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在接到何社长电话，请他去办公室的时候，正郁闷不堪。自从被孙尔雅赶回上海，他就后悔不迭。孙尔雅这么一个好姑娘，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关键是要收入有收入，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可最后还是给自己玩掉了，不应该呀。秦小敏跟自己虽然青梅竹马，感觉也不差，但到底是别人的老婆，她能像孙尔雅一样，把钱跟自己存到一个折子里吗？她能跟自己结婚生子吗？说白了怎么折腾也就是偷偷玩一玩而已，但为了跟秦小敏玩一玩，竟然把自己跟孙尔雅的姻缘都拆掉了，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再说，在这个三角恋中，秦小敏也太狠了点，为了追寻刺激，到处设下圈套，其实只是把自己当成报复孙尔雅的一个工具而已。刚从北京回来一周左右，范东打电话给秦小敏，就想找她说说心里话，但秦小敏一点也不热情，好像两人从未发生任何故事似的。在他追问之下，她才劝范东别再来往了，她老公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哪天撞上，她老公一定会杀人的。范东说这是好机会啊，立即劝秦小敏跟老公分手，两人彻底走到一起去，结婚生子过下半辈子。秦小敏听了在电话里一阵冷笑，然后对范东说，你那么一点收入，怎么养家活口呀？养女人光喂饱下面是不够的，还得喂饱上面！范东听了，立即傻掉了。自己从十几岁开始守着她，守了十多年，真想不到她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他强忍住难受，问她老公是怎么知道的，秦小敏语气无奈地说还能有什么原因呢，肯定是孙尔雅告状呗。
走进何社长办公室，范东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一是有点自卑；二是来到孙尔雅曾工作过的地方，好像到处都有孙尔雅的影子，让他感到不自在；三是现在他被孙尔雅甩了，虽然别人还不知道，但冒充她男友多少有点心理障碍。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握住何社长伸过来的手，自我介绍道：我是范东，孙尔雅男朋友。
何社长客气地请他坐下，装作随意问道：小孙去了北京，小范是不是也要马上过去了？
范东生怕露馅，忙掩饰道：没这么快，至少还得等一两年吧。
何社长感叹：小孙是个难得的新闻人才呀，就是我们庙太小了，留不住她呀！
范东也装模作样：不是这样的，孙尔雅去北京，是因为朋友相邀，其实她跟我说过好几次，她真舍不得离开《新世纪经营报》，更舍不得何社长这样的好领导！
何社长表态：好！她把我当好领导，我也把她当成好员工！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报社，不，是我决定要给小孙作出一些特别补偿，报社人事跟财务算了一下，需要你给小孙代领各项工资奖金和保险补偿款，总计有两万八千多元。
范东乍一听，就想推说让孙尔雅自己来领。后来一想，虽然自己跟孙尔雅分手了，但还有两万多存款在她手上的存折里呢。还打算过一段时间，等孙尔雅冷静下来了再争取一下。这次正好是一个契机。否则电话一通，还没说一句话就会被她挂掉。跟孙尔雅这么久，范东算是摸透了她的脾性。她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犯什么错都没关系，只要会说会做，装出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悔改态度，说不定她还真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在北京西苑饭店他就看出来了，孙尔雅最恨的不是自己，而是秦小敏，如果自己能找到机会向她表明立场，对秦小敏口诛笔伐，并不是没一点回旋余地的。
范东说：那我就先替孙尔雅谢谢何社长了！等她回上海，我一定让她来当面拜谢您！
何社长听了十分受用，赞道：小范不错，前途无量啊！没想过换一家好单位吗？
范东疑惑了，看着何社长不吭声。
何社长接着说：我有一个朋友，在一家上市公司任董事长，几次让我给他推荐人才。上次我推荐了小孙，可是小孙去了北京，要是你感兴趣，你去好了。
范东想起来了，问道：何社长说的是织云科技吗？
何社长拍了一下桌子说：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范东承认：孙尔雅跟我说过，说何社长一片盛情难却，十分遗憾啊！
何社长怂恿：你去的话就没有遗憾啦？我基本替你打听清楚了，你能拿到办公室主任的待遇，月薪有一万四五左右，不过职位暂时有点紧张，会先给你安排一个副主任干。
范东故意装出尴尬的样子说：何社长，这样不好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这么关心我们，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何社长不以为然：报答我干什么，你好好干，报答好织云和他们孔董就行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跟你交代好，织云只愿意照顾小孙的老公，你跟小孙还没结婚，到了人家那里，你可记住了--你就是小孙的老公，在浦东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上班，薪水每月至少八九千吧。这些情况我不说，他们不会追究的。
