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的掩饰下,囚衣显得不再那么扎眼,离苏保持着转身的动作,瞳孔内的那一道光越发刺眼。
它来自尚未关闭的城门,从那一道光束里飞速蹿出,虽然同是光,但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就如同萤火与皓月。
瞬息之间,那一道光又凭空消失,离苏眼神恍惚,内心却很平静,他已然看清了那道光的本质。
微风微起,掠过时掀起离苏额前蓬松的发丝,露出了额头上那一个罪字,血已干枯凝固,痕迹却很明显。
一股炙热扑面而来,鼓动着离苏那一身脏兮兮的囚衣,竟然在夜色里泛起了淡红色
的色泽。
囚衣本是白色,之所以淡红,全是因为离苏身前那一匹天马。
此马悬于夜空,四蹄燃烧着火焰,其背上坐着一人,浑身红色甲胄,连面部都看不见。
这人正是间国神鹰将第七将,天马流星马行空。
神鹰将,是间国三大灵师之下,最强大的十人,全是灵徒圆满境的修士,马行空排在第七,实力自然了得。
马行空红色甲胄裹身,只露出一双眼,竟比夜色还要幽深,仿佛隐藏着无法揣测的能量。
离苏通读道藏,自然知晓神鹰将,他无法修行,对这等强者极其佩服,便对马行空恭敬行礼。
“罪人离苏,见过神鹰将大人。”
这是离苏第一次看见神鹰将,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强者,有些激动,因此说话带有颤音。
“在孤王面前,都敢直言不讳的人,跟我说话竟然发颤,这要是让孤王知道,定要斩我项上人头。”马行空说道。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僵硬,本是一句玩笑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给人一种特别认真的错觉。
虽然知道是一句玩笑话,离苏还是很认真的解释。
“离苏自幼无法修行,便特别向往强者,今日能有幸见到神鹰将大人,自然激动的不得了,与他人他事无关。”
听离苏认真解释,神鹰将马行空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心道,这真是一个倔强又认真的孩子,孤王贬他为间国罪人,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天马行空,蹄下火焰翻腾,马行空取出一物,郑重说道:“离苏接旨。”
神鹰将于夜晚火速出动,竟然只是为了传一道圣旨。
离苏微微一愣,有些想不明白孤王到底在搞什么,但是也不敢拒旨不接,便弯膝跪了下去。
“罪人离苏接旨。”
“孤王交代,此圣旨唯你一人可看。”马行空有些好奇,这圣旨有何秘密,竟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离苏抬起头,一脸茫然,他不满的自顾自说道:“这是做甚,一道圣旨罢了,都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马行空也不多说,直接松开手,圣旨便神奇的飞了起来,缓缓落在离苏面前,随后便有些期待起来。
圣旨不是纸鸢,无丝线牵引,平平稳稳飞至离苏面前,确实显得有些奇异。
马行空这一手,着实让离苏眼睛一亮,他急忙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一段话,两个问句,离苏对马行空稍微表露的手段,比对圣旨还要感兴趣很多,这让马行空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是先看圣旨吧。”马行空催促,换作是别人,只怕早已迫不及待,哪里还会如离苏这样心不在焉?
“看过圣旨之后您就教我?”离苏道。
不待马行空作答,离苏又道:“一言为定,您可不能骗人。”
这时,离苏视线才落于圣旨之上,夜幕里圣旨平淡无奇,却悬浮在虚空不下坠,煞是神奇。
伸出手,离苏接过圣旨,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看,眼眸里满是好奇,只是无法明白圣旨为何会自动飞行。
马行空没有再催促离苏,这一手真元御物,不到灵徒上境无法施展,离苏体内没有真元,教他也学不会。
研究片刻,离苏突然惊乎道:“这是真元御物,需灵徒上境修为方能施展。”
真元御物,凡是修行者大多都知道,离苏能道出其名,马行空对此也是佩服。“不愧是通读道藏的奇才。”
“大人,我不是奇才,只是想以文出人头地而已。”离苏如实说道。
打开圣旨,离苏当即一愣,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这是什么圣旨,怎么连一个字都没有。”
纸张泛黄,印有龙凤图纹,空无一字,只在中心处有一滴血,此血已然紫黑,不细看还以为是污点。
