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智默不作声。孙尔雅追问：怎么不吭声啦，做了亏心事吧？以后你再骗我，我就去你义母那里告状，看你敢不敢！
邢智笑说：收了个镯子你就当尚方宝剑啦？
就是。我要天天将这把尚方宝剑架在你脖子上！
两人安静下来后，邢智又拿了孙尔雅的电话，说要给水红打个电话。水红知道邢智该回上海了，也从扬州潜回了上海。孙尔雅听着他们在电话里约好了见面的地方。挂了电话，邢智说他要去见一下水红，让孙尔雅一个人在酒店先休息。
孙尔雅坐着问道：你不会还防着我吧？这个水红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也想跟着你去见见她，想当面向她表示感谢。
邢智犹豫说：我不是防你，有些人、有些事你还是少接触为好，我怕你惹火烧身。
孙尔雅反击：你满身秘密，按说我最不该接触的人就是你，其他人算什么？
你去也行，但你要保证，不要好奇，尤其是不能泄露别人的身份。
水红是特务啊？搞得这么神秘！
她的身份很特殊，章陕很多事都是她出面办理，多数融资大户都认识她，如果她被那些疯狂的融资户抓住，不光她自己，连我们这些操盘手都要跟着遭殃。
孙尔雅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说：那我更要去见她，今后你的安全我还要拜托她。再说，如果这次不是她给我们提供融资资料，我们还得在逃亡路上等更久，你放心好啦，我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她的！
邢智觉得好笑：谁保护谁啊？
孙尔雅骄傲地说：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就是我保护你了！
邢智不再跟她纠缠，带着她出了门，坐上出租直奔与水红约定的地方。
三
进入一条小巷之后，邢智打了水红新买的一个电话号码，不久便看到水红从一个楼梯间走了出来。孙尔雅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干练女子，头发盘在脑后，双目含情，脸庞清丽俊俏，一身休闲裙装，裹不住浑身上下优美的曲线。邢智迎上去，给两人作了介绍。水红赶紧拉着邢智的手，带他们上了楼梯，进入三楼的房间，她说：没有办法，其他场所目标太大，只能在这个不显眼的地方借避一时。
我知道，听说老赫纠集了江浙一带十几个融资户，到处找你，说找到你就能找到章陕的遗产。你还是躲在外地去安全一些。邢智拿开自己的手说。
三人坐在一条沙发上，邢智坐在中间，美女分坐两边。水红隔着邢智又拉住孙尔雅的手说：想不到你就是那个记者，二十天前，我还在到处找你呢。想不到你这么年轻！
邢智路上给孙尔雅讲过，水红曾化名水蓝，找到范东去北京监视跟踪她。现在水红提起这事，让孙尔雅有点无地自容。她红着脸敷衍：还是水红姐看着年轻！
水红半个身子好像压着邢智，浑圆的胸脯向下，正好落在邢智手背上。孙尔雅瞥见这一幕，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她马上抽回自己的手，故意坐得离邢智远了点。水红也坐直了身子，嘴里埋怨道：你们都是鸟变的，大难来时各自飞，留下姐守在这上海滩，要是我被老赫他们抓住，不被他们撕了才怪！
邢智开玩笑说：我不担心姐，姐的本事我清楚，遇上狼狼完蛋，遇上虎虎遭殃。
水红抓住邢智一顿好捶，嗔道：你跟吴非一样，都是负心汉！
