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间要崩溃了！”穆特也是一脸紧张，“因为原本在这个空间里的精灵较弱，空间里的法力不强……它无法承受恶魔这种程度的法力……我们得赶快！”
转眼间他们就跑到了房子前，正是他们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恶魔正站在他们见到的第一株花树前面，伸手在推挤什么东西，像是那里有什么无形的屏障。
说来也奇怪，他们掉进来之后，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门或屏障，更不是空间的尽头，在前后左右都有无限延伸的空间。而在恶魔的推挤下，这里竟渐渐出现了有形的光圈，里面还似乎有旋涡在转动。
“快！”穆特猛地跳起，朝光圈中直冲过去。罗小夜可不能像他跳得那么高，只好抓住它的尾巴。
“哎哟呀！”罗小夜回过神时已经栽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她已经恢复人形了？可恶！干吗要在这时候啊？！如果还是老鼠，体重小摔得也不会这么痛……
“快！用六芒星阵！”穆特忽然一声大喊。罗小夜想都没都想就抓起胸前挂着的镜盒。
欸？她变成老鼠的时候它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快！”穆特又大喊一声，“把镜盒对准画！”
罗小夜赶紧朝画看去，上面赫然有一个光圈，宛如一扇门，门中似乎还有什么无形的障碍，恶魔似乎在那边骂些什么，但是听不太清！
罗小夜把镜中的法阵对准画，于是封印再度结成，光圈消失，恶魔咒骂着退去，他在画中越变越小，直至消失，大概是回自己的空间去了。
“我的天……”罗小夜惊疑不定地看着镜盒，“刚才明明不在的啊……”
“这个问题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穆特朝门口冲去，“我们得赶紧去找画中的那个女人！”
罗小夜如梦方醒，赶紧跟上。
此时的司清野正在大宴宾朋，并没有发现放在仓库里的画出了问题。
穆特和罗小夜顺着墙角溜到窗户边，偷偷往里看，赫然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女人。就是画中的那个，她正悬浮在司清野的身边，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画中的女人凝视着司清野，一脸清静祥和的样子，不像是要害他。
罗小夜不禁有些迷惑，然而她记起自己险些被蔷薇房子里的妖精害死的事情，不敢放松警惕。
穆特对这个女人静静待在司清野的身边也感到很不解：“真奇怪……她在等什么？”
“咦？”罗小夜忽然感到有些冷，有冷风从窗户缝里吹出来。
欸？屋子的气温怎么下降了？连窗户上都结了一层淡霜！
司清野也感到了异常，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缩了缩肩膀。
罗小夜看着屋子的光线在慢慢变暗，角落似乎有氤氲的绿光闪现，从窗户缝里吹出来的冷风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定是画中的女人要攻击司清野的先兆！
罗小夜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窗户，把法阵对准了那个女人。
“啊！”穆特失声惊叫，“别乱用啊你！”
“呃？”罗小夜一怔，但法阵之光已经照到了画中女人的身上。只听她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冒出浓烟，接着便缩成一团不见了。
“她是回到画里去了吗？！”罗小夜怔怔地问。
“什么回到画里去了？！”穆特竟然气急败坏，“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哦？”罗小夜这才发现客厅里的人全都僵立着不动了，简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画面，顿时张口结舌，“这是怎么回事？”
穆特更加生气，“还怎么回事呢……这个法阵不可以在人多的地方用啊！这个法阵的光如果照到普通人，会让他们僵瘫十分钟以上……而且那个女人也没有回到画里面去……你以为你爷爷的画框是没用的东西吗？它也是法术用具！如果不和画框配合，你用法阵只能打伤她而已！现在她跑了，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罗小夜很是懊恼，但忍不住抱怨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都没对我说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做了啊！”
“谁让你反应这么慢呢？！”
两人光顾着吵架，丝毫没有发现屋内的气温、光线和气氛依然在继续变化。冷不防从司清野椅子后面的阴影里窜出来一个东西。
它全身青灰色，长得像个只包着一层皮的骷髅，却有两只极大、却全部是黑眼珠的眼睛，头上还长着两个角。它用手攀住司清野的脖子，猛地长开长满利齿的牙，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还好穆特及时发现了，赶紧伸出手掌放出一道闪电。
怪物被闪电击中了头部，“嗷”的一声缩回了黑暗里。
“那是什么东西？！”罗小夜这才回过神来，吓得唇青口白。
“是……雾影鬼啊！”穆特紧紧地皱着眉头，“这是一种在黑影里生出的怪物……一般大宅或是城堡里，如果有长期笼罩在阴影里的角落，这种怪物就会出现……原理就和腐木里长出蘑菇差不多……长成后它就会吸人的鲜血和精力！”说着走到司清野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口。
