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先生，这是西蒙。”她说，“今天早上你看到的就是这个。我和我先生都是给小裁缝店布置橱窗的，他们的人体模型都是我提供的。西蒙是人体模型之一，我在两天前给它油过漆，今天早上我正带它到一家店铺去。必须避免把没穿衣服的人体模特放在后面，否则的话，会有更多和你同一个念头的人。但是，我们又没有多余的塑料套，所以，只好用毯子了。车子时开时停，毯子滑下来，一只手就露了出来。”
“可是，约翰逊太太，”我说，“假如你带这个西蒙去裁缝店，它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她笑着说：“这很简单，为它刷油漆的时候，油漆流下来，哪能把坏了的模特放到橱窗里。这个我是在搬进店铺的时候注意到的。瞧！”
她指指模型的右手，不错，手臂上有一道流下来的油漆印记，流到右手的两个中间的指缝中。
“你所谓的‘血’就是这些。”
假如地上有洞，我宁愿跳下去，也不想再和汉克斯的眼神相遇。
“看够了吧？”他讥讽地对我说，“我们是现在走，还是和石膏们跳完舞后再走？”
我能说什么？我被时装人体模特欺骗并且打扰了一个警官的好梦，还误指控了一个无辜的人，汉克斯大概不会轻饶我。
回到我的家，汉克斯警官骂了我十分钟，都是些没在约翰逊太太面前出现的词。
警官走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吞下，然后倒在沙发上，把警官的恶毒的话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也许是威士忌的作用，或许终于禁不住整日的紧张，我迅速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我渐渐醒来，我不是那种能迅速摆脱睡眠状态的人，我是慢慢醒的。
我看看窗户，外面已经黑了。汉克斯又进入了我的脑海，紧紧闭上眼睛，试着忘记发生的事。
但我的脑筋又回到那条大街上。那一只手又出现在了车窗上，但它不是手，只是一块石膏，人体模特的石膏手，只是……
突然，我醒过来，我和汉克斯警官都被蒙蔽了，约翰逊太太欺骗了我们。
大街上的那幕景象又在我脑中浮现，我试图想象出毯子下面人体模型的模样，而不是人体。
红色油漆是在西蒙的右手上，而毯子中的却是左手。
我坐在那里因紧张而发抖，我应不应该给汉克斯警官打电话呢？假如我打电话去，他会相信我吗？我现在该怎么办？
半小时以后，我仍旧六神无主。
这时，有人敲门。我惴惴不安地来到门边，把门打开。
访客居然是约翰逊太太！
早上那件难看而古怪的大衣依然穿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她手上拿的东西可不古怪。
那是一把点四五的手枪，它直指我的腹部。
我的头一句话不够聪明，但是那天也非寻常。
我说：“那是……另外一只手，是不是，约翰逊太太？”
“我想你大概还需要时间来回想。”她说着走进起居室，牢牢地关上身后的门，“汉克斯警官第一次到店里来，告诉我你所看到的东西，我急急忙忙找了个模型搪塞他，时间紧迫很难想起到底是哪只手，所以我只是猜测，我猜错了，但是一小时前我想到了。”
“你知道我可能会发现你的错误。”
“是呀，这只是时间问题。”她说，“电话簿上有你的地址。现在我们一道坐车出去，詹姆斯先生，首先你得见见我的一个朋友，他是开推土机的，不过，只要价钱合适，他什么都愿意做。以后，你就得去见约翰逊了。”
“约翰逊？他就是那只手的主人？”
她点点头说：“我的丈夫，他卑鄙、虚伪、自大……”一个邪恶的微笑在她的嘴角浮起，“可是他现在去了。”
“去了？去哪了？”
“明天的这个时候，约翰逊将住进一幢豪华的公寓墓地。”她回答，“他们下个星期就要打地基了。”
我的手汗渍渍的，但是，让我跪在一个女人面前，我是宁死也不会屈服的。
我说：“而我也要去那里，对吗？”我企图稳住颤抖的声音，“可是，你不怕汉克斯会怀疑我的失踪和你有关吗？”
“随他去吧。”她回答说，“他什么也无法证明。我们出发吧，詹姆斯先生？”
前门传来一阵很响的敲门声，似乎外面有人想要闯入。
约翰逊太太面露紧张四下张望，我想抓下她的手枪，但是距离太远了。
她不安地左右回顾，然后把枪放回大衣口袋，但是手始终没放开。
“不论是谁，”她声音中含有恐吓，“你都别想动歪脑筋，否则，你们俩一个都别想跑！”