听得出，这是何社长在教自己编写履历表，他还想拿这事控制自己，不知他想达到什么目的？嗨，甭管这么多了，就冲着那一万四五千元的月薪，飞蛾扑火也值得了。就是怕何社长私下跟孙尔雅说起这事，要是她知道了，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范东支支吾吾：何社长，这事我是没问题，就怕孙尔雅知道了不让我去，她从来不许我占便宜，如果知道您这么照顾我，她肯定坚决反对！
何社长表态：这事你自己不说，我是不会说出来的，我觉得你能处理好。小孙在北京，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你去了织云啊？再说织云离上海并不远，两三个小时火车就回来了，要想瞒住小孙，容易得很嘛！
范东按照何社长的安排进了织云。第一天孔董就接见了他，见他言辞得体，一副明白事理的样子，很是高兴。他给范东引见了袁代表和周主任，让周主任起草一份聘请范东担任织云公司办公室副主任的文件，明确范东的工作就是协助袁代表做好对口外联和媒体公关。孔董说这本来是周主任的工作，但周主任最近忙不过来，所以请范东专门负责。孔董表示副主任一职只是过渡性安排，范东实际待遇跟周主任是同一级别，公司正在考虑设置董事会办公室，范东就是将来董办主任的第一人选。范东听了很感动，连忙感谢织云和孔董给自己的机会，表示一定用心工作，不辜负领导信任，用优异成绩来回报织云。孔董最后还问起孙尔雅的情况，说你家小孙也曾是织云的朋友，有你加盟织云，大家就成了永远的朋友！
袁代表把范东带进为他准备好的办公室，这里足足有二十平方米，装修一新，布置一新。范东小心翼翼地坐到那张大班椅上，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感觉超爽，自己终于有单独的办公室了！他曾对孙尔雅说过，这一辈子的职业理想就是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还有一辆公司配车！孙尔雅嘲笑他是白日做梦，他说自己没要求配女秘书，算是低调做梦了。
袁代表鼓励他：范副主任，好好干，公司一定会给你更大的发展空间！
范东谦逊不已：谢谢！今后工作上，还请袁代表多多指教！
袁代表摇摇手说：指教谈不上，我们一起努力。最近公司转型，先要把媒体公关做到位，防止记者乱做文章。上次听说孙记者写了一篇报道，讲到海水淡化掺假的事，其实纯属误会。孙记者曾经表示要把这篇文章刊发出来，你不妨先过问一下这件事情。
范东一听就明白，孙尔雅跟何社长闹翻跳槽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奇怪的是，她去北京已经二十天了，原来一直说要发这篇文章，怎么还没发出来呢？看来是时候跟她联系一下了。
范东刚到织云，公司还没来得及给他租房，就暂时住在织云招待所里。说是招待所，其实只有五个人在上班，一个是经理老祁，一个是副经理柳青青，还有两个女服务员，年纪都不大，一个厨师平常很少露面。经理老祁不知忙些什么，隔三岔五不来上班，日常工作都是由副经理柳青青负责。柳青青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打扮得舒适干净，见人就笑脸相迎，一看就知道她曾经是一位出众的美女。周主任把范东介绍给柳青青时，笑说柳经理我把范主任交给你了，他是孔董从上海请来的人才，你可要保证白天让他吃好，晚上让他睡好噢！范东从远处看，见她与秦小敏有几分神似，所以走近之后连正眼都不敢看她。听周主任这么说，范东脖子唰地红了大半截，他想不到织云这么偏僻的厂区，竟有如此精致的女人。柳青青大方握住范东的手，对周主任说主任您不放心啊，那您来陪范主任好了！您把客人交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我肯定要包他满意啊！柳青青的声音很好听，说话像唱歌儿似的。周主任走后，柳青青带着范东去房间，两人并排走着。一个女人特有的体香不断冲击着范东的嗅觉，范东顿时产生了一股冲动，他快速瞥了一眼柳青青的侧脸，才发现她一点都不像秦小敏。他强迫自己熄灭欲火，同时警告自己，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是自己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必须从头开始奋斗，没有财富没有地位，就没有女人真正瞧得上自己。
收拾完一切，又洗了个热水澡，范东的心情才渐渐稳定下来。他泡了一杯茶，喝光之后，开始拨打孙尔雅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之后就断掉了。范东仿佛看到了远在北京的孙尔雅的愤怒，他知道再拨下去也是同样结果，于是改了主意，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尔雅，我是范东，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有个事要跟你谈，是关于一笔钱的事。
