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诺没有发现山坡上的草上花,依旧开心地向前滑着。本以为躺了几天,手一定生了,想不到反而有进步的感觉,也许是草上花不在身边,没有紧张的缘故吧。
左摆,右摆,转弯……哈,好舒服啊!
他就这样顺着冰河,一直落下去,也不知滑了多远,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和大叫声。
他望过去,只见前面在靠河岸的地方,冰骤然而起,一直连到十几米高的山坡上,就象是一个大瀑布被冻住了一般。几个孩子正手拿着柳枝,爬到冰瀑的顶端,然后坐在柳枝上,从冰面上落下来,一直冲入冰河之中。看着他们的样子,林立诺不禁想起西方童话中骑扫帚的女巫。
林立诺走过去,向其中一个孩子问道:“这个好玩吗?”
那个孩子望着他:“当然了,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林立诺学着那些孩子的样子,到河边的丛林中折了一大根枝杈较多的柳枝,爬到冰瀑的顶端,然后把住枝杆,坐到上面。天哪,这么高!这么陡!恐怕有50度角了吧?
排在后面的孩子不耐烦了:“你怎么还不滑?”他脚一蹬,林立诺就飞冲下去。
林立诺感觉这速度已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禁大声大叫起来,转眼间他已冲入冰河,又滑出十几米远才停下来。
天哪,这可太刺激了!他立即加入了那群孩子。
大家玩儿了一会儿,一个孩子提议去爬山,孩子们立即热烈响应,丢下手里的树枝,向山上攀去。
林立诺也跟了过去。他问一个孩子:“山上好玩儿吗?”
那孩子一边爬一边回答:“当然好玩儿,这山顶有条路,能一直走回屯子去。”
“是啊?”林立诺动了好奇心,便跟在孩子们的后面向上爬。
岂知山坡越来越陡,又全是积雪,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跌下去。林立诺抓着山上的树木杂草,小心亦亦地向上攀登。那几个孩子却是爬得飞快,手足并用,一会儿就把林立诺远远地丢在了后面。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林立诺真是无法相信自己爬山还比不过小孩子。他暗暗鼓劲又向上爬了一段,发现情况越来越糟,山上已很难找到立足的地方。
他好不容易够着一棵树,靠着树的支撑歇息了一会儿。向上望去,离山顶还远,而他所处的位置已够不到任何可凭之物。他决定下山了。可当他回头看时,不觉暗暗叫苦,原来他所依凭的树竟生在一片空旷之地,自己也不知是怎么爬到了这里,想要下去却已不能。
林立诺朝山上喊:“喂!你们回来帮帮我!”
可是那群孩子早已失去了踪影。
傍晚的时候,雪停了,夕阳的余晖刚献出来又渐渐退去了。林立诺依然上不敢上、下不敢下地靠在那棵树上。他原本希望那群孩子能回来帮助自己,可如今看来,他们一定是从山顶走回屯子去了,并没有返回来。现在只有盼望孟国学来找自己了。
眼看着月亮也升起来了,是一轮圆月。但林立诺如今哪有心思看月亮!随着夜晚的降临,天气也越来越冷了,他只能在原地做一些运动以防冻僵。不过照此下去,被冻死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儿。该死的老孟!怎么还没有找到这里来!
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怨不得孟国学,谁能想到他会跑到这里来呢?他顺着冰河滑了相当远的路程,又爬到了这半山坡。
“救命!救命啊!”他开始有些绝望地呼喊。
这时,他听见一些声响,借着月光望去,隐隐看到一个人正向山上攀来。
林立诺大喜过望,叫道:“老孟,是你吗?你可来了!”
“林先生,是我。”是草上花的声音。“大家在分头找你,我在山下看到了你的爬犁,就猜想你会不会到山上来。可是你为什么呆在这里?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我爬到这么个鬼地方,除了一棵孤树,连个可以借力的东西都没有,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什么?你是说你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被困在这里?”
“是啊,我也想过试着对准下面的树落下去,可是这儿实在是太陡了,万一滑偏了掉下去可不是好玩儿的,会摔死也说不定。这地方你过不来的,还是回去叫老孟多带几个人来接我吧。”
“哈哈……”草上花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气都透不过来了,“你就在这么个地方被困了大半天!哈哈……怎么会……你真的是个男人吗……哈哈……”
林立诺被激怒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笑话我的吗?你厉害是吧,你过来试试!”
草上花强忍住了笑,攀到与林立诺横向相距约两米的一棵树旁,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是怎么过去的。”
只见她抬起脚猛踢前面的冰雪,如此数下,一个雪台阶便形成了。她移步到雪阶上,再依样制做下一个雪阶。只一会儿的时间,雪阶就通到了林立诺的跟前。
草上花向目瞪口呆的林立诺伸出手:“来,我拉着你走过去吧。”
林立诺依言拉住草上花的手,随着她一步步走到安全地带。他的心里实在很不是滋味儿,这么简单的办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如果来的是孟国学也没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草上花面前出这个丑!
