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同学，洗衣服呀？”白如玉一抬头，看见宝音部长朝她走了过来。
“宝部长，您来了？”白如玉站起身来。
“是的。”宝音迈着幽雅的步态来到白如玉身边。他依然保持着部长的风度，鼻梁上黑边眼镜后一双中等大小的眼睛，显得很温和，人民装上的五个纽扣个个扣得整齐不乱。
“小白同学，你的芭蕾舞跳得不错！”
“不好。”白如玉有些羞涩地说道。
“小白同学，你的蒙古舞学得怎么样了？”宝音以一个年轻首长关心下级的口吻问道。
“不好。”
“两个字，还是不好。小白，我看你挺内向的，平时就这样吗？”
“我……我是的，也不一定。”
“噢，你洗吧。”白如玉蹲下来继续搓洗着衣服。
“想家吧？”
“嗯，噢，不！”
“你想在这里干一辈子吗？”
“嗯……”
“哈哈，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都写了决心书，要扎根牧区干一辈子革命，应该有这个决心。但不一定非要……嗯，在哪儿干革命都一样，你说是吧？来，我帮你拧。”
“不，不用，我自己拧。”
“没关系，我也经常自己洗衣服。”说着宝音蹲了下来。
“不，谢谢您！”
“小白同学，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我提出来，我可以帮助你们。”
“谢谢宝部长！”
“别客气，叫我宝音好了。”宝音亲切地看着白如玉，如玉有些不自然，脸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给你，擦把汗，休息一下。”宝音掏出手帕。
“不，我有，谢谢！”说着白如玉掏出手绢擦了一下额头。
宝音站起身来，解开风纪扣，将一只手叉在腰间，“这景色真美，你看天边的晚霞都把草地染成了金色，难怪歌词里唱金色的草原。”宝音望着远方赞叹道，然后转过身。
“小白，我来是要告诉你，旗里让各个公社重新组建乌兰牧骑业余文艺演出队。”
“是吗？”白如玉抬起头来看着宝音部长。
“是的，这次要重新恢复，我想将你和其他几位知青吸收进来，有了你们这支新生的力量，加上以前的，还有……”宝音将下半句话咽了回去。“总之你是主力，可要担负起责任。”
“我？我恐怕不行。”
“小白同学，何必谦虚。我想重新组建的演出队，一定会使我们公社的宣传工作上一个新的台阶，我们内蒙古一直是全国文艺战线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不能倒。公社乌兰牧骑是基层最好的宣传阵地，解散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应该，那是对宣传工作不够重视，这回借此东风，我一定要把它抓起来，而且要一抓到底，让我们公社有一个新的变化，让毛泽东思想永远占领我们的文艺阵地。到时候，小白同志，你可要配合我的工作啊！”宝音盯着白如玉。
“我只会马马虎虎地演，至于别的，我不行。”
“这不要紧，慢慢学嘛，再说，还有我，还有大家嘛。好了，我还有事情，回头见。”宝音走了。
晚霞渐渐隐去，白如玉怀着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宿舍走去。
腾格尔公社新乌兰牧骑在紧锣密鼓中成立了。十八名演员中，红星大队有六名，其中知青三人，他们是白如玉、马力、李斯特。成立伊始，腾格尔旗特开办乌兰牧骑集训队，宝音带领着他精心挑选的文艺骨干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车内白如玉兴奋地对马力说。“这次是盟里有名的叶西老师亲自指导我们，机会难得，咱们一定要在原来的基础上来一个飞跃，争取下一次汇演再得第一，别让先锋超过了咱们。马力，你可要努力。”
“知道了，如果不是这个，我才不来呢。”
“你这个马迷，又想你的马上工夫？”
“当然，这下完了。”
“急什么，不就一个月吗，集训完了，放马也不迟。他们先放，你后放，一样。”
“哎呀，你真不懂，我要早一天练成我的马上工夫，本来我的骑马技术可以和江锋比，这下完了，等我回来，恐怕我只能叹气了，连丁旭也赶不上了。”
