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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

这,是个平凡的世界。

晴空之下,这个世界真实地存在着,名为【人类】的个体在城市中,山乡中,沟壑中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生存下去,他们或是穿着西服,或是穿着粗麻布袍,或是穿着吊带装,或是穿着牛仔服在自己的那片区域以各种方式来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

水,食物,空气,睡眠,等等等等。

这个世界,平凡。

初雪之后的a市沉浸在升起的阳光之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微风仿佛恶作剧般地偷窥着每一个试图把双手缩进口袋的人,人们不由得裹紧自己的衣服来抵抗着寒冷的袭击。

一个普普通通的别墅里。

无声,客厅里,卫生间,厨房,都被沉默所掩盖,发不出一丝动静。

阳光落进装饰简洁得过分的卧室,屋子里明亮了许多,宽大的床上,洁白的棉被泛起一层刺眼的光泽,埋在光泽之中的男孩只露出一个脑袋,沉沉睡着,呼吸均匀。

这个男孩有着棕色的柔软头发,长时间的睡眠让他的头发卷曲,看起来就像一团鸡窝,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双十分清澈的眼睛,眼皮紧紧闭着,困倦令他不愿抬起眼皮来浪费自己的力气,薄薄的嘴唇带不出一丝弧度,给人以好久没笑,同样也好久没哭而变得僵硬的错觉。

过了好久,他睁开半只眼皮,磨蹭地坐起来,看向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一丝不挂。

原来,已经到了下午。

迟钝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什么,稍微振作一下,可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依旧令人担忧,他没有穿拖鞋,只是驼着背,犹如僵尸一样地走动。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他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客厅很大,空旷得吓人,最细微的声音在这里都有可能发出不一样的回响,因为这里连作为最基本的沙发都没有,整个屋子除了二楼的楼梯之外就像一个跳舞的专用房,而且还没有玻璃,这样的空间是回音肆虐的场所。

对于这个装饰物几乎为零的客厅,主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的神情,仍旧是半睁着眼睛,仿佛他对那些装饰本身就毫无痛痒,他缓缓地走向客厅的一个角落,那里一米高的桌子上,有一部电话。

他走到桌子前,右手按在桌面,狠狠地甩头。

呼——

他清醒了一点,大概。

他拿起话筒,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数字间跳跃着。

几秒钟后。

客厅里回荡着他慵懒却清澈的声音,那句话充斥着中二特有的浪漫色彩,从他嘴中说出时却有着异样的真实。

“侦查部部员001报告,A市无异常状况,【缓冲层】波动值为0。”

……

机舱中。

人们安静地坐在机舱的座位中,偶尔地不知何处传来几声交谈打破这沉默的气氛,不久又被无声所淹没。

坐在机舱里的人们有着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着装,不同的面孔,长时间盯着手表的大叔,轻轻抚慰隆起的肚子的孕妇,细心照看的丈夫,翘着二郎腿的年轻音乐人,规律性推眼镜的学者,以及眼神安详的传教士,等等等等。

在这个价格离谱的机舱里,这些古怪的人组成了一个移动的金库,里面单单扔下一个人其价值就可以相当于一个金钱式的大地震,扎堆的大鳄们没有表现出在电视节目上所拥有的稳重,看破红尘,大牌气场,反而不约而同的用各种意味不明的古怪行为来彰显出自己的个性,就像一句话定理中的“有钱人全是神经病。”那样苍白而纯真,也像是在叙说着“有钱人之间不用刻意拘谨,道德范围内请随心所欲”那样横生妙趣。

而在这群古怪的人里,有一个最扎眼的女孩,是那种即使放在这群怪人中仍能令目光毫不犹豫地聚焦在这个方向的可怕人物。

“鹤立鸡群”这个词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了吧。

并不是要说她比任何人都要怪异,而是因为在这些怪异之人中,她的行为因太普通而显得比他们还要怪异。

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初中女孩,或许是第一次坐飞机,好奇心使然,她一直盯着窗外,片刻不肯停留,可爱的眼睛一直眨啊眨啊,时不时地被震撼到而发出低声的惊呼。双腿因够不到脚面并对目的地的好奇而不间断地晃来晃去。

