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帕·皮雷老头并未听到有人闯进他的杂货店。他跪在地上，两手撑着身体，双眉紧锁，眯着双眼，透过那半月形的双光眼镜清点着幽暗的陈列架底部放着的罐头。检查存货清单是他今天最后的工作，他希望可以很快结束。夜深了，他也累了。
突然什么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背。他回头一望，两个男子站在眼前，神情警觉，目光冰冷，紧绷着脸。矮个子皮肤黝黑，有着一副溜肩膀；高个子有着短而蓬乱的红发，拿着一支沉甸甸的左轮手枪。两个人都衣服不合身，早已被雨淋透。州监狱就在这儿往北四英里处的卡尔斯顿。年迈的贾斯帕僵硬而笨拙地举起双手站了起来，他扭向柜台上的老式现金出纳机，用与瘦弱的老头极不相称的大粗嗓门说道：“空的。”
“少啰唆！把窗帘拉下！”带枪的那个人命令道。贾斯帕注意到此人的嘴唇很薄，而且也很白。
老杂货店主拖着步子顺从地走向门面上那大陈列窗前，伸手去够那已经快磨坏的拉绳时，他暼向窗外。只有湿漉漉的人行道和湿漉漉的砖块砌成的街道，在被雨水浸透的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使劲一拉，绿色的窗帘“吱”的一声落了下来，他的目光又回到持枪人身上。
“快点儿！”黑洞洞的枪口猛一点，威胁说，“面粉、咸猪肉、咖啡、土豆和罐头，能够长久储存的。”
要够维持一段时间的……贾斯帕将几瓶菜豆罐头从货架上抱下，然后丢进一个大硬纸箱里。那两个人听见“哐啷哐啷”的响声吓了一跳，不由得向他皱了皱眉。贾斯帕似乎没去注意。他又添加了一打汤罐头、半刀咸猪肉和25磅重的一袋面粉。他想，如果还让他活着的话，那他们离开以后，这些存货数目得重新登了。
“听！”矮个子紧张地说，随后闪到窗前。他小心翼翼地卷起窗帘向外窥探，又猛地扭过头说：“车！”等会儿又道：“停下啦！”
高个子骂了一声，飞速看一遍房间：“藏到那儿去！”
矮个子拖着那箱食品藏在杂货店后部那一团漆黑的库房里。
高个子满眼怒火，用枪顶着贾斯帕警告道：“别耍花招！”随即便闪身躲进漆黑的库房里。
贾斯帕转向正在开启的前门，望着来人，心“怦怦”直跳。
“晚上好啊，贾斯帕，”治安官慢条斯理地说，“开得有点儿晚了，不是吗？”治安官目光敏锐，身体强壮，肌肉发达。雨衣上雨水闪闪发亮，帽檐边水珠还在往下滴。
贾斯帕哽了一下，而后才极大声地应道：“在清点存货。”他仔细地观察着治安官的脸。
治安官会意地点点头：“真幸运，我想要些现成的食物——奶酪、饼干、水果。”
“这么晚去野炊，不是吗，丹？”贾斯帕笑着问。
“去追捕逃犯，斯莫基和我想，等整个行动结束后，我恐怕都要饿扁了。”
斯莫基是治安官的副手，贾斯帕猜想他待在外面的车子里。“出了什么事？”他问道，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吃惊。他折回身，从身后的货架上拿了两磅重的一盒苏打饼干，目光始终注视着治安官的脸。
“两名杀人犯在卡尔斯顿越狱。简报说，他们仍奔着南边逃窜。”
贾斯帕将一个巨大的旧式冰柜打开，冰柜的门是用黄铜铰链的。他从里面抽出一块锡箔纸裹着的奶酪。他眯着眼睛，准备切一块厚的，却突然抬起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
“哎呀！或许刚才听到的就是他们的车！”他感觉到，在身后的房间里，一只手指在扣动着扳机。第一颗子弹射向治安官，紧接着的那颗非自己莫属。
治安官笑着问：“肯定不是自行车？”
“我不是闹着玩的，我听得很清楚。半个小时前，它从我店前经过，我特别留意它，因为它开得很快。”
“看见它了？”
“没，看不见，”贾斯帕停顿了一下，“我当时在后房。”他朝那里点点头，尽量随意地说。治安官看了一眼门口，然后又看着贾斯帕。
“听起来像是去南边了。”贾斯帕慢慢地眨了眨眼，补充道。
“往南边去了，是吗？还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吗？”治安官问道，目光里满是疑惑。
贾斯帕摇摇头。“只有普通的车声、夜的嘈杂声和雨声。”他喉咙发干，字字句句吐出来很是刺耳。
治安官垂下眼帘：“也许斯莫基和我还是去南边走一趟。快，快把食品装好！”
贾斯帕匆匆地把食品装好。
治安官提起包裹，招呼着：“记账上吧，贾斯帕，晚安。”他漫步到门口，随手将门“砰”地关上了，店外，—辆小车呼啸着开走了。年迈的贾斯帕颤抖着，内心充满了懊丧，一下子瘫软了。
那两个人马上走出来。
带枪的那个骂道：“老家伙，挺聪明的，是吗？知道北面是州监狱，我们会往南跑，所以你就信口开河，瞎说一气。这下倒把治安官拦在了那个方向上！你他妈这么一来，我们就得换一套计划！”
黑色的手枪砸向他的脑袋，霎时贾斯帕眼冒金星。朦朦胧胧地，他看见又一次举起的手枪，正准备重击第二次。突然，前门“砰”的一声开了。
“把枪放下！”枪管那端，是治安官冷冷的目光。高个子想想还是乖乖地把枪放下为好。他将他那沉甸甸的左轮手枪扔在地上。
治安官看着两个人，喊道：“把他们铐上！斯莫基马上就会回来。我让他将车顺着街道开一段路，所以他们就会以为我离开了。”
贾斯帕从治安官的腰带上解下手铐，将他们两个铐在一根水管上。高个子问了一个愚蠢不堪的问题，而治安官却乐意解答。
“几句谎言引起了我的怀疑，”他慢悠悠地说，“贾斯帕撒了大谎，说他听到了车声、雨声和夜的嘈杂声。”
高个子想知道那到底有什么问题。
老店主贾斯帕大声地说：“我根本听不到那些，只懂得读唇形，因为我是聋子，听不见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