他的伤口并不深，也不再流血，但是伤口却成了灰白色。穆特用手摸了摸他的伤口，他的伤口瞬间便痊愈了，穆特却仍是脸色凝重，愁眉紧锁。“这只能让他的伤口痊愈而已……不能弥补他被吸走的精力……”
罗小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她想如果不是直接和穆特吵架，穆特还是来得及在雾影鬼伤人之前就制止它的。
对此，罗小夜犹豫着自己是不是道个歉才好，穆特却对她一摆手：“你先回去吧……我来守着他们！”
“是嫌我……碍事吗？”一瞬间罗小夜内疚感全无。
“不是……”穆特叹了口气，“如果叫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身体受得了吗？再说你还要上学吧？”
虽然穆特的话无可辩驳，但罗小夜还是疑心他是生她气才赶她走的，于是非常郁闷地回到家里。回到家之后，她不由自主地朝仓库走去，走到《黑之少年》前面，轻轻地揭开上面的油布，她本想“不被发现”地偷看一眼，却发现恶魔直视着她，像是在嬉笑。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把封魔又搞砸了吗？”
罗小夜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热，可最终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在想什么呢？”
“欸？”恶魔一怔，“什么？”
“你们都在想什么呢？”罗小夜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5
罗小夜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看到画中女人悬浮在司清野身边的画面。她本来以为画中人要袭击司清野，那屋中可怕的改变也是她的手笔，没想到之后袭击司清野的却是雾影鬼，而画中女人只是在一边看着……
她为什么要看着？
“什么‘我们’？”恶魔依然没有弄清她的意思。
“所有坏的精灵……”罗小夜咽了口唾沫，“你认识那个……你要去的那个空间的精灵吗？”
“哦，那个啊。”恶魔似乎想起了什么，神秘地一笑，“算比较熟吧……其实她等于只和我有一墙之隔呢。我经常和她隔着‘墙’聊天哦。”
“那……她是什么精灵呢？”一提起这个罗小夜的心头就有些痛。她本来想问穆特的，但是见他很不快，又把话咽回去了。
“你不知道吗？仔细回忆一下她的样子。”恶魔哈哈一笑。
罗小夜记起她那半透明的样子有点像在薄雾中飘浮的影子，脱口而出：“她是……在雾气中生出的鬼吗？”
“是雾气精灵啦！它们不像我们这种……这种坚定地把人类当成爬虫的高等生物，按你们的话说，就是可以坏，也可以好的精灵。”说到这里，恶魔似是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不过说实话，你能这么快就判断出她是雾之精灵，还是让我很惊诧的……看来不仅仅是基因和法力，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血脉传往下代。”说着他眼中那蓝宝石般的颜色似乎要渗透出来，包围她，罗小夜下意识地把脸偏向一边。
恶魔不露痕迹地冷笑，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转回正途：“这些所谓既可以坏又可以好的精灵呢，有些喜欢和人做朋友。雾之精灵有个毛病，就是他们虽然是人形，却是卵生的。而且按照族规，母亲生下卵之后会将卵单独放在一个地方，然后离开，任它自己孵化——不这样做也没办法，因为一个雾之精灵的卵孵化至少需要一百年的时间。如果看着它孵化的话，母亲就什么都做不了。因此每个雾之精灵都是生来孤单的。如果有人走入他们的活动范围，并且在他们显形后又表现得镇定和友善的话，雾之精灵一般都愿意和他们做朋友。而凝珠，哦，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她叫做凝珠，是她自己取的。因为她觉得在雾气中凝成的水珠很好看，就像一颗星星飘在云海里，再慢慢地变大变亮。等到雾气中满布水珠的时候，就像大大小小的星星漂浮在满布着云朵的星空里。她非常喜欢这个过程，便把自己叫做凝珠。”
“哦。”罗小夜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一个美丽的半透明的女孩飘浮在雾气里，静静地看着雾气凝结的样子：那该是怎样孤单的感觉？
恶魔却毫不在意：“而凝珠又有些特别。她是在孵化的一瞬间见到司清野的。当时司清野只是个少年，到山野里玩，碰巧发现了卵——雾之精灵的卵都非常漂亮，像块五色斑斓的宝石。就在这个时候，凝珠从卵中孵化了。相信你也知道，任何卵生动物，都会把孵化后第一时间看到的生物当成他们的妈妈。凝珠是精灵，在卵中的时候也有了成长，但是依然对司清野有了特别的感情。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觉得他和她应该是一生一世的朋友。而司清野看到她时也没有如何惊恐，对精灵也没有反感和戒心，也愿意和她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哦。”罗小夜不由自主地猜度那将是多么美丽的情景，可细想后又忍不住心酸，因为据现在的情景看，这段友情是破灭了。
恶魔继续说道：“顾名思义，雾之精灵，就是掌管阴湿潮气的妖怪。她长期和人在一起相处的话，人的身体就会被寒气过度侵蚀，然后生病。司清野就这样生了重病，然后卧床不起。凝珠关心他的病，天天守在床头，却因此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于是司清野的爸爸就找到了你爷爷。然后你爷爷就……”恶魔说着握起了拳头，对准掌心一锤。
罗小夜心头一震：“把他们强行分开了，是吗？”