“丁旭是你的好朋友，你也嫉妒？再说丁旭是为了画马，他无意什么马术，我保证你还是稳坐你的第二，所以你别急。再说蒙古舞跳好了，对骑马也有促进。最起码你骑马的姿势比不会跳舞的人要美，另外，旗里还有电影看，你不是最爱看电影吗？”白如玉循循善诱接着又说道：“按理说赵岩最应该参加宣传队，可惜他太忙了，既是知青队队长，现在又是大队副书记，所以你学会了，还要负责教他呢。虽然他不能参加公社文艺队，但知青汇演是少不了他的，你的责任重大啊。光明公社先锋大队的那个梁？舞跳得就很好，这次肯定少不了他，万一下一次……”提起他，马力来了精神。
“他真够野心勃勃的，说下次一定要把咱们比下来，他们要拿第一，真够吹的，看谁第一？白如玉，给我点水喝。”
“这就对了，你总算醒悟了，给。”马力接过军用水壶咕咚就是一口。“放心吧，咱们底子厚，他们算什么。”
“你可别轻看他们，光明公社离旗里近，三十里地说到就到了，经常可以接触乌兰牧骑的演员，他们随时可以请教人家，我们四百里地呢。胜利青年队的头更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你别以为他们是吓唬咱们，我们已经处于危险边缘了。”
“嗯，有道理。”马力这才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哼，本司令不信叫他们得第一，再给我点水。”白如玉咯咯笑了起来。将水壶又递给了他。马力接过水壶一饮而尽，猛地一抹嘴巴，“等着瞧吧！”
“司机，停一停，我又憋不住了。”
排练大厅里，叶老师正在教授蒙古族舞蹈的马步。
“马步是蒙古族舞蹈的主要内容。马步就是用舞蹈步伐展现马的各种姿态和动作。它包括轻骑马步、奔驰马步、刨吸马步、技巧马步等。舞者模拟牧人骑在马上，舒缓轻松地前进，模拟牧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纵马奔驰，有时模拟马在行走时，被意外惊吓而躲闪，有时骏马又如风雷电掣般地飞腾。仅以手的姿势而论。就有勒马、扬鞭、提鞭、绕鞭、套马式、牵马式、拴马式等。
“这么复杂？”
“大惊小怪。”马力斜了身边梁？一眼。
“是的，很复杂。但只要大家刻苦学，一定会掌握的。”叶西老师接着说道，“其腿部动作更是灵活多样，有左右翻腾跳、越马大跳、勒马仰身翻、空中大马转等。除了马步动作，还有肩部动作，这个以后再讲。下面我就演示一下第一个马步动作，轻骑马步。”叶老师开始边做着动作，边讲解着。
“一，转体180度，二，转体360度，三，侧立，四，给胸腰，五，踢腿。”
“看叶老师，跳得真好。”
“科班出身的，能不好吗？”
“好！下面按我刚才的动作，大家跟着我一起做。”
“停，这个动作不对。大家一定要注意，这是由两个动作组合完成的。不要随便地顺过去，看我的动作，中间要把身体亮住了，然后再转体，既要掌握好舞蹈动作的连贯性，又要将每一个动作做到位，即每一个动作之间要有分割，就这样。同时要注意身体的柔韧性，既不能太软，又不能太硬，要软硬兼施。”
“软硬兼施？”有人笑道。
“哦，我这是通俗的说法。下面再来一遍。”
“你的动作缺乏韧性，重来。一二开始。”
“停，韧性不是硬，韧性指柔软而结实，再来一遍。”
“好，可以了。”
“这个动作不到位，看我的。上马，下马，托举，”叶老师将舞蹈一一分解演示着，大家耐心认真地反复排练着。
“好，大家有很大进步，提醒一点：跳舞一定要带着饱满的情感来跳，要对你的每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情感内涵向观众表达清楚。下面随着音乐来一遍。”
