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燕云沧太过疲累,还是这木爷的烹饪技术过于优异,十几块猪肉不出一炷香便被他风卷残云的吞到了腹中。
燕云沧这顿吃得是十分满意,他拍了拍略微胀起的小腹,这才发现木爷只是玩味的看着他,却是一口未进。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那个,你也吃啊。很好吃的。”
木爷闻言,莞尔一笑,却是摇摇头。
“我不饿,你去那河边洗洗脸吧,看这满面油腻,也不嫌腻得慌。”
燕云沧嘿嘿一笑,跑到河边狠狠地洗漱了一番。
待他回来时,那剩余的大半头野猪却是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地上的那些骨头碎渣也尽是不见,只余那堆柴火还在静静的燃烧。
木爷坐在火堆一侧,手中正把玩着一把匕首。那匕首通体银白,火光映在上面,时不时闪出一道精光,一看便不是俗物。
木爷抬头,见燕云沧回来,双手一抖,那匕首便消失了。他指了指对面那个已经被整理过的垫子,示意燕云沧坐下。
燕云沧看着那匕首忽然消失,微微一愣。他联想到那个虽离奇但却真实异常的梦境,更加确定眼前这玩世不恭的青年只怕是有大神通。
想到这里,燕云沧对刚才言语上的放肆略有后悔,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木爷的神色,似乎没有半点不满。他咬咬嘴唇,恭敬坐下,再不敢多言,只等木爷发问。
木爷却没想那么多,看他坐好,便点点头,尤自看着火堆发呆,仍不言语。
燕云沧心中有些忐忑,莫不是恩人对他的无理有些恼怒?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打破沉默,说些什么,便开口道,”木爷,那个,我才去河边洗了把脸,你这就吃完了么……吃那么快可能对身体不太好。”
木爷扬起头来,直盯盯的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愈发觉得,我大概救错了人。你这小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我看你在那目光闪烁,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说什么便说罢,不用藏着掖着。”
燕云沧紧紧的盯着木爷,心里一个小小的期冀忽然开始膨胀。他忽的站起身来跪倒在地,朝着眼前的青年拜了一拜,大声道:“请大人开恩,收我为徒,以侍奉大人左右!”
那木爷闻言,似是大为吃惊,随即便起身抬手,将燕云沧一把拉起。
“才说你这小子行为古怪,就又来了这么一出。我的本事你学不来,你也不用想这歪心思。”
燕云沧本欲长跪,却被那看似文弱的青年轻松提起,大骇下又听到木爷的拒绝,终于是露出了沮丧的神色。
木爷吐了口气,盯着燕云沧,淡淡道:“你无非是对我带你到这的过程依稀有些印象,觉得我大概是个很厉害的人,便打算拜我为师,是也不是?”
燕云沧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又看着木爷轻轻问道,“木爷,是不是因为我根骨太差,根本是个在这方面没有半点天赋的白痴?”
木爷闻言,却是收敛了笑容。
他摇摇头,难得的正色道,“这世上,没有人能这么笑你。”
燕云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是不信,只道是木爷是在安慰他。
木爷看出燕云沧的心思,却未解释什么。他想了想,将燕云沧拉到身边坐下。
“我且问你,你可知这世上素有修仙之道?”
燕云沧微微一愣,讶道,“似乎曾是听娘提过,似乎在这世上,修行此道的人倒是许多,不过在青山村却未曾见过。修仙,可是修成什么大罗神仙么?”
木爷笑了笑,解释道,“其实说是修仙,也未必是修成什么正果,这是故事中才有的。所谓修仙,不过是些聪明才智之士用毕生精力参悟了些许天地造化,你不妨将他看做是高明一些的武术便罢。”
他看了看燕云沧的神色,继续问道,“既然你是知晓这修仙乃是常道,想必对那些最简单的基础有所耳闻?”
