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交班的时候，小王盘点了一下这一天的收入，比之前一天要净生生少挣了三百块，再加上没注意收了一张五十元的假币，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最后的一位乘客事无巨细地了解出租车自己在哪报名，怎么考试种种入职相关的问题，仿佛明天就要奔赴出租车学校，后天就要开着出租车驶向崭新世界一样。小王只是劝解着他，开车久了腰会毁的。
小王将一天的收入一张一张按大小顺序码好，塞进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又掏出了个本子记上今天的数额。他背过手，揉了揉凸出的腰椎，往后掰了掰粘滞的筋骨。
接班的小伙子却还是没有出现。小王揪着头发想了好久，才想起对方的名字。
十五分钟过后，小伙子打来了电话，他告诉小王今个过不来了。细碎的语音中似乎是有女孩子嬉笑的声音，小王连忙回应，顺道祝福他玩的愉快。
既然接班的不来了，那就再拉一会，把白天的损失补回来。
不一会，叫车软件就抢到了单子，是个刚刚期末考完，想要吃麦当劳的小伙子。送到之后，小伙拿起手机支付了车款。
正巧街边有辆小车要离开，小王就顺势停了进去，跟随着饥饿肚子的指引也进了麦当劳里。简单要了一份套餐打包带走，小王回到了车里，一边啃着汉堡，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抢单。
守株待兔在几年前对于出租车行业还是极为有效，掌握几个相对高档小区的讯息，只要在门口稍微等待个几分钟，百分百能拉到乘客。如今，私家车盛行起来，这高档小区出门打车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趴活的地点也就换到了各大高校门口。
小王听了几个单子，不是没听明白客人究竟在什么位置，就是目的地距离自己太过遥远，还有一个单子甚至直接发语音，说“要从我单位，到我家”，这样发单，有司机能接才怪。
他这样想着，后门就已经拉开，有人坐上了车。
小王急忙放下捏在手里的汉堡，转过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学生，见他手里并没有提着麦当劳，便打趣道：“吃的可真快啊！”
小伙子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材质的手办，晃了晃：“我是为了它。”说着，便拆了包装，兀自把玩起来，“不过还得去下一家，这家有个买完了，没集齐。”
“那咱出发？”小王刚要伸手去打表，却被小伙子制止了。
“师傅您等等，我待会发个单，您立刻去抢，我用手机付，这样您又有单子接了，我还能用优惠券。”
小王一听这是个好主意，精神便紧张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只待系统发出小伙子刚刚申请的调度单。
“准备，我按了！”小伙子说着按下了确认键。
小王则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才听到“距离您十四米”，就抢下了单。
小伙子的手机“叮铃”一声，抢单成功了，手机里也传出一个女生的声音：“车到附近了。”
“哎呀，这个定位也不是很准嘛，哪距离十四米啊。”小王发动汽车，继续上路。
小伙子拿着手机在微博找了些打车软件红包，数额都不是特别理想，最大的一个出租券才两块钱。在他眼里，专车券给得再大也是不会坐的，一方面发票不能那回家给父母报销，另一方面，谁知道专车司机会不会钻着法律漏洞，将自己拉到偏远的小山村里给欺负了。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这么打车似乎不划算，便点开手机里的计算器：“师傅，这十三块钱起步价管多远啊？”
“三公里。”
“那三公里之后呢？”小伙子又问。
“两块三。不过十公里之后就是四块五了。”
小伙子拿出手机计算着简单的算式，不一会就得出了结论：“十公里以内，只要优惠券大于六块钱，那就是分着坐比较划算，快到十公里就换车，或者重新计算，也是比较划算的。”
小王心里暗自慨叹：这上过学和没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自己也只知道每天拉客收钱，从未动用过脑子，没想到这打车居然好有这么多门道。
刚想夸奖几句，又听小伙子问道：“这等红灯的时候怎么算呢？”
这下可把小王给问着了，他从未注意过等候时间计价器是如何计算时间的，只好模棱两可地回他：“有时候是一分钟涨一次，有时候是一分半，没个准。”
小伙子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到达第二家麦当劳的时候，小伙子干脆和小王打好招呼，让小王在门口等着自己，说不定待会还得要奔向下一家。临走的时候，小伙子又把这次的车费给付掉了，用了一张八元的优惠券。
不一会，小伙子就拎着麦当劳纸袋子兴高采烈地出来，那样子像是刚刚洞房花烛夜归来似的，满脸红晕，走起路来都像兔子一样蹦蹦哒哒。
他兴冲冲地拉开车门，拿出包裹着塑料的小玩偶，在小王面前晃悠了两下：“真不容易啊，可算凑齐了！”
小王并不认识小伙子手中的玩偶，只得呵呵地乐着，嘴上说着“真好”，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小伙子该不是吃错药了吧，这种小玩偶批发市场上只要一两块钱，这么费尽心力地打车一家一家的找，岂不是神经病么？
小王转念又一想：要是天天都有这种神经病来打车，那这钱实在也太好赚了。要是将麦当劳的这种玩具批发一些拿来零卖，说不定就成大富翁啦。
可是，小王也知道，自己就是做个白日梦，可是自己又哪有时间去弄这些呢。
“哎？它居然说我作弊！”旁边的小伙子有些气愤，“我哪里刷单了，明明每一段都是分开的嘛！”
小伙子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系统自动发送的短信，说是小伙子有异常罚单嫌疑，特别提醒他不要协助司机发布不真实订单。小伙子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小王：“咱这算作弊么？”