那个女孩有着修长的直发,鬓发修剪得齐平下巴,是标准的姬发式,可是女孩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贵族身份的样子,活泼,好动,对什么都保持着新奇的看法,是一条可爱的小猫。

过了很久,可能是因为累了,她扭扭身子,活动筋骨,最后将视线放回自己的脚面。

周围或是嘈杂或是用手势接触的人们露出丰富的表情,也许在为对面的笑话而唏嘘不已,也许是因自己的失误而懊悔伤心,在这么一群嘈杂的人们之中,有一块区域仿佛陷入了真空,安静无形地隔开周围的紊乱,这里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在周围的嘈杂的对称下,座位上的女孩盯着自己甩来甩去的小腿,不远处,透过仿佛被镶上蓝天白云的舱窗,明亮照进来,染上女孩的半张脸,明暗的对称之中,女孩思索着什么。

这个场景可以入画,如果一个画家能看到这个场面的话,画家一定会这么说的。

此行的目的地是中国。

其实在她看来去哪里都无所谓,若不是爷爷的特地提醒,她或许会去加拿大,菲律宾,英国,或许连北极都说不定。

她现在可是在逃亡之中啊。

女孩生活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家族至今仍十分昌盛,昌盛到宅邸中经常会见到经济界和政治界的大鳄,每当父亲生日的时候,那便是政界和经济界值得轰动的一件事,各派大牌人物都要前来拜会,整个过程不见得发出多么响亮的喝彩,但是饶是她这个小孩子也能感受到,这个客厅就是每个人的修罗场,人们像被诅咒般地戴上伪善的面具,演绎着一出出违和而看似感人的烂戏。

那是她最讨厌的,戴上小丑面具的人们,明嘲暗讽,一场生日宴会变得和异常政治会议一样。所以,每当那一天来临之时,她都会悄悄地离开,那是她唯一自由的时间,家中的事情要打理的话,身为继承人的哥哥才是墙头鸟,一切都由他这个长子包办,而她的存在不过是陪衬一下而已,可有可无,她可以随意地游玩了,可是,过了那天,一切都会重复回去现实,她还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过上监狱般的生活。

所以她会去爷爷家,去那个古老的宅子中,那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谁都搜索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看起来不是老人的老人端坐在和室外的走廊中,穿着藏青色的浴衣,紫色的内衬,心不动身不动地坐着,闭着眼睛,仿佛死亡,唯有来者是她的时候,也勉强不过几句话的闲聊。

她是从爷爷的话里得到启示,开始了第十次出逃计划,然后决定来到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爷爷,你说的我一定会相信,是如同西方不会出现太阳一样的相信。

但是,真的有人在这片晴空下默默地等待着我吗?

她的心情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沮丧,顿了一下,她狠狠地拍脸。

一定,他一定会出现在我的身旁,就像爷爷说的那样,即使我不认识,不曾相互轻倾诉,我也一定会在苍渺的人群中,一眼识出他。

扬声器中传来温柔的提示声,她看了看时钟。

离落地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了。

……

哈——————-

苏如玉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大脑清醒了许多。

此时的他站在夕阳染红的街道上,穿着一身比残阳还要鲜红的汉服,原因无他,他打开家中唯一的家具——衣柜,打算找出一件衣服穿上,却不得不穿上这件衣服。

他还是对自己的衣柜了解的太低了,他的衣柜从来不以“挑选”这个词来衡量衣服数量,因为整个衣柜里只有一件衣服,也就是此时穿在身上的汉服。

想像一下,某个刚刚从购物超市里走出来的大妈刚刚议论完谁家出了些不幸,一抬头,一身这样打扮的男子半睁着眼在街对面一动不动站着,最可怕的是那个男孩的皮肤,他的皮肤是几近于病态的冰白色,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特别刺眼,然后,这个男子再适时地缓缓转头看向这个地方。