发完短信又等了片刻，范东再拨过去，孙尔雅接了。她冷冰冰地说：不就是你在存折上的那两万块钱吗？我早想还给你了！你发个银行账号过来，我明天就打过去！
范东赶紧声明：我哪还有脸来找你要钱啊？我是给你来送钱的！
孙尔雅以为他涎皮赖脸又赶到了自己楼下，立即大声吼道：送什么钱？赶紧给我滚！再缠我小心送你见阎王！
范东知道她误会了，急忙解释：我没来北京，我在上海，何社长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误会，让我给你代领了一些补贴。我怎么交给你？
孙尔雅一听，也冷静下来：补贴？什么补贴？关你什么事？
范东低声说：是不关我的事，上次在北京是我浑蛋下流，是我猪狗不如，是我辜负了你，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你了，还哪敢掺和你的事？是何社长不明事理，硬把我拉到报社，让我代领这笔钱的。他说你对报社有贡献，就算离职了，也不能亏待你，所有待遇都多补了三个月，还把你应拿的奖金也全部发给你，不少啊，有两万八千多。我想推掉这事，但我总不能说我们在闹矛盾吧？还是你把账号发给我吧，我明天就打给你。
这次孙尔雅听明白了，何社长又在打什么主意？他竟然跟猪狗不如的范东搞到了一起，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她不想去思考这些事，你们这帮孬种，有本事尽管去玩好了，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态度坚决地说：这钱别给我，谁给你的你找谁去！等我把两万块打给你之后，你再也别来惹我！我永远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是个男人就自生自灭吧！
范东不依不饶：不管你对我怎样，这钱一定要给你，你那里的两万块我也不要了，我欠你的，就算下辈子也还不清！我保证今后不再骚扰你，自从分手之后，我想死的心情都有，一切全是我的错，还有那个坏女人秦小敏，她终于遭到报应了，她老公把她甩了！
孙尔雅心里涌起一股厌恶：她老公甩了她，你不正盼着吗？两个无耻的人终于滚到一边去了，这个世界从此才能安静下来。
范东趁机劝道：今后你就当我死了吧！但我死了也会关注你的每一步，关注你写的每一篇文章。我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让所有坏人都远离你，让所有伤害不再发生。如果你在周刊稳定下来了，就别再去招惹那些庄家和上市公司了，别挡他们的财路好吗？他们瓜分的，动辄都是上亿、几十亿的利益蛋糕，你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孙尔雅越听越不对劲，突然一声断喝道：你狗屁放够了没有？要下地狱就去黄浦江，黄浦江上没盖子，别他妈的缠着我阴魂不散！既然你不告诉我银行账号，也行，我也不给你打钱了，你就把何社长那笔钱当成是我还你的，那笔钱我认领了！
范东急忙说：那怎么行？我这边多出来八千多块呢！
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范东知道孙尔雅还很厌恶他，根本不想听他多说，就把电话挂掉了。
范东打完电话，恍恍惚惚的，觉得阻止孙尔雅发报道这个任务十分艰巨。不过，她这篇文章这么久还没发出来，说不定她的初衷已有所改变。看来这条路就是一个赌局，自己是非赌下去不可了。从报社代领的那笔钱还在手上，只要这段时间孙尔雅不再发织云的报道，日子一长，自己不怕找不到机会，再慢慢和她改善关系。尽管孙尔雅疾恶如仇，像今天这样，不还是沟通上了吗？事在人为，孙尔雅那点脾气在自己眼里算不了什么，只要脸皮再厚一点，嘴巴再贱一点，说不定能跟她重归于好，最后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呢。
第二天上班，范东主动找到袁代表，说自己已经跟老婆孙尔雅谈妥了，她和现在的杂志社最近都不会写织云科技的任何报道。谈完这个话题，范东回到自己办公室，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很久那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五
周六清晨《织云疑云》终于登上了《财经新闻周刊》封面，摆到了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报刊摊位上，然后又迅速传递到各种各样人们的手中、办公桌上。一看就知道周刊美编花了不少心思，他们在封面上做足了效果--一群纺织工正在精心惬意地编织着头顶的五色云彩，远处天边，一阵遮天蔽日的乌云正滚滚袭来。上午九点左右，这期《财经新闻周刊》已经在全国卖断；十点不到，孟夫子昨晚决定加印的一万册也迅速卖光。这是周刊创刊以来第三次出现卖断的情况，而前两次都是在十点以后，这次提到了十点之前。这个时候，孙尔雅什么都不知道，她正在酣睡之中。昨天晚上，为了排版这篇长达两万字的封面专题，她跟孟夫子一起改了七遍稿子，手指都写变形了。孟夫子看完清样，实在熬不住，就回家睡觉去了。可孙尔雅不放心，她跟到出片公司，直到看到胶片出来，又细细阅读了一遍胶片才大着脑袋回到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