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回凤玄国吗？我明天派人送你去。”
“不用。”我静静道，“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就不麻烦你了。我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今晚我会住到客栈去，明天我就派人送信，让炎来接我。告辞！”
微笑着转身，抬腿，一步一步，是如此的优雅而轻灵，从容而洒脱！
何时走出了北王府大门？何时又走到了大街上？何时又下起了雨？
这个冬日来得未免也太早了些，不过才十一月初间，雨中已开始夹起了纷飞的雪。这街，这人，这雨，这雪……竟然全都是如此的陌生！
傍晚的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各自回家的回家，访友的访友，躲藏的躲蒇，只有我一人，孤单单地走在陌生而空旷的大街上。我不能淋雨，会生病的。我不能生病，我还有宝宝。
木然地走到一处窄小的屋檐下，才恍然发现手中还端着要送去给他的点心。
在屋檐的空地上坐下，将托盘放在脚边，屈膝将自己抱作一团，低头看着。这小屋檐原来也会漏雨，精美的糕点没一会儿就湿成了朦朦胧胧的一坨坨，再也没有了漂亮的花纹与形状。
忽然伸手捂住嘴巴，另一手狠狠地敲打着胸膛，贝齿紧咬，却还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有生二十六年来，终于第一次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音……
望着前方迷茫了视线的雨帘，拼尽全力地嘶声哭喊着，任自己的号陶被磅礴的雨水淹没……
原来这世上不止有肝肠寸断，还有撕心裂肺！
…………
“姐姐！”一个温柔细弱的熟悉声音忽然响在头顶，“姐姐，你怎么了？”她说着在我面前蹲下了身来。
仿佛是在照镜子，可是对面撑着白莲花伞的她如此美丽，圣洁美好得仿佛雾中的仙子。而此时的我却是再也没有的狼狈。
“姐姐，千炊的意思不是要赶你走，只要你愿意，你还是他的平妻，我们可以做好姐妹的。你别伤心了，他看到会心疼的！”温柔担忧的语调，望着我的眼神却满是幸灾乐祸的得意笑痕，真亏得她居然能将这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这样完美表达出来。
淡淡地扫了她虚伪的嘴脸一眼，我默然地站起身，义无反顾地步入雨帘中。
十日后，池镇
这是一条繁华度一般，人流量一般，消费层次也一般的商业街，那个晚上，我赶着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出了城，然后用一整夜的时间，在雨中走到了这儿，取下身上所有的首饰，在当铺换来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买下了这间不过二十平米的小店面。
我打算在这儿开一家蛋糕甜品店，我会烤蛋糕，至于奶油就用掺了各色青菜汁的面粉代替就可以了，半湿的时候抹上去，然后蒸定形，再在上面绘彩画写字，再蒸一次，就可以了。其他一些新奇简单又实惠的小食品我还是会的，没有打算赚多少钱，只要够养活自己和孩子就成。一个多礼拜忙下来，店面总算是有了个样子，虽然算不上很好，但贵在简单干净，等再招上两个伙计，没有意外的话，过两天就可以营业了，虽然有点累，心里却很安宁祥和。从此以后，这小小的店面就是我的家了，我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人离开这儿。
“哎哟，乖宝贝儿，妈妈知道这段时间累到你了，对不住了哦！不过以后，不会了！”微笑着抚了抚已高高隆起的小腹，真快，都快七个月了，想到再过两个月，他就会跑出来与我见面，心里就莫名的幸福！我终于也要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人了，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我的吧！
“姐姐！”脱了外衣正准备上床睡觉，一个瘦小的小女孩从一侧的木梯上了阁楼来。她是我刚来池镇时去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因为想着自己很快就要临盆了，身边没个人照料肯定是不行的。
小女孩今年八岁，比小英子大了差不多两岁，但二人个头却相隔不远，而且这女孩面黄肌枯，瘦骨粼峋的，只怕还没有小英子的分量。因为年纪小，身子瘦，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买她，奴隶主似乎看她非常不顺眼，动则非打即骂。当日，我原本只是打算买一个可以帮把手的婢女，可是看她实在可怜，就忍不住买了她。
一两银子，就买断了她的一生。残酷的现实面前，有时候人，比牲畜还要廉价。
小女孩并没有名字，奴隶主叫她丫头。丫头，是对所有无名女孩的随意称呼，记得当年，马戏团的人也一直都叫我丫头。我是大丫头，她是小丫头。我将小丫头带了回来，给她取名小鱼，因为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于是我让她同我姓丁，自称以姐妹相称。
这店面上的小阁楼不过与楼下面积差不多大，最里面堆放着我买回来的做甜品的必需材料，那些东西堆在一起已经占去了一半的空间。当日，我买下这间店面，基本上就花了一半的钱，再将该添置的东西添置齐全，剩下的钱也就不多了。为了省钱，我没有另外找住的地方，只在剩下一半空间的阁楼里摆了床，我的床对面，是我专请人为小鱼订做的小木床，阁楼中央是一盆红红的火炉。木梯口是一组很普退的衣柜，装着我给自己和小鱼买的新冬衣和鞋子。本就不大的空间，被这样一塞，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但我却觉得温馨无比。
而且因为空间小，房间里倒是说不出的暖和。