伴着音乐，六十多名学员在台上认真地表演着。宝音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这些日子他被一种引力吸引着，这种引力令他挥之不去，寝食难安。回想自己的经历，他颇为得意。父亲是一位老干部，母亲是一位教师。虽然是蒙古族，但他从小生活在城市，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盟委工作。他工作得很出色，深得领导的器重，很快入了党。按领导对他的评价：有能力，敏捷，对上级意图领会得快，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干部苗子，所以领导有意识培养他到基层下放锻炼。临行前领导找他谈话：“下去吧，好好锻炼一段时间，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步。关于个人前途问题不必考虑，组织上自有安排，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调你回来。”“多谢领导！”年轻的宝音怀着一腔抱负来到了腾格尔公社。公社让他分管宣传工作，他欣然接受了。他第一次踏进红星大队那天，正赶上大队文艺队排练节目。舞台上，白如玉在给大家表演独舞。
“她叫什么名字？”
“叫白如玉。”乌书记介绍着。
“白如玉！”从此他的脑海里深深地印下了这个不寻常的名字。
“好，大家休息一会儿。”宝音的思绪被打断了，大家纷纷走下舞台。
“好渴啊！”马力边擦着汗，边拿起自己的水杯。
“马力，给，汽水。”宝音递过一瓶汽水。
“谢谢宝部长！”马力接过汽水喝了一口。
“来，其其格，给你，顺便给额尔登达来、李斯特他们送去。”最后他叫住了刚要走出去的白如玉。
“白如玉同学，别走，来，喝汽水。”宝音朝白如玉走了过去。
“谢谢您！宝部长。”
马力挥动着手上的电影票，“白如玉，看电影去，你不是最爱看芭蕾舞吗？今晚上映《红色娘子军》。”
“太好了，你去买电影票了？”
“不，是宝部长给的，快走，马上开演。”
在校时为了演好吴清华这一角色，《红色娘子军》的影片她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每次看，她都有新的理解和提高，上次在旗里汇演时，虽说没有真正看进去，但她的心中充满了快乐。那次铭心刻骨的暗恋，至今想起来，让她感到甜蜜温馨……
电影开始了，音乐低徊，吴清华走进椰林寨，白如玉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在捕捉着吴清华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小白同志，你的吴清华演得不错。”宝音小声说。
“不好。”
“你从小就喜欢文艺吗？”
“是的。”
“我也很喜欢。我觉得你的气质也挺像吴清华的，”
“是吗？”出于礼貌，如玉应付着。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安排你们到盟里演出。”
“谢谢您！”
“小白，牧区很艰苦，你受得了吗？”
“可以。”白如玉有些心慌意乱。
“我看领导对白如玉有点……”坐在后排的马力对身边的李斯特说道。
“有什么，别多心。她是主要演员，领导当然会器重。”
“我看没那么简单。”
“简不简单与你我何干。”
“队里不让谈恋爱嘛。”
“你不谈就行了，管人家干吗。再说……”
“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也暗恋着某位。”李斯特没理马力。
白如玉、马力、李斯特走进了茶馆。
“叶西老师真够厉害的。”马力边喝着茶边说道。
“是严厉，不是厉害。怎么你又受不了？严师出高徒。就你这个调皮鬼，不严加管束怎么行？”白如玉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的舞蹈确实厉害，你老是曲解我的本意。”
“听说以前我们草原来了一位舞蹈家，专门在牧区研究创作蒙古族舞蹈，那些年叶西老师就和他在一起，当然厉害了。我们一定要借此机会好好向叶老师学习。这几天，咱们进步都很大，但千万别骄傲，光明公社乌兰牧骑队并不比我们差，他们公社有四个知青点，他们知青占了多数，那个梁？休息时间都在练，听说他也是少年宫舞蹈班的。马力，咱们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放心，我马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咱们是不是跟宝部长说一下，让他把礼堂钥匙要来。咱们晚上加班练习，这也是为以后比赛做准备。”