马行空听离苏说圣旨空无一字,心中大惊涌起波澜,他浑身甲胄腾起红茫,驾驭天马腾空而上,幽深的双目扫视四周。
滚滚真元沸腾,隐约能听见哗啦之声,强大气息外泄,马行空神色凝重,摆出了随时作战的架势。
作为神鹰将,马行空自然知道这是无字圣旨,是为圣旨最高级别,数百年难见一次。
今夜孤王传无字圣旨于离苏,显然是有重大决策,否则也不用派遣一名神鹰将亲自送旨。
一道细微声响传出,那一滴黑血轻颤,四分五裂化成一道血茫,只是一闪,便进入了离苏额头。
而那圣旨,不见火光燃烧,却冒起一缕青烟,化成了灰尘,续续下落时,消失在夜空冷风里。
脑袋隐隐有痛感,特别是那一个罪字,竟然像是皮肉撕裂一样难受,随后离苏记忆里硬生生多出了一段文字。
离苏片刻读懂了旨意,他沉默良久,最后迈步走向夜色深处。
马行空看着离苏离开,没有多言,驾驭天马化成一道流光,瞬息进入都城,城门也在此刻缓缓关闭。
最后一道光束消逝,城外彻底暗了下去,远处的大山轮廓隐现,似撑起了整个苍穹。
夜很黑,三丈之外便看不清楚,幸好官道宽阔平坦,不比山路崎岖,不然离苏还真不好前行。
即便这样,离苏也走的极慢,他饥寒交迫不说,也感觉很是疲惫,只想倒在床上睡到自然醒。
于此刻,离苏需要一户人家,能够借宿一宿最好不过,或者讨要一些粗粮果腹也是极好。
官道不长,随后便是小路,离苏摸黑前行约莫两个时辰,视线之内终于是出现一粒灯火。
黑夜孤灯,明灭不断,虽然微弱,但毕竟是坐标性质的希望。
离苏精神一震,步伐不由变快,干燥的泥土地留下轻浅的脚印,扭曲无规律,直至来到灯火处。
这是一间民舍,竹篱笆围成一个院子,一根木头矗立,挂着一盏灯火,光芒四散而开,可见园内有几块农田。
农舍门窗紧闭,可能是屋主已经熟睡,不过园内燃着一盏灯火,不管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离苏站在院外,理了理囚衣与头发,便推开竹篱笆,越过一根竹棍代替的门槛,走进了院内。
没有了竹篱笆遮挡在眼前,视线变得更加清楚,离苏见农田里还有绿色蔬菜,心想这应该不是山妖幻化的幻境。
此时也是深夜,寒气越发逼人,离苏嘴唇冻的发紫,只想快些敲响门,叫醒屋主进入避寒。
他走的极快,也没有看地面,因此没有注意到泥土地上,有一浑身漆黑的动物,正以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离苏。
脚步声响起,离苏走的很急,便显得有些惊慌,而那黑色动物毛发直立,目光变得极其不善。
可是离苏没有察觉,依然在前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有几步就会踩到那黑色动物。
终于,或许是黑色动物感觉到了危险,紫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怒意,便张开嘴,露出满口牙齿一声尖叫。
“吱!”
夜色深浓,八方安静,万物沉睡,突然有一道尖叫,如春雷般炸响,惊起八方风云涌动。
其实,这一声尖叫很轻,就像是没有力气的老者在呢喃,这是黑色动物虚弱里的愤怒与警告。
离苏自然听见了叫声,只感觉一股凉意自身后袭来,脊背生寒,迈出去的步子怎么也落不下去。
难道真遇见了山妖?
离苏这般害怕的想着,努力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回头一看,园内空无一物,哪有什么山妖的影子?
但是,那一声尖叫不是幻听,离苏不会认为自己已经饥寒交迫而神志不清,出现听错的情况。
看清楚身后没有变故,离苏没有庆幸,反而紧张的额头泌出汗水,脸色也被灯光照的如同一张白纸。
他机械般的回头,看向身前地面,与那一黑色动物四目相对,离苏瞳孔收缩,头皮发麻,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这动物离苏没有见过,但是离苏在道藏里看过此动物的描述,因此认得它,这也是离苏害怕的根源。
因为知道,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离苏变得紧张。
“黑…黑孤。”一向口才不错的离苏,此刻说话都不利索,牙齿也在打架,上下碰撞咯咯直响。
道藏内记载,世间有一恶狐,毛黑眼紫,其牙有毒,见人便咬,无任何人能侥幸存活,再强大的修士也不能幸免。
离苏只是一个平凡人,若是被黑狐咬一口,哪有不死的道理?
离苏年纪轻轻,可不想这般死去,面对黑狐不善的目光,离苏本意是转身就逃,越快越远越好。
哪知他一转身,脚下不听使唤,竟然对着黑狐压了下去。
而这时,黑狐眼中闪过一道惊喜,很自然的张开了嘴。
“妈呀!”
离苏一声尖叫,结结实实压在了黑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