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也感到自己的躯体仍然虚弱,便躺到榻上,看黎志深给她的那本《小人鱼》,很快被故事吸引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小人鱼,为成全林立诺而牺牲了自己,结果却是如此不值。还不如那个小人鱼,怀揣着对王子的爱离开。
幸好,自己遇上了好心的黎志深。
林立诺请黎志深吃饭,以示对其感激之意。
“老黎,我林立诺今生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这个老同学。每次在我遇到难处的时候,都是你帮助了我。”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老林。”
“那我就不见外地拜托你,先替我照看着草上花。原来我就说要在你这给她找个工作,幸好没跟她提你的名字。麻烦你帮帮忙吧,给她一个好一些的工作。但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等她的气消了,美玉把这件事淡忘了,我一定会把她接走的。她在你这的费用,我加倍地付给你。”
黎志深瞪起眼睛:“还说不见外,我黎志深这点儿钱还出不起吗?就算养她一辈子,对我来说又算什么?”
“我说老黎。”林立诺听这话有些担心,“我可没让你养她一辈子,你千万别对她动歪心思,虽然我和她之间出了问题,她还是我的。”
黎志深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不禁“卟”的一声全喷了出来。他摇着头笑:“老林啊老林,你怎么能想到这方面去呢?我现在虽然是单身,可并不是找不到老婆,追我的姑娘有的是,什么样的我找不到啊,怎么也不至于去找一个离过婚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已经不要她了吗?怎么又担心她被抢走?”
林立诺叹口气:“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除了美玉,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就是和小花结婚,也是为了气气美玉。所以当小花为了成全我和美玉主动退出的时候,我自私地离开了她。谁知道美玉竟是骗我的。她和我分手根本不是所谓的考验我,而是想要另择高枝。”他的眼睛直视着黎志深,“老黎,你不该瞒我。”
黎志深一惊:“你怎么知道?美玉都对你说了?”
“她怎么会说,是那天给你接风的时候,我在外面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是这样。”黎志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别怪美玉,我想她还是爱你的,否则她就不会再去找你。她之所以来追我,不过是想出风头。还记得那天金会长家里的舞会吗?美玉看到许多女人都围着我转,而我却毫不在意,突然就对我发生了兴趣。再加上我现在的地位,就让她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并不是真的爱上了我。”黎志深想让气氛随意些,躯壳朝前探探,故作神秘地说:“其实,这里面有决窍的,不管是谁对你有追求的意思,你只要一概不理,你的身价就会越来越高。”
林立诺撇撇嘴:“瞧你得意的,我就看着你这越来越高的身价,最后能娶个什么样的。”
“那你就等着瞧好了。”黎志深喝了一口酒,继续说:“老林,你听我劝,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和美玉已经结婚,就别再计较从前的事了吧。难道因为美玉骗了你,你就想保留着和草姑娘的关系?”
“何止这些!和花美玉结婚后,我才发现她原来是那样一个骄横狠毒的人,她每天对我意气指使也就罢了,但她指使大虎小虎逼小花喝堕胎药,又把她打流产的情景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象从前那样爱她,我竟然开始日夜思念小花,想念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起她对我的情谊。我也终于明白,我当时之所以决定娶小花,并不单纯是为了气美玉,其实我是爱她的……”他说着泪湿眼眶。
“老林哪……黎志深摇着头叹气,“从前老孟说你在感情上总是不成熟,还真没说错。你到底想要怎样?和美玉离婚,再娶回草姑娘?”
林立诺苦笑:“事到如今,要回头哪是那么容易的。”他当然不能跟黎志深说自己也是离不开花家的财产和地位。他举起杯:“来,我们喝酒,什么也比不上我们老同学的感情!”
午饭后,草上花又来到院中。也许是因为看了小人鱼的故事,她觉得那个佳人鱼雕像不象第一次看起来那么刺眼了,反而觉得非常美丽。
花园里栽种着许多她没见过的花木,一条碎石小径蜿蜒着通往花林深处。
草上花循径而入,来到一株芙蓉树下。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芙蓉花那沁人的香气令她想起家乡山上的野丁香。
她这样沉浸在花香中,良久才睁开眼,却发现黎志深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黎志深笑道:“你好象陶醉在什么里面了,我不想打扰你。”
“我只是在想野丁香究竟是什么味道,到底和这树上花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好办,等下我再在这个园子里栽几棵丁香树。”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特意为我栽。你这里已经有这么多漂亮的花了,比起来,野丁香就太普通了,我们那儿山上到处都是。”
“但我的花园里没有啊。说到山上的花,倒让我联想到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有些怪,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其实黎志深知道有关她名字的故事,却装作不知。
“这名字是我妈给我取的,她生下我就去世了。她大概是觉得我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就象野花一样没人理会,才给我取这个名字吧。”草上花说着不免有些伤感。
“不,我不这样认为。”黎志深说。“野草上的花虽然不名贵,但上天却给了它独特的魅力和装饰,它所妆点的草地甚至要比我这精心布置的花园还要美丽。而且它从没因自己不受人的注意就放弃开放,它的生命力极强,不象我花园里这些花需要精心地照顾。所以,我认为你母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要你好好地活着,不管遇到怎样的挫折,都象野草上的花一样,不放弃绽放生命的美丽。”
草上花听得入神,她笑了笑:“从来没有人把我的名字说得这么好。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
“哪里,过奖了。”黎志深微微笑,自己也觉得刚才一番话说得很有水平。
这时,一片花叶落下来,正掉在草上花的头上。黎志深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把花叶拿掉。
草上花的脸立刻红了,把头低了下去。
黎志深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个动作都会令她脸红,心里有一些好笑,又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喜悦。他有些纳闷,她哪里象结过婚的样子?