之后,新的都市传说沸沸扬扬地走进人们的耳朵中,经过加工,演化,最后衍生出红衣獠牙的鬼会在傍晚时站在某个角落冲你诡笑,你只要和他对视,就会被缠住的怪谈。

万事都有相对的两面,有坏的一面也会有好的一面,当然这件事也有好的一面,比如——多名嫌疑犯控制不住对鬼的压抑和惧怕而乖乖的自首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烧几柱香,扶老太太过马路,行行善举来表达自己改过自新的决心。

单单凭借这方面,苏如玉绝对有机会让警察局颁发几个“英勇公民”字样的锦旗。

苏如玉虽然对此抱有微妙的歉意,但是,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这件事了,因为经历了几次这件事情的老太太完美的发挥了自己小喇叭功能,现在的a市的南区,也就是苏如玉所在的区域,每到这个时间,大路上都不见几辆车,实在是清静的很。

嘛,就是这么一回事啦。苏如玉双手交叠在脑后,

好在怪谈还没传到别的地方去,仅限南区。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传到别的区域,估计苏如玉也不会做出什么应变的措施吧,或许他还会像现在这样随处溜达,只要防暴特警们不聚集起来,端着机枪对他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天暗下来了,夕阳半落,光亮在太阳行将落下之时缓缓地收回,渐渐的微弱,渐渐的微弱。

夜色被黑暗包裹,仿佛被吞噬了所有。

苏如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把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啊——什么也看不到。

他在内心中这样呻吟着,虽然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以至于刚才的心声倒有了些娇嗔的影子,虽然这个词汇在他这个半面瘫来说有些不合适。

现在的他睁开眼和闭上眼睛没有什么分别。

很遗憾,他确实有重度的夜盲,严重到晚上时除非有光亮,不然说什么也看不到的程度。

“该怎么办,要回去吗?”

苏如玉挠着鸡窝水准的头发,看似困恼的说道。

最终他放弃了思考,继续在这条街道上徘徊。

这个世界,平凡。

这个世界,真的平凡吗?

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存在于表面之上吗?

有些东西,即使陌生,它也会刻印在你的心中,仿佛你终于勾起了久远之前的回忆,摸着胸口去渴望,追逐。

像是应验那句话般,走在路边的苏如玉突然心头一颤,一股难言的情感涌上心头,苏如玉无力地跪坐在地。

苏如玉。

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

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

脑海中那个声音毫无意料地开始回响起来,苏如玉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击溃,他无力地跪在冰冷的路面上,双手痛苦地捂住脑袋。

这是什么?

是谁,是谁?

你?你?

谁?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变得拥有了情感,各种情绪都通过“苏如玉”这个字眼传递到苏如玉的内心之中。

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苏如玉——

大量的情绪在苏如玉的意识中泛滥,心灵中卷起了无名的风暴,久违的属于人类的情感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没。

好甜蜜,好温暖,啊不,好痛苦,好悲伤。

那是多么复杂的情感啊,到底是什么,他想挣脱开那层情感的舒服,可是,心底却在开始慢慢的接受起来,仿佛那本就是他的记忆。

喂。

找到你了哦。

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的和你在一起哦。

别哭,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请不要记住我,那样的话,我的付出便也得到了唯一的安慰。

我啊,最喜欢你了。

就让我带着这份记忆死去,那是我对你的救赎。

请忘了我,一定!

脑海中一帧帧陌生的画面闪过,他无声的流下眼泪,那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令他的情感冲垮了内心中最后的防线。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视线穿过碧色的牧草,视线绕过各种毫无顾忌地戏耍的奇形怪状的动物,绕过舞动的羚鹿,绕过圣洁的飞马,最终,那棵几欲遮天蔽日的大树下,那个穿着白色亚麻布的少女缓缓转身。

我不会忘记的。

苏如玉。

头顶的高空中,一架飞往本市西区的飞机带着狭长的尾流划过黑色的高空,人们不知道,与这个无力地倒在地上的男孩一样,某个女孩也惊讶于自己反于常态的行为。

坐在舱窗旁的她极力地抹去残留在脸上的眼泪。

为什么?我怎么哭了?

莫名的,好难受,她把头埋进膝盖中,以换来短时间的平静,但那只是增加了她的痛苦,她哽咽,嘴中低声梦呓着某个名字。

苏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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