我把门开了条缝。不论是谁在外面，他都是这件事情的终结者。
门打开来，汉克斯旋风一般地冲了进来，他猛烈地用手推我，我踉跄着往后退，被撞到对面的墙上。
约翰逊太太站在门边，表情惊讶，手仍旧紧握住口袋里的枪。
“你这个下流的东西！”汉克斯警官冲我咆哮着，“你这个混蛋，局里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办了你这个案子，组长严厉地斥责我，那将大大影响我的晋升，全都是你的错！”
他说着，把我推向另一道墙，我被四脚朝天地推倒在厨房的门边。
“你诬陷无辜的人。”警官继续骂道，转头去看约翰逊太太，此时她倒是由慌乱转向了迷茫。
我并不担心汉克斯警官的难题，我自己麻烦才大呢！
“我很高兴你也在这里，约翰逊太太。”他大声说，“我正想和你联络，你可以对这个家伙进行起诉，让他赔偿。”
他说着一脚踢在我的后背，同时把我往后一推，我摇摇晃晃地穿过门，头撞在碗橱角上，在冰箱附近停了下来。
我惊慌地盯住汉克斯警官。生气是一回事，这样也太过火了。
他从枪套里掏出手枪，他们俩都用枪对着我，我死定了。
但汉克斯迅速从起居室走了进来，并示意我趴下，同时喊道：“丢下枪，约翰逊太太！现在他安全了，你跑不了了！”
他的话音被一阵巨响淹没，约翰逊太太开枪了，子弹打在厨房墙上，不少石灰被打落。
她连续不停地扣动扳机，我看见汉克斯警官站起来，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枪，小心地瞄准。他发了一枪。
起居室里传来一阵尖锐、丑恶的叫声。汉克斯警官迅速跑到门边，我立马跟了上去，步子慢了些，不过还是看到了约翰逊太太的枪被警官捡起。
她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大衣前襟被血染红了。
汉克斯警官说：“你最好打电话叫救护车，她大概没死。”
约翰逊太太被送到医院，医生说她出庭受审是没问题的。
“对于进来时的粗暴我感到很抱歉，”当事情平静下来后，他说，“当我在外面看到约翰逊太太的旅行车时，我便从窗子向里头瞧，我看见她用枪指着你，只有这种方法我才能把你弄出房间。”
“没有道歉的必要，”我说，“可是你回这里干吗？我以为下班后，你就跟这件案子没关系了。”
“那是因为我太太。”他回答。
“什么？”
“是的。我回家以后，被你气得无法睡觉，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她很不以为然，当了太久的警官太太，已经司空见惯了。她看看我，很生气地说：‘你去洗干净你的大衣，你袖子上沾了什么东西？’像一般女人一样，她不管我是多么疲倦，看到我的衣服上有污渍就生气。”
“我不懂。”
“那时候我也没有明白。我看看袖子，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红油漆。我就回想，唯一能让我沾到油漆的地方，是约翰逊太太店里的那个人体模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那个模型就不会像她所说的，是两天前油漆的。她是赶在我去之前匆忙涂上油漆。我在前门等候的时候，她曾进工作室一次。她很注意不让我接触人体模型。我一定是在离开的时候，袖子碰到它。假如油漆是从西蒙的手臂上沾来的话，那么，那模型就是个借口——那意味着她向我俩撒谎。我跳上汽车，开车到她的店，可是那里没人。因为咱们很近，我就决定来这里，再和你谈谈。我发现她的旅行车在外面，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
他深深坐进一把椅子里，好像叙述已经让他虚弱无力一样，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想问。
“尸体呢？她丈夫的尸体？”我问，“她说要把她丈夫埋在豪华公寓下面。你怎么去找埋尸体的地方？”
“建筑调查员……明天……我会和建筑调查员取得联系……”
“对了，他有各项建筑的记录。”我钦佩地看着汉克斯警官，“我就想不到这一点。”
“没什么，”他声音低沉地说，“我接受这方面的训练，所以我是警探，但是，你不过是……一个……”
在他说最后一句话之前，他已经深深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