“嗯，我们应该加班。来，服务员，再来一壶。”
“红蒙古袍，再喝不怕把肚子撑破了。”白如玉笑道。
“我还能喝八大壶呢。”
“李斯特，怎么不说话，快劝劝他。”
“让他喝吧，马力一放开喝，就是要拼命了。”
“什么？钥匙被光明拿走了，哎呀！”白如玉瞪大了眼睛，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看来，光明走在了我们前面。”宝音部长说。
“我刚才看见先锋队的知青队长了。”李斯特说。
“他来干什么，他也不擅长文艺啊。”马力一愣。
“一定是来监督的，看来他们真的要和我们拼了。不行，不管他来是什么目的，我们一定要加人。叫赵岩来，他既是队长，又是我们知青文艺队的男一号。他们队长能来，我们队长为什么不能来？宝部长，您快帮我们和大队好好说说呀。”白如玉转过脸焦急地对宝音说。
“对，叫赵岩来。”马力说道。
“这个问题……”宝音挠着头皮。
“我们公社就一个知青点，乌兰牧骑就三个知青演员，其他公社至少两个知青点，光明公社知青点最多，四个。他们公社乌兰牧骑，除了几个当地的，剩下的全是知青演员，如果下次知青汇演，我们肯定要输了，您不能光管公社文艺队，也应该管我们知青文艺队。如果下次真的被他们拿了第一，这对您也不光彩呀，毕竟我们是代表着腾格尔公社的知识青年。”白如玉央求道。
“好吧，我马上打电话。”
“谢谢宝部长。”
“怎么谢我？”宝音微笑道。
“我请您喝茶，不，我们大伙请您喝茶。”宝音笑着看了白如玉一眼转身走了。
李斯特猛一抬头看见赵岩走了进来。“赵岩！”
“哟，头，怎么这么快？”马力一脸喜色奔了过来。
“搭了公社的一个快车。”李斯特接过赵岩的背包。
“队长平时不觉得，走了一个星期还真想你和大伙。”
“马力，你的嘴好甜啊。”
“孙红、吴丽？你们也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们？”孙红说。
“哪儿的话，太欢迎了，越多越好。”
“赵岩刚要上车，宝部长又来电话，让我们也来。”吴丽说。
“太好了，宝部长这一点还不错，够意思！”
“白如玉在哪个房间。”吴丽问。
“05房间。”
“走！我们过去看看她。”吴丽说。
“她吃完饭就去排练厅了。”
“如玉真刻苦！”
“你们快进屋坐。”李斯特说。三人走进屋内坐了下来。
“同学们十分惦记你们，向你们问好。”赵岩说。
“江锋当了生产队长，最近老去巴特尔的牧场吧？”马力问。
“怎么你还惦记着骑马？身在曹营心在汉。”赵岩笑道。
“不，我只是问问。现在关键的地方是舞台，我早就想通了。你们来了，咱们今后比赛演出就更有把握了。至于骑马，我下一步……”
“好！马力进步了，有集体荣誉感。宝部长电话里说你们三人都很用功，大队这次对文艺演出也很重视，让咱们一定要刻苦学习。噢，对了，马力有你和白如玉的信。”赵岩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马力。收到家信是同学们最高兴的时刻，也是李斯特最伤感的时刻，像往常一样，李斯特默默转身要走。赵岩站起身，走到李斯特面前，“斯特，这是子豪给你的信。”李斯特激动地接过信。赵岩又走到马力身边拍着马力的肩膀接着说，“马力你怎么总是不给家里回信……”
“哎呀，别罗唆了，你们赶快安排好住处，马上吃饭，下午一点就上课。”
“我和吴丽先上邮局，把同学们的信发了。”孙红说。
“我去吧。”李斯特说。
“你好！赵岩。”
“你好邓一新！见一面真不容易。”两位知青队长紧握着手。
“赵岩，你们可要轻点闹腾，别把我们甩得太远了。你的文艺很棒，有你队长亲自出马，还不是稳操胜券，我可是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适当照顾一下我们的情绪。”邓一新笑道。
“还有我们呢。”
“啊！宋伟你也来了，你好！”赵岩握着他的手。
“你们都来了，我当然也得来看看呀。”
“今天讲肩部动作，蒙古舞的肩上动作也很丰富，有硬肩、软肩、滚肩、笑肩。我们先讲硬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