草上花问:“黎先生,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这个不急,你看上去还很虚弱,等完全康复了再上班不迟。”
“黎先生,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
黎志深一笑:“谁让你报答了?你只管安心在这住着,什么都不要想。”
在黎家的精心照料下,草上花的躯体很快恢复,心情也好了许多。
禁不住草上花一再要求,黎志深终于答应让她去上班。
这天吃过早饭,黎志深便带她来到海天绣品厂。
那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工厂,里面有裁剪、制衣、绣花、包装等不同的车间,数百工人紧张地工作着,到处一片忙碌的景象。
黎志深解释:“我们厂主要是制作高档的绣花贴身衣,在国外有很大的市场。订单多的时候常常忙不过来,只好由我们设计花样,再转包给别的绣花厂。”
曲若水在旁边道:“不是吹,秦海的那些绣花厂不少是在靠我大哥的订单吃饭。”
黎志深把草上花带到仓库,对一个三十多岁跛脚的妇女说:“王太太,这位是草姑娘,以后她就在你这干活,你多关照一下。”
王太太赶紧点头:“老板,你放心吧。”
黎志深对草上花说:“那你在这上班吧,有什么事就去办公室找我。”
草上花感激地望着黎志深:“谢谢你,黎先生,我一定好好干。”
黎志深笑笑,和曲若水走了。
王太太说:“草姑娘,你是老板的亲戚吧,很少有新人要老板亲自送来的。”
“不是,我是碰巧认识他的,他这个人真好。”
“是啊,能遇上这样的老板是我们的福气。要不是他关照,象我这样有残疾的人哪能找到这么随意的工作。”
“王太太,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工作很随意是吗?”
“那当然了,这车间里属我们这最随意了,不必象其他人那样忙个不停。进出货也不用我们自己搬,只要记个数就行了。”
黎志深的办公室里,他正和林立诺通电话:“老林,我已经安排草上花在仓库记数,这是我们厂最随意的工作了,工钱我会按最高的发……你又来了,都说不要跟我客气……”
这时曲若水在外间大声说:“大哥,草姑娘来了。”
黎志深忙把电话放下,紧张地看着走进来的草上花:“你……有事吗?”
草上花说:“黎老板,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工作?”
黎志深一愣:“怎么?你对我安排的工作不满意?”
“不是,我只是想多干点儿活。我的躯体很好,也没有残疾,却去干那么轻的活,我感觉很别扭。”
黎志深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草上花会因为自己的关照感激自己,没想到还有人嫌工作随意。但若是让草上花干累活,林立诺那儿又不好交待。他想了想,说:“你到我的工厂,就应该听从我的安排。其实记数也不是什么随意的活,特别要求心细,每一笔都不能记错。如果你这件工作做好了,我才能放心安排别的工作给你。”
草上花的脸上现出笑容:“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做。”她转身想走,又转回来:“黎老板,你曾经对我说工厂里有住的地方,不知道我可以住在哪里?”
“哦,这个等我安排好了会告诉你的。这之前你还是住在我家里吧。”
草上花走后,黎志深对曲若水说:“小曲,你去帮草姑娘租一间好一些的房子。”
曲若水愣一下:“为什么不安排她到工人的宿舍?”
“老林要我好好照顾她的,我怎么好让她去住工人的宿舍?”
这时电话铃响了,黎志深以为又是林立诺打来的,接起电话就解释:“老林,刚才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哦,大婶儿呀……嗯,我知道了,你尽管去,等我回去带些钱给你……别客气,是我的心意。”
黎志深放下电话,说:“小曲,你再替我临时找个女佣来,大婶儿的儿媳要生了,她得回去照顾。”
曲若水心念一动:“大哥,不如这样,我们让草不姐代替大婶儿的工作。她不是嫌给她的工作随意吗?我们再让她给咱们做早晚两顿饭,反正我们中午可以在厂里吃。另外给你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也就没什么别的活了。这样,她可以赚到双倍的工资,又不用搬出去住,房钱也省了。”
黎志深觉得此举可行,说:“就这么办。不过咱们话先说到前头,到时如果她忙不过来,家里的活你也得帮着干。”
曲若水给了自己一嘴巴:“瞧我出这馊主意,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大哥,我看咱们先别这么快下决定,万一草姑娘做的饭很难吃怎么办?”
“难吃也得吃,只要她能把饭做熟就行。我们只要坚持一个月,大婶儿说孩子满月她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