月色下的冰河静悄悄的,林立诺与草上花并排走着,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这夜色可真美啊。”林立诺感叹道,“银色的月光,银色的山脉,银色的冰河,就象是到了一个童话的世界。”
草上花四下看看:“还真象你说的,我以前从来没注意到。我除了捉蛤蟆从没这么晚到河上来过。”
林立诺笑道:“捉蛤蟆哪还能顾到看美景?要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在这样的景色中,才是最美妙的。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草上花吓一跳,低下头说:“没有。”
“象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没有人追吗?”
草上花脸红了,说:“你真会说话,我哪里漂亮了?”
“我说真的,你如果打扮一下,一定会很漂亮。”林立诺的脸色又忧伤起来,“花美玉就很会打扮……”
“花美玉?是……你的女朋友?”
“是我从前的女朋友,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
“她说她不再爱我了。”林立诺叹口气,“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对她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感情,她却这样轻易地就甩了我。”他说着,眼睛湿。
林立诺摘下眼镜,用手拭了拭泪水。他发现草上花正呆呆地看着自己,问:“为什么这样看我?我很可笑吗?”
草上花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我从没看见过男人哭。”
“你没恋爱过,不会懂的。”
“她……一定很漂亮吧?”
“不但漂亮,而且新潮、热情……我们不说她了吧。”林立诺再次擦了擦眼睛,然后把眼镜戴上,改为随意的口气问:“你家里没有男丁,什么活都要你来干吧?”
草上花愣一下,看着他。
林立诺说:“老孟把你家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草上花低下头:“我知道,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林立诺看看情绪低落的草上花,说:“其实你根本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又不是你的错。”
“你这样想吗?可是我从小就被小伙伴们笑话,说我是私生子。我知道,大人们也都不愿意让自己家的孩子和我在一起,后来我就不再和他们一起玩儿了。这屯子里,只有孟老师和文慧姐对我好。”
林立诺说:“老孟夫妻都是明理的人,当然不会象那些观念落后的人一样。依我说,你不如换个地方,干脆到秦海去,我可以介绍你到我一个朋友开的工厂里去工作。”
草上花愣了愣:“离开这儿?这我从来没想过,我从来就没出过这屯子……”
“现在开始想不就成了?你这么年轻,应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我跟你说,我那个朋友是开大工厂的,他人非常不错,对手下的工人更是没的说,我敢保证你在他那儿至少能挣到比在这里多三倍的工资。”
“真的吗?”草上花大为心动,却又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姥姥不会同意的,当年我妈就是到外地工作才……”
“到外地工作的人多了,象你母亲那样的遭遇只是偶然。再说我这次回去,也打算到他那里去上班。”他咧开嘴,半天玩笑地说:“到时有我保护你,保管没人敢打你的坏主意。”
草上花虽也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很开心。问:“能不能给我讲讲秦海是什么样子?很大吧?”
“嗯,说实在的,秦海也不是很大,但因为在沿海,和国外贸易往来比较多,所以还算是比较繁华的。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走之前告诉我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还没定,原打算心情好一些了就回去。嗯,就先定再住两个星期吧。”
“两个星期?这么快就走?”
林立诺苦笑一下,“躯体病了吃些药就好了,可是心里的伤谁知道要多久才能好?我总不能在这住一辈子这里是不是?”
草上花没有说话,感到自己的心也受伤了一般。
林立诺回头瞧瞧,说:“你看,我们俩走过的脚印象不象是一幅画?嗯,应该说就象我们从画中走过一样。如果不知道的话……他笑笑,“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在上面走过呢。”
草上花的脸不禁红了红,说:“我来给你画幅真正的画吧。”
她说着以脚跟为轴,脚尖在雪地上踩了一圈,一朵漂亮的花呈现出来。
“我也来一朵。”林立诺大感兴趣,依样“画”了一朵。
“再来棵大树。”草上花趟着雪直走,画出一个大大的树干。随后,两人挥动着脚步,在树干上画出纵横交错的枝叶。
“还要有个小女孩。”草上花说着躺到雪地上,把辫子拉开来,在树下印出一个女孩的身形。
“当然还要有个男孩子。”林立诺也躺下,在女孩的旁边印下男孩的身形。他特意把手臂伸在草上花印着手臂的位置,看起来就象是两个人拉着手。
两人满意地望着自己的作品,开心地笑了一阵。
草上花忽然叹口气,说:“真想把这幅画永久地保留下来。可是,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消失了。”
林立诺却说:“这有什么?这样的画随时可以再画一幅嘛。”
晚上,草上花第一次失眠了。前些天她心里虽也惦记林立诺,却没严重到完全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今天真不该和他说那么多话,自己竟然每一个片段都记得那么清楚。特别是他流泪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被完全打动了。想到他很快就要回秦海去,她的心说不出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