看着水红跟邢智这么肆无忌惮，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孙尔雅心里的醋坛被猛然打翻。她端着茶杯，眼睛盯着杯中舒展翻滚的茶叶，开始后悔自己跟着邢智来见水红。她不知道，水红是章陕从金彤手上要过来的，那时二十二三的水红是远方证券“一枝花”，是财务部的一名会计。金彤让章陕随便挑人，不管什么人才他都会放手，结果章陕独独挑了水红去投资公司做他的助手。“328风波”之后章陕自立门户，一直带着她。后来她渐渐成为章陕和五大门徒的纽带，跟操盘手的关系比章陕还要熟。吃斋念佛的章陕不仅给门徒洗脑洗心，自己也清心寡欲起来。两人表面上是情人关系，实际上他对水红也像对待金钱一样，喜欢占着却很少使用，而且屡屡承诺并不兑现，使水红心中积怨越来越多。水红跟章陕“五虎将”关系极为密切，尤其喜欢帅哥吴非，可吴非对章陕死忠，不管水红明示暗示，他都装作视而不见，不敢有任何实质性举动。倒是常青对水红暗生情愫，经常在言语之间放出诱饵，他技术虽好，却始终得不到章陕信任，水红也不喜欢他的个性，加上他经常在她身上占便宜，反让她对他戒备森严。水红对章陕最看好的邢智也有好感，但她知道邢智是个不谙风情的小男人，一直把他看成小弟和“闺密”。时间一久，邢智也投桃报李，对水红的热情动作，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水红对邢智说：上次还真亏了你及时提醒，我把电脑里的那些秘密账户都毁了。要是晚一天行动，我和图玉、曾拓一个都跑不掉，要么被融资户抓走，要么被关进看守所。现在大家都躲起来了，就等着你回来，商量怎么办呢。只是章陕那两个孩子有些可怜巴巴，遽然父母双亡，十分惊恐。我每次去看，他们都不让我离开，好像我才能保护他们似的。
邢智感慨：章陕的结局也太出乎意料了！
水红叹了口气：也好，一了百了，总比被那些高利贷绑架了要好，就是可怜了两个孩子，父母永别之前连招呼都没打上一声！
邢智戚然问道：章甘、章宁现在都在上海吗？
我在郊区金山县城租了一套房子，让保姆和孩子躲在那里，又在学校给孩子请了假。章甘、章宁这两天跟孩子在一起，但他们表示都不愿意收养这两个孩子，我建议兄弟俩一人负责带一个，章宁倒没说什么，但章甘死活不肯点头，好像怕惹麻烦似的。
这不怪他们。当年我亲眼见到章陕对兄弟薄情寡义，今天这样，只是报应而已。
章陕的确六亲不认。有一次，章宁带着孩子来上海治病，急需用钱，不知道怎么找到公司来了。章陕铁青个脸，很不高兴，好像这个乡里来的亲弟弟给他丢人似的，他说自己在外打拼花销很大，也很困难，只拿了五百块给章宁，说是回家路费。自始至终，他连躺在医院里的侄子没瞧过一眼！我实在看不下去，等章宁出门，追上去，自己掏了两千块钱给他，谎称是章陕临时向别人借的。章宁千恩万谢走了。没多久，他竟然给章陕邮寄一箱土鸡蛋过来，章陕见了那箱鸡蛋，一脸的厌弃，当即扔给我，我吃了一个多月啊！
孙尔雅在旁边听得都傻眼了。
原来章陕的父母是支边人员，在地质队工作，在兄弟中算是吃了公粮的人，后来把七八岁的侄子也带在身边，好歹有口饭吃。因为当时在甘肃，就给他起了个正式的名字，章甘。章陕是在陕西出生的，比章甘大两岁，父母上了班，他就带着章甘游来荡去。两兄弟从小到大到处打架，惹是生非。别看章甘人小，但身子长得比章陕还壮实，打起架来凶猛得很，人送外号“小霸王”，每次打架章陕都要靠他保护。不久，地质队到了宁夏，章陕又得了个亲弟弟，取名章宁。章宁小了十来岁，章陕对这个碍手碍脚的小弟弟，一直有些烦，经常丢下他一个人在家里哭闹。20世纪80年代初，章陕到上海读书，从此和章甘、章宁少了联系。章甘后来顶了伯父的班，在地质队做事，后来地质队改制，章甘成了下岗人员。从此郁郁不得志，整天唉声叹气，完全没了昔日的雄风，成了一个破落户。章宁原来在章甘的帮扶下，开了个日货小店，后来地质队日渐衰落，人越来越少，生意也清淡了起来，便养了些鸡补贴家用。章陕在上海混出模样后，几年才回去一趟。父母去世后，干脆都忘了回家了，对两个弟弟也不闻不问，生怕他们找上门来。