燕云沧皱了皱眉眉,细想母亲所说,这才道,“我记得娘层说过,这世上素有天地五行,内五行乃水、火、雷、风、土,外五行有冥、影、念、空、木,十元相生相克,共筑万物。“
木爷笑着点了点头,他拿出一根树枝,借着火光在地上写了一个“水”字,又顺时针依次写上火、雷、风、土。随后,又在水的正上方写上一个“冥”字,再用影、念、空、木分别对上后面死者,这才道,
“这世上十元两两对应,相生相克自不必多说。我且告诉你,这世上有名的数个门派,却都是和这方位及十元相互对应。“
木爷用树枝将“木”字单独划出,指着这块地方说道,“青山村位于后周的南部,而后周则在大陆西北,其中有个名为百草林的门派便在这里,专修木灵之法。”
他停了停,将冥和影两字划出,又接着说道,“这里是大陆北边,属于北秦辖地,擅长鬼神之法的渡魂涯以及玩弄光影之法的圣贤堂便都在此处。
“类似的,还有位于大陆东南角,拥有隐雾谷的越国。
“空,却是有些特殊,没有传承的门派。而剩下研习内五行的翘楚门派五灵门便在这中间,横跨大陆,也是国力最为强盛的大魏。
“而事实上,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四个国家,很大程度上,也是仰仗这四个门派才有了话语权。换句话说,这些国家的皇室,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门派在世俗的代言人。如今大魏势大,大陆中最为强盛,也就导致这五灵门和其他各门各派不合,甚至隐有敌对之势。
“我们现在,便地处大魏,远处那隐隐约约能看到的山脉的后面,便是大魏的永辉城。”
燕云沧不知道木爷给他说这些目的何在,却知道这木爷必然不会解释,自不多言,只听到现在已离家乡万里时才微微张开嘴巴,显然是大为惊讶。这青年,到底是何来历,竟是日行万里?
燕云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那您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
木爷转头,认真的看着燕云沧,肃穆道,“这便是机缘所在,你有在这里必须要做的事。”
他看着燕云沧认真冥思的样子,却忽然笑着补充道,“或者是因为,这里的野猪比较好吃?”
燕云沧看着这青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心中默默的比较了两个原因,想想刚才在吃的猪肉却是比家乡的鲜嫩,再看看这木爷时而癫狂的样子,倒觉得后者大概才是实话。
木爷看着燕云沧的样子,也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些什么,却只是微微一笑。他往柴堆加了些柴火,打了哈欠,嘟囔了句“夜深了”便不再管燕云沧,自顾自的窝进了毛毯,背对柴堆躺了下去。
这是怎样一个奇人啊。
燕云沧再次感叹。
他也不再多话,默默的退到了自己的垫上,紧紧的把自己裹在了毯子里面,闭上双眼。
毯子里很温暖,就跟在家里一样。
……
待燕云沧醒来,已到了辰时。
他揉了揉眼睛,却见几个面饼已摆到了自己面前,而木爷正在不远处的小河边看着远处怔怔出神。
燕云沧迅速的爬起来,拿着面饼跑到了河边,洗漱一番,便一边瞧着难得安静下来的木爷,一边吃着面饼。
木爷也不管他,看着河流说道。
“沿着这条河走下去,大概走上半日,便能看见一个小镇。那镇上人都不错,似乎正好有个拳师开的小武馆正在招杂役。我看你小子挺灵光,去那儿应该就能养活自己,说不得还能学个一招半式耍耍威风。”
燕云沧停下了吃食,愣了一会,才轻轻问道,“木爷,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我跟你去作甚,还真当我是你的小仆人啊”木爷冷哼一声。
“哦,我知道了。”
木爷回头,正看见燕云沧有些落寞的神情。他满脸无奈的看着燕云沧,不耐烦道,“行啦行啦,别整那脸色看。我有要事在身,这次不能陪你,但今后必然还有见面的机会。你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婆婆妈妈!”
燕云沧听着有些愣神,不知道这“一如既往”却是何解。他犹豫了一下,却不再发问。
哪怕是这木爷骗他也好,他也不会有半分怨言。这木爷先是救他姓名,后又给他吃食,更是不顾身份年纪逗他开心。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对这青年有着隐隐的好感,似乎对方却是他认识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轻松的面对这个处处透着诡异气息的高手。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燕云沧问道。
“现在已经辰时,这就上路吧。”
燕云沧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将手上最后一口饼吃完,稍稍整了整衣衫。
他走到木爷身前,朝他再鞠一躬。
“大恩不言谢,倘若还有缘再见,必会报答。”说完,便转身离去,再不拖沓。
“等等,还有一事。”木爷忽然说道。
燕云沧回头,静静的看着木爷。
“以后还是别叫我木爷了,有些不便。我叫陈浩然,叫我浩然就好。”
燕云沧点点头,转身离开。
小河水还在静静的流淌,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依稀的枝杈打到地面,周围的树上隐有鸟雀之声。
一切都这么美好。
十六岁的少年,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