孙子。哎,算了,喝吧。”
“好的。”姜洋眉开眼笑地端起瓷碗,大口得抿了起来。
一边夹起一块鱼肉,一边眨巴着嘴:“好酒啊。爷爷你怎么不把酒藏在床底下了。”
“我藏在那里不还是一样吗。”姜河无奈的苦笑,埋头吃饭,不再搭理他。
片刻,姜洋又道:“爷爷,要不我跟你换吧。你弄的药酒,你多喝点。”
说完站起来,就要把两人的瓷碗交换。
“滚!”姜河头也不抬,就是一声大喝。
抬头一瞄,姜洋手里的碗早已滴酒不剩,空空如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把戏吗?”
姜洋尴尬的笑笑,摸摸脑袋:“欧,对了。姜石舞叔叔的牛病了,你吃完饭过去看看吧。”
“嗯。知道了。今晚清心诀多练半个时辰。”
姜洋一下子蔫了,还以为你忘了这茬,你这小肚鸡肠的贼老头。清心诀那打坐时又麻又酸的感觉可不好受,姜洋感到很沮丧。
但他还不死心,开口道:“但是今晚电视有孙悟空的动画片。”
姜河一拍筷子,板着脸道:“日本鬼子拍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有空就多看看医书,《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什么的你记住多少了。待会和你一起去给牛看病,你仔细看着点。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打你屁股。”
“哦。”姜河低头赶忙跑开,敌人火焰嚣张,暂时躲避。
姜河拿起筷子,白胡子直抖,愤愤地低声骂道:“有什么好看的,连个字幕都没有。”
……
冬去春来,姜河跟着爷爷行医治病,苦练内功,每天挑水,水桶越换越大,用的时间越来越少,当然酒量也越来越大。
但依然没有走出过小岛,苦练医术和武艺,偶尔想起爷爷说过的有无数美酒的花天酒地的桑拿,不禁神往。但每次爷爷总是说:“好好读书练功,做个有出息的人。你以为桑拿是什么地方,那是有身份的人才能去的。”
说着,亮出一张有他头像的小卡片,说:“看到没。身份证,爷爷我是个有身份的人。”
终于一天,爷爷又不辞而别。
姜洋那个气啊,有身份证了不起啊,我,我没有,但小爷有钱。从口袋中掏出一大把从爷爷箱底找到布包包着的钞票。哼,我也去城里看看。
偷偷的瞒着村里的人,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地遛上到岛上打渔的渔船上,跑到了宽广热闹的陆地。
躺在君来安排给他的单人宿舍的床上,回想起在岛上的生活,姜洋不禁有种遥远的感觉。怎么好像隔了好久,不是才来一天吗?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站在远处回望那村子,村口的那巴掌树叶子招摇,似乎在他道别,又或者是在挽留。
“远从他处而来,入座皆为平等客。通过此间之后,前行都是自由人。”姜洋默念着远通亭那石柱上刻着的字形飘逸俊美的楹联,扭过头来,走向了他无法预知的天地。这个时候,他还不清楚,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精彩纷呈的故事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