水红告诉邢智：那两兄弟我都想过了，章甘肯定对章陕寒心了，而且还是堂兄弟，不太靠得住。章宁是亲兄弟，人也老实得多，我看得出他对侄子侄女比较用心，只是自己孩子也一身病，有些左右为难。现在章陕夫妻名下的资产已经被查封完毕，只有我那里还有一套别墅，是章陕买给我的，车库里两辆车，也都在我的名下，一辆是章陕用的奔驰，还有八成新，另一辆是我用的路虎。我想等融资户都安静下来了，再悄悄把这套房子和那辆奔驰车过户给他们，房子可以自住，车子可以先卖了再买辆普通的。如果再想办法给他们一点现金，章陕的两个孩子和章宁的孩子就都有了生活保障，也算给章宁吃下一颗定心丸。
孙尔雅听水红这么说，也觉得这个女人挺讲义气的，不禁产生了佩服之心。要是搁在别的小三身上，不与原配子女争夺财产才怪呢，谁还会来帮他们呢？但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女人更要防备，她能感动自己，也会感动邢智啊，万一感动升华了，弄出感情来，以她的手腕，拿捏住邢智岂不是小菜一碟！
邢智听水红说要把房子转赠给章陕孩子，马上反对说：不行，绝对不行！那个房子和车子在你名下，就是你的资产，你给他们了，自己住哪里？再者，这些怎么说也是你挣来的，不能让你白搭进去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怕什么？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你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吗？怎么，变卦了？
一码归一码，你的房子、车子是原则问题。
孙尔雅听了大惊，果然有事！连养她一辈子的话都说了，看来两人早就海誓山盟了。
邢智没注意到孙尔雅的脸色变化，他想了想又问水红：那些秘密账户清得怎样了？
我都查对得差不多了，总共有一千多个。本来散出去仅三个亿，后来章陕急用，取了几千万，现在股票市值大跌，能取出来的现金理论上还有一个多亿。但吴非、常青一走，有些账户没有他们授权，很难取得出来，好在你和图玉、曾拓都在，在你们分管的账户上取现都不存在问题，我手上也有一些账户能取现，如果织云不停牌，应该还能找回一些钱吧。
看来我们还有一场恶战！织云高管被一锅端，股票停牌，停牌期间又出了庄家章陕暴卒的消息，这种状况下如果复牌，股票一定是连续跌停，而且越到后面就越难卖出。现在只能等着复牌日期到来，用极端操盘手法抛掉秘密账户上的筹码。姐，吴非、常青都不在，凭我跟图玉、曾拓对抗整个市场，还有点困难，到时得请你也上场玩一把。如果这次我们联手作战能找回五千万，你少拿点，就三千万，算是章陕欠你的，另外两千万就留给章宁和孩子，车你可以转给他们一辆，房子就不用了，让他们自己再去买。
房、车的事你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如果章陕活着，欠我的肯定跑不掉，但是人死了，债务也就带走了。我是需要钱，但我不会找死人去要。还有，你、图玉、曾拓也都是受害者，如果真找回来钱，也应该都有一份，这个话我已经跟他俩说过了。
我不需要，图玉、曾拓也拿了工资的，重点是你和章陕的两个孩子。这样吧姐，我们先静等织云复牌，卖掉股票之后再去找钱，看看到底能找回来多少再说。
也行，先等复牌再找钱，免得夜长梦多。
水红见到邢智，就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两人一口气聊了很多事情，根本没有顾及身边一言不发的孙尔雅。邢智想起赵毅老鼠仓的可疑之处，就问水红是不是知道背后的交易。水红看了孙尔雅一眼，对邢智说：这事小孙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私下跟你再聊。
可邢智不想等，他说：姐你有话尽管说，小孙不是外人，她对这个问题也好奇呢！
水红说：那我更不敢说啦，告诉你们只会害了你们！
孙尔雅听水红这么说，心里越加好奇，加上有几分怨气，忍不住对水红说：不想让我听到很容易呀，你们去房间里关上门密谈，我保证不会偷听！
邢智会意地看了孙尔雅一眼，也跟着起哄说：姐，那我们就避一避，去房间里谈。
