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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吃

有一种情感总牵着怀念的手,让我想起故土,想起故土的风物与世理,这种情感就是每一个走出故乡的人都会有的乡情,像浓浓的方言永远紧跟着你的人生,并与岁月一道在你的心窝里滋生出生命的苔绿;乡情也是一个让人难以表述的情怀,它涵盖了人们对故乡所有物象的眷恋之情,即便是故乡的一种平常的小吃,都会让人勾起思乡的步履。

故乡的小吃之所以称“小”,是因为它流行的区域狭窄,仅限于故乡,正因为它仅是故乡人的家常便饭,于是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就显得弥足珍贵,那种独特的做法与独有的风味,不时地让人产生一种常回家的念头,这种念头的活水源头就是生命骨骼中的精髓,造就了浓浓的血脉之情。如果没有故乡小吃的养育,就没有顽强甚至有别于他人的生命肌体,也就没有吃苦耐劳纯朴厚道的生命品格。我之所以这样毫不厌倦地絮叨故乡的小吃,实在是它与诗歌、散文一起,成了我人生中不可缺少的生命元素。

故乡的小吃很多,最著名的有荞面烙出的薄如纸的摊馍、麻子仁做馅烙出的麻麸馍馍、豆莜面和在一起做成的糁饭、荞面制作的凉粉鱼儿、白面面条与豆面颗粒一锅煮成的疙瘩拌汤……记得有一次一批外地客人来我县考察工作,我们用地方小吃招待客人。当疙瘩拌汤端上来时,有一位女同志看到状如麻子颗大小的豆面拌汤,就问其制作工艺,陪同吃饭的领导十分幽默地说:“这是我们的农村妇女用手一颗颗捏成的。”不光是那位女同志,整个席间的客人都感到非常好奇,甚至有点不可思议,他们说那这一顿饭得用多少妇女捏多少时间,吃这种饭简直太费工夫了。事实上,对故乡的妇女来说,做这种饭并不困难,清晨起早一点,在锅里撒点麦麸片做拌汤芯,再淡淡地洒点水,然后将一小把豆面均匀地撒下去,用手在锅里拌,等豆面全粘在每一片麦麸上后,继续洒水撒面搅拌,如此反复,不大一会工夫就拌好了拌汤。接着她们就开始和面擀面条,面擀好后也就到上工的时候了。收工后,案板上的面晾硬了,锅里拌汤的水分也减少了,她们就将面切成形似雀舌,这就是我们说的疙瘩了。现在故乡的豆类植物少了,会拌拌汤的妇女也不多了,要想吃一顿原汁原味的疙瘩拌汤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世理就是这样,想得到的往往不易得到,得不到反而增强了要得到的欲望,欲望也好愿望也罢,长期占据心头就会织出一种思念的蚕茧,自缚住心情的蛾儿。破茧而出会有一种撕心阵痛,而总有一种蛾会这样去做,最终飞向天空,它的名字叫帝王蛾。

我最爱吃的饭当数烙油饼子炒黄菜烧鸡蛋白滚水了。我小时候要吃这顿饭除非等到收成好的一年的逢年过节来客人的那一天。现在农村的生活好了,想吃就可以吃上,但是这几年母亲年岁大了手脚也不灵便,每次回家母亲问我想吃什么我都未敢提起,因为我不忍心看着母亲艰难地扭着小脚为我忙碌,于是也就挑最容易做的饭说,并且和母亲一块做。边做边聊,母亲显得很开心,我的心情也就比吃什么好吃的都好。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播时分,我们也就开始了一年一度的下乡检查。检查不是检查田野的春播景象,而是进学校看课堂的长势和种在纸上的文字。今年的检查一共分了四组,我们一组六人中有一位在农村教过多年书的女同志,闲谈之中得知她会做烙油饼子炒黄菜烧鸡蛋白滚水的故乡小吃,而我们检查的区域正好覆盖了她的家乡,于是我提议顺道在她家吃一顿这样的饭,想不到我的提议竟成了大家一致的要求。此事就这样在不经意间定下来了,而人生的许多机缘往往是在不经意间走来的,如果我们稍不留心机会就会擦肩而过。因此,现在有一句使用频率很高的词叫“抢抓机遇”,这是人们对生存的经验与教训长久积累、反思之后得出的一种理性思考,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收获都来自自身的努力,而机遇恰恰是送你出远门的班车,如果你坐不上这一次车就只好等下一次了。这期间错过车的心情与长时间等车的心情都会影响了你坐下趟车的心情,甚至会影响你一生的心情。“抢抓机遇”正好是人们向往好心情的一种睿智心态。

我们检查完学校便来到了一个叫做牡丹岔的地方,也就来到了同事小邹的家。小邹麻利地挽起袖子系上围裙开始用开水烫面,我们几个也帮着为她生火淘菜,弄得小邹的弟弟、弟媳都插不上手。第一锅熟了后,她用一朵黄菜蘸上油与水把锅里的铜钱般厚的饼子翻里翻面刷了一遍,水与油在热锅里迅速升腾起一片白雾,一股久违了的香气直沁心扉,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只有在农村生活过并且经受了饥馑岁月的人才能感受得到,有如一种他乡遇故人般喜出望外的质朴而雀跃的情愫。

每熟一片我们就风卷残云般地吃个精光,你争我抢,其乐融融。大约吃了20多片油滋饼子,催促声、嬉笑声便开始渐渐退潮,只有灿然的浪花依然挂在一个个脸上成就了最开心的容颜。之后,我们又吃了炒黄菜,就是把白菜腌制成的酸黄菜炒一炒,又等着喝了一碗荷包蛋。一个个水足饭饱之后,又说说笑笑地上路了。只有小邹还带着几分歉意并不停地埋怨自己由于紧张,慌乱之中把姜粉当作调和,鸡蛋白滚水中又忘了多撒了一遍盐……同事异口同声的赞美让她的心叶舒展了不少,而我有意的安慰反倒让她吃不透她的这顿小吃不知能取掉几个最高分与最低分,平均得分到底几何。

做饭和做事一样,我们不必介意结果如何,只要我们的事能让大多数人赞同且参与进去,而做的过程能激发出人性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激荡出愉快的心情并如洁净的水渗开来,冲掉日子的不快,工作就少了疲倦生活的田地,也就少了厌倦的杂草。

故乡的小吃虽不是生活中的除草剂,却像田间路旁的一棵旱柳,夏季的劳作间隙在树下小憩,凉爽宜人的感觉是一种生活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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