小王琢磨了一下，心说自己又不是停在原地，这卫星定位也是知道自己是在不断移动的，这只能算是趴活趴到了同一个人，就好像守株待兔逮到了同一只兔子一样，只能算是缘分，不能算是作弊，便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算。”
小伙子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便又故技重施，和小王协作着挂了一单。
临下车的时候，小伙子却发现自己用不了优惠券了。他点了好几次，发现都是失败的，便直接付了款。
不一会，小王的手机上就收到了通知，说是“账号因违规刷单，被限制接单十四天。”后面还留了一个400开头的电话。
小王读了两遍，才明白自己好像被封停了。他骂了声娘，按下窗户，想找刚才坐车的小伙子询问缘由，但他早已走远。小王便拨通了那个电话。
自动提示语音小王让他选择是出租车业务还是专车业务，他选择了出租车业务，然后电话里的自动回复就告诉他现在已经超过了工作时间，让他有事留言。
小王还没等那语音播放完毕，就按下了挂断按钮。
反正叫车软件又不是仅仅一你家，换一个不就好了。
这样想着，小王便打开了另一个叫车软件。可是心口的闷气还是没有化开，便到下载应用的商店里给了最低的分数。觉得还不解气，又输入了一句评价：什么玩意。
气算是撒出去了，小王开始研究这叫车软件。相比较另外一家，这家的系统对于小王来说实在是有些复杂，什么奖励米啊，豆啊的，着实让人有些晕菜。
不过，复杂归复杂，钱还是要赚的。小王听到附近有一单，就伸手点了抢单。
抢单，就和在淘宝上抢购一样，手快有，手慢无。只不过，买方和卖方正好调换了位置。可是，这抢单又和淘宝买东西不一样，在见到乘客的那一瞬，司机才会知道这一次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有的司机喜欢安安静静的乘客，那样自己拉得省事，过得安稳。有的司机喜欢咋咋呼呼的乘客，一路上有说有笑，聊聊天也算解解闷，还能提振精神。小王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对于他来说，最好的乘客就是那种拿着钱没事干，天天坐出租车溜大街的。再或者就是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愿意一下扔个好几百打车的有钱人。以前单班的时候，小王总喜欢在中关村趴活，有时候噎回去机场，但是后来换了双班，北京有了限行政策，技术公司开发了叫车软件，他也就懒得特意跑到预定位置，等上个半个小时，换来可能并不遥远的一单。
大约半分钟，小王确定自己抢到了单，给那乘客打了两遍电话，那乘客并没有应答，小王便将车开到那乘客订车的位置，四下里没人，就又低下头打起了电话。
周围静谧无声，连路灯也是稀稀拉拉地时明时暗。
这次他拨通了电话，一个手机就在路边的树坷里撒发着微弱的蓝光，由于轻微的震动挪动着它的身躯。
小王朝那手机的方向望去。他觉得这气氛十分不好，心里暗暗发寒，便将四周的窗户锁死，车里开了暖风。
忽然一个红衣女子“啪”的一声贴在了出租车的玻璃上。
小王回头的一瞬间，她伸出了舌头，面容狰狞地用指甲挠着玻璃。指甲滑动玻璃的声音在小王耳边回荡。他心理滚过了好几个念头，但是没有一个要比活下去更加强烈，想要发动汽车，手脚却已经麻木地不听使唤，只好瘫坐在驾驶座，任凭那女鬼在那里入侵自己。
小王不清楚那一瞬间自己的脸已经扭曲成什么样子，他紧闭着双眼，嘶声裂肺的叫喊在出租车里回荡。
一口气喊完了，小王渐渐听见车外有人在讨论着什么。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缝隙中偷窥着外面，只见一个扎着小辫满头油腻的黑衣男子，手里架着单反照相机在和红衣女子探讨着什么。
这红衣女子穿的甚是奇怪，赤红色的旗袍开着大斜叉，裸露着青白色的大腿，外面又披着一袭朱红色大氅，可是脖子上却系着红领巾，头上别着绯红色的蝴蝶结，不像是这个年代应该有的风格。
小王骂了句娘，拉下窗户：“是你们叫的车么？”
红衣女子朝小王一笑：“师傅辛苦你了！您表现特别好！”
说罢，便戳了戳身边的那个男子，让他将照相机转了半圈，将拍摄出来的画面给小王看。
画面中红衣女子大致扮演了女鬼的角色，正要入侵出租车，而小王则是一个蜷缩在自己的驾驶座上，一副被惊吓过度的样子。
“师傅您演技真好！”红衣女子竖起大拇指。
小王心道：这他妈那里是演技，吓死我了。
红衣女子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小王大喊着“不许动”，从出租车里掏出手电筒，特地锁了车，绕到两个人站的位置，弯下腰，朝他们脚下照去。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王心里的悬着的大石头也缓缓落下。
他直起身，皱着眉头，又拿手电照了照二人的脸。
手电刺眼的光芒晃得两人急忙用手去挡。
小王哪顾得上尊重，他只想尽快弄清楚这两人是人是鬼。
虽然影子也有，脸也不似刚才正经的样子，小王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拍电影呢？”
红衣女子摇摇头：“不是，是COSPLAY。”
“烤死什么玩意？”小王抬起手调了调后视镜，从镜面的反射中又盯着红衣女子看了两眼，认定她是一个大活人，才又重新板正位置。
两个小年轻并未理会小王的发文，只是低头对着相机研究构图和色彩。
小王趁他们集中精神的时候，学着刚才红衣女子的样子，晃悠着脖子和手臂，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动作更像是大猩猩，便转过身去继续开车。
这二人是要去一所农业大学。小王一边开着车，一边心里犯着嘀咕：这要是种菜都穿这个，那菜苗还不都得吓死？
到学校门口，才送下两人，车队里老苗就发来了微信，内容只有一句话：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