说着邢智拖着水红进了一间卧室，进去后水红回头看了孙尔雅一眼，终于紧紧闭上了房门。孙尔雅坐在外面，开始还默默等着他们出来，可是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房门依然没有打开。她开始有些烦躁不安起来。说实话，没人比她更想知道赵毅案背后的黑幕，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竟花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在里面除了说话，还会干什么？是坐着，站着，还是躺着？想到范东和秦小敏曾在眼皮底下耍弄自己，她不禁有些担心，谁知道这一男一女就不是范东跟秦小敏呢，他们躲在房间里这么久不会故技重施吧？几次她都想破门而入，但都因为对邢智的信任感占了上风而作罢。
其实水红关上门就对邢智说：弟弟，这个小孙是记者，我看得出她很在意你，但我说的这些千万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好奇心一起，以为又碰到一个像章陕一样的大庄家，不仅会害了她自己，还会害了你。
邢智似乎猜到了什么，直奔主题：你是说老板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老板？
水红点头不语。
邢智追问：是不是“北妪”？
水红摇头说：不是“北妪”，不过与“北妪”有关。有一次章陕在我住处接过一个电话。他问对方准备好了没有，然后又说十个亿进场应该撑得住了。晚上睡觉时，我让他关手机，他说现在是紧急时候，不能关机，怕“北妪”曹宜妃突然找他。我猜这十个亿应该是曹宜妃为救章陕而组织的粮草。第二天章陕心情很好，跟我提了几次“东山再起”的话题。我思前想后，回忆起有一次跟章陕去北京，见到了曹宜妃的公公洪老爷子，他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进他的院子就遇到了两道岗哨，八十几岁高龄仍声如洪钟、身形矫健。章陕和曹宜妃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就像古代臣子见到皇上一样。那时赵毅老鼠仓案还没有东窗事发，洪老爷子让他的秘书给我们讲解位于江东的一座新发现的秘密矿山，初步勘探的结果表明，这座矿山富含铜锂矿，特别是锂矿储藏量可能居全国之最，开发价值高达数千亿。洪老爷子说先让赵毅以国资形式把这个矿山控制起来，对外严格保密，等章陕完全控制织云科技之后，再慢慢以增资扩股引进战略投资者的方式把矿山注入进来，然后在二级市场通过股票交易方式把矿山转卖出去。他说这叫溢价转让，上千亿就变成了上万亿，而且大大缩短了变现周期。
邢智听了十分震惊：我知道“北妪”跟章陕关系不一般，“西道”“南童”那里平常都是派我们几个打点，唯独“北妪”那里不让我们接触，都是章陕亲力亲为。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结成了这样大的一个同盟，并且还冒出一个神秘的洪老爷子来。孙尔雅见到织云高管老鼠仓报道之后，都怀疑赵毅老鼠仓背后有鬼！现在这个局面恐怕连洪老爷子都没想到吧，他还会派“北妪”出来接盘坐庄织云吗？
应该不会来接盘了，如果章陕不死、织云高管老鼠仓没有自爆，或许这只股票还有救，现在这样失控的局面下，再砸钱进去，无异于飞蛾扑火。
我早就察觉有人埋伏盘中，跟庄家共同进退，曾请图玉计算过这笔资金额度，至少发现一个多亿，成本也很低，不到每股八块。难道这是“北妪”预先埋伏的资金？
正是，她跟章陕说进场了两个亿。
章陕坐庄织云原来并不是想在五年之后出货，而是想通过控制流通股，利用今后的转增配股机会扩大持股额度，最终达到绝对控股织云的目的。织云只是他们的壳资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