回头对小鱼笑，我道：“碗洗好了就赶快上床睡觉吧！明天还有得忙呢！”虽然才八岁，小鱼却乖巧懂事得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吃多了苦，越发地珍惜现在的生活。也或许是怕我不要她了，她总是抢着干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活，而且不干完绝不休息，任我怎么劝也没有用，我也只能任由着她去了，或许这样她会更加安全更有尊严吧！
小鱼擦干刚刚洗好碗的手，在火炉边烤了一下放到嘴边呵了呵气，才咬牙清淅地说：“姐姐，楼下有一个大姐姐，说要应聘来我们店做小二，可是我见她衣服很华丽，不像是做伙计的人呢！”
“哦，是吗？我下去看看。”拿起外衣要扶上，小鱼忙道：“姐姐还是不要下去了吧！那个大姐姐拿着剑呢！我怕她是坏人，就骗她说我们店里已经有小二了，没敢让她进来。”
“那她走了吗？”我走到窗边拉开窗页朝下面看去，“我不知道。”小鱼跟着走到身边来朝探头看楼下，“就是她，她还在那儿！”瘦小的手指一比划，指向站在我们店门外三步远的淡青色身影上。
对面的馒头店里灯光很昏暗，但这并不防碍我看清楼下的情形。是小绿！心里狠狠一抽，却又即时平息。等了五分钟，依然不见小绿离开，我吩咐小鱼道：“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们店里不需要她让她回去，就说是我说的。”
“好。”小鱼看我表情大概是猜到我们认识，也不怕小绿是坏人了，应了我一声，她转身下了楼。
我站在窗口望着，看见小鱼拉开门走到了小绿面前，只是二楼，而我有着第一杀手的内力，听力自然不能与平常人比，所以楼下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小鱼抬头望着小绿脆声道：“大姐姐，我姐姐说了，店里不需你让你回去。”
“那你去告诉她，如果她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等在这里。”小绿平静地说着，抬头朝我看来。我连忙缩回脑袋，心里砰砰地跳得厉害，许是触景生情，竟然这样害怕见到以前的人或事。
小鱼没一会儿就又上了楼来，将小绿的话对我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说什么，只对小鱼道：“去把门关了，早点歇息吧！”
“哦！”小鱼听话地再次下楼，关了门就上来在我早已备好的热水里泡了脚，而后上床睡觉了。我想以前的她肯定从来都没有休息好过，所以在我这里，晚上的她总是睡得特别的香甜。早上她没睡醒之前，我从不吵她，我允许她赖床，但她从不赖床，每天都按时起身干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失眠，我总喜欢坐在小鱼儿床边，微笑地凝望着她平静香甜的睡颜，这样的小鱼多像被婆婆领养那一年的我。只可惜婆婆去世得早，我安稳的生活那么短地就消失了。心里暗暗发誓，绝不会让小鱼经受与我一样自婆婆离开以后再流浪的害怕与彷徨，哪怕以命相护。
这个夜晚依然安静，却怎么也无法安心下来了。吹了烛火，走到窗边偷偷地推开一点点缝隙朝楼下看去。
她还在，清冷的月光下，她依然保持着那同一个资势。马上腊月了，寒冬的夜风呼啸着吹得她淡青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她穿得并不厚实，发丝凌乱地飞舞着遮去了她的脸。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她清秀的身影安静地屹立在我的门口，仿如一尊保护着我的门神。
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小绿，我知道你是好意，你是授他之意，可是我真的已经不想再与过去纠缠不清了。所以，对不起！
狠心关严窗子，脱下衣服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睡觉，再难受也不允许自己摞动一下姿势。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后，对面的小木床上，忽然细微的响了起来。小鱼睡觉很乖的，这还是第一次在半夜有所动作，我以为她是要上茅房，就没有管她。
只听着细碎的声音过后，小鱼摸着墙，悄悄地下了楼去。没多久，楼下就传来了木门打开的声音，她是去见小绿，为的什么？我轻轻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朝下看去。
果然见到小鱼走到了小绿身边，她将手中我的一件棉衣递了过去，小声道：“大姐姐，你回去吧！你这样，姐姐会难过的，她很心疼你，虽然她没有说，但是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一直在窗子里偷看你，还哭了，刚刚才实在累得不行了睡去的。”
原来今晚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这个小丫头！眼泪即刻迷蒙了视线，这个小女孩多像当年的我。刚刚被婆婆领养回家那段时间，我就终日提心吊胆地担心着她会不喜欢我，再将我送走，所以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尽一切可能地乖巧而孝顺。小鱼刚刚来我这儿，她心里也是害怕不安的吧！她怕我丢下她。
放心，小丫头，大丫头会像婆婆疼我一样疼你的！
楼下，小绿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与叶儿起矛盾，被王府赶了出来，已经无处可去了。你跟她说，若是她肯认我这个妹妹，就留下我，若是不愿意，我就只能一个人四处流浪了。”
因为与她有争执，就将身为影卫的小绿赶出王府，他对那个女子……不不不，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了。
“小绿！”拉开窗户，轻声喊她，“你有多了解我？”
小绿抬起头，对我道：“姐姐，我不会说任何你不想听的话。”
“好。”我点头，“小鱼，带你二姐回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