恶魔笑了笑，没有说话。
罗小夜紧抿着嘴唇，陡然变得心乱如麻。虽然爷爷这样做没有错，但是仍忍不住对爷爷有所责怪。
“他把凝珠封印进了画里。”恶魔继续往下说，“然后消去了司清野的记忆。可能是因为封印下得不重，而凝珠和司清野又心意相通，她感应到司清野的身边有雾影鬼在生成，很担心他的安危，便用念力促使你妈妈把画卖了出去，并辗转来到了司清野身边，想帮助他逃过雾影鬼的毒手。不过，现在看来她是失败了。”说到最后恶魔冷笑起来。
罗小夜紧抿着嘴唇：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
“那……穆特不用再防备她了，”罗小夜低声说，“她既然是司清野的朋友，那……”
“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了哦。”恶魔深不可测地一笑，笑声冷得像冰，“你用六芒星法阵烧她了吧……精灵被烧灼后的煳味，我到现在还能闻出来……对于精灵来说，被六芒星法阵的光灼到，那痛苦简直跟被投进地狱之火焚烧的感觉一样……她虽然能感应到司清野身边的某些事物，但无法窥知他的心。她也许会怀疑你是司清野家请来再度封印她的人哦。而且，她似乎对司清野也有不满了呢。虽然知道司清野是被施了法术，但她对司清野忘了她的事情感到愤愤不平。甚至怀疑司清野是不是根本没把她当成真正的朋友，才会彻底忘记她的事情。没办法，长期的孤独等待会让一个人产生猜疑，产生错觉，甚至产生幻觉。她已经对司清野很不满了，而你又烧了她一下子，不知道会怎样呢……”
罗小夜没听完恶魔的话就朝司清野的家里跑去。恶魔在她身后轻轻地叹息，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低头遁入了画中的浓雾里。
罗小夜脚不沾地般跑到了司清野的家，赫然发现司清野的家已经被雾气蒙住了……
天哪，这是怎样的雾气啊？！简直如蚕蛹般坚韧浓稠，把司清野的家紧紧裹住了！
罗小夜赶紧冲向雾气里，刚冲进去的时候就感到了很大的阻力，甚至还有割痛的感觉。罗小夜没有注意到她跑进去的时候带起了一片树叶，而这片树叶碰到浓雾的时候，赫然变成了灰白色，接着龟裂成碎片，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看见凝珠了，依旧是半透明飘浮在雾气里，全身却变得青灰冰寒，弥漫着不详的气息，而她的神情——
阴寒，凄厉，两只眼睛却亮得宛如寒星……简直像复仇的恶鬼！
“你放弃吧！不要逼我杀你！”罗小夜这才发现穆特正守在房子的门口，身后有一团金光护住房子。房子的上方，竟有一个高塔般的巨大水团。
凝珠是要降下这水团，淹死所有人吗？真的如恶魔所说，认定了司清野背叛她，伤害她，准备杀死他吗？
“我不会放弃的。”凝珠冷笑着，声音像是钢牙咬着冰壁一样尖锐，带有难以言喻的愤怒、悲伤和绝望，“你尽管杀了我好了。”
难道必须打死她，才能让水团消失吗？
罗小夜不由得深深自责，这误会是她一手造就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误会了！司清野没有请我来封魔！用六芒星阵照你是我自作主张！我错估了你的意图……请你原谅我！不，不原谅我也行，但请你千万不要误会司清野，而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啊！”罗小夜大声冲凝珠说道。
凝珠眉毛一扬，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但很快，她脸上的阴寒又重新凝结，冷冷地一笑：“我什么都没有误会……他把我忘了……完全忘了……如果我在他的心中真有很深的印痕，即使被法术抹去了记忆，他再度看到我的时候，他心里也应该有感应……而他看着画时，竟像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像，陌生的……”说到这里她的表情陡然变得凄厉，把手抬起，再往下一压！
水团迅速地朝下压去！撞到护着房子的光团上，正慢慢地把它挤压变形。穆特一咬牙，朝她伸出手掌，掌心里电光闪现，却迟疑着不愿发出雷电——她原本是个善良的精灵啊！真要杀她吗？！
“不可以！”罗小夜惊呼着朝她跑去，却忽然被一股大力压在了地上，接着便动弹不得。
“吱呀……”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开了。司清野竟然走了出来。穆特大惊，但没有拦他。
司清野缓缓地走到凝珠面前，抬起头看着她冰封着凄厉的脸。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容颜已不复年轻，但脸上竟是少年般的神情，像是一个愧疚、伤感、惘然却又满含着欣喜的少年。
“对不起……其实，我一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真的很对不起，对此我也很恨我自己……如果你要杀我，就杀吧……我是很不甘心，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凝珠呆住了，直直地凝视着他，足足有几分钟。忽然，她的身体消融了，变成一滴滴水珠，再如清晨的露珠一样，消散在浓雾里。然后水团和浓雾也消失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罗小夜分明清楚地看见了，消失的前一刻，她在笑。
真正的情谊，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当你面对你真正重要的人的时候，即使你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失去意识，失去智能，心中依然会有个声音清楚地告诉你，你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