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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王莽改制:昙花一现的“王田制”(2)

如汉武帝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西汉政府开始同匈奴作战,此后“兵连而不解,天下共其劳;干戈日滋,行者赉,居者送,中外骚扰相举”,西汉同匈奴的战争消耗了西汉政府巨大的国民财富。汉武帝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饷,率十余钟致一石……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汉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为加强北方防御筑朔方城“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卫青反击匈奴有功受到皇帝赏赐,得“黄金二十余万斤”,而战争中“军马死者十余万,兵甲转漕之费不与焉”。到了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西汉政府已经处于“臧钱经用赋税既竭,不足以奉战士”的状况。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赐降汉之匈奴浑邪王及其部属“凡百余巨万”。而到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当卫青、霍去病受赏赐时,政府的国库已经“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西汉政府的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

汉武帝打败匈奴后,开始拓展疆域,派张骞三次出使西域。第一次出使大月氏,历时13年之久;第二次出使印度;第三次招抚中亚诸国,拜张骞为中郎将,率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万数、金币绢帛数千巨万。从此中国通往西域著名的“丝绸之路”开通了,西汉开始与西域诸国建交通商,每年使臣不绝于途,送往迎来,所费巨万。

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和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汉武帝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先后修建和扩建昆明池。按照古代学者的基本记载,汉武帝所建的昆明池周长达到40里,面积332或320顷。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工作队2005年的考古结论是:“通过钻探和测量,得知昆明池遗址大体位于斗门镇、石匣口村、万村和南丰村之间,其范围东西约4.25千米、南北约5.69千米,周长约17.6千米,面积约16.6平方千米。”

此外,汉武帝在生活上非常骄奢。建造上林苑,供其狩猎,绵延数百里。多娶好女,至数千人,置于后宫。由于宫女增多,缝衣工人多达数千人,岁费数巨万;制作金银器,每年各用五百万;三宫和东西织室,所费各五千万;御马由百匹扩大到万匹。他崇信神仙方术,建通天台、神明台、明光台,号称千门万户;还爱巡游(多达20余次),足迹遍布长江以北各郡县;所过赏赐,用帛一百余万匹,金钱以巨万计。赵云旗:《从秦到清财政史探秘》,《经济参考报》2008年12月19日。

为了缓解财政危机,西汉政府在财政制度方面进行了变革,币制改革便是其中的一项。汉武帝把铸币大权收归中央,由专门的铸币机构负责铸五铢钱,对私铸钱币者处以极刑。另外,西汉政府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减轻财政负担,还采取了盐铁官营的措施(当今学者对此批评颇多。实际上,封建社会以来,山川河流等农耕地以来的区域,按照惯例属于“王有”或封君贵族实际占有。西汉距离封建社会不远,自然认为这些资源属于皇室所有,盐铁官营顺理成章)。此外,汉武帝还采纳了桑弘羊的主张,推行均输平准政策,以调剂运输、平衡物价。设均输官,负责征发、输送租赋财物;设平准官,负责官营商业。这一措施进一步减损了私营工商业者的利益,使国库获得了巨额收益。据史书记载,推行均输平准以后,皇帝的赏赐、战争的费用“皆仰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澹之”。

汉武帝晚年,面对严重的社会危机,发表了著名的“轮台之诏”(公元前89年,汉武帝下诏反思自己,称“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政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这也表达了汉武帝对自己深刻的反省,国家也渐渐稳定下来,使汉武帝虽有亡秦之失却无亡秦之祸。

汉昭帝和汉宣帝时代(约前87年—前49年),西汉处于稳定发展阶段。汉昭帝8岁即位,由霍光辅政,继续实行汉武帝后期以来的政策,多次下诏赈贷农民,减免田租、口赋等税收,减轻农民的力役负担。汉宣帝即位后,更着力整顿吏治,推行招抚流亡、安定民生的措施,使社会生产重新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和发展,政治又出现新局面,史称“昭宣中兴”。

但是,所谓的“中兴”是短暂的。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朝廷还举办过一次著名的朝野代表会议,记录在桓宽的《盐铁论》中,充分反映汉武帝之后社会与财经问题的严重程度。

到王莽时,由于财政困难,公卿以下月禄才得帛一匹,“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

西汉末年不仅面临财政危机,社会危机也非常严重。这一点,当政者也是心知肚明的。翻阅《汉书》里面的帝纪,内中摘录的文件可称“罪己诏”的,汉宣帝有8次,汉元帝有13次,汉成帝又有12次。公元前19年,汉成帝诏称“黎民娄困于饥寒”,以及“帝王之道日以陵夷”,不是没有事实根据的。

可见,王莽时期,西汉的危机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此时王莽改制也是为了解决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王莽土地制度变革的内容

公元9年,王莽颁令:“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买卖。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邻里乡党。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汉书》卷99《王莽传》。

1978年安徽阜阳万庄出土,现藏阜阳博物馆。镜中区饰铭文带一周,内容为:“刘氏去,王氏持,天下安宁。乐可喜,井田平,贫广其志。”

“王田”制的实行,揭开了王莽托古改制的序幕。其后他又推行币制变革、五均六筦改制措施,力图稳定政权,革除西汉末期的弊政。

王莽的设想,一般被认为是要恢复井田制。“王田”制的名称取法于《诗经》中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法令之所以规定以不超过900亩(一井)为限,是取法孟子所描绘的“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的井田古制。

除了土地变革,王莽还推行了其他一系列的变革措施:改奴婢为“私属”,亦不得买卖;实行“五均六筦”,即在国都长安及五大城市设立五均官,政府管理五均赊贷及管理物价,征收商税,由政府经营盐、铁、酒、铸钱和征收山泽税;变革币制;变革中央机构,调整郡、县划分,改易官名、地名;改变少数民族族名和首领的封号。

但经过几年,到了始建国四年(公元12年),中郎将区博提议,井田制废之已久,不可复行,现在“天下初定,万民新附,诚未可施行”。王莽也发现王田制实行起来困难,于是下令:“诸名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这就正式宣告王田制废止,变革失败。其他变革措施,也先后宣告失败。

王莽土地制度变革失败缘由检讨

现今看来,“王田制”也并非不能实施,也不一定是空想。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毕汉斯教授就说过,王莽是一个“改造派”,王莽的土地制度变革“用意良好”,开辟了北魏隋唐均田制的先河,“是均田制的前身”;因“不可行”而失败。

“王田制”的失败,首先在于它没有充分考虑当时的实际情况。现有的史料没有与王田制相关的具体细节,但我们知道一项整体性的数据。《汉书》卷28《地理志》第八下说,定垦田有8270536顷,民12233062户,口59594978人(平均每户4.87人)。旧制一顷等于100亩,若可耕地为827053600亩,则平均每户约可分得67.6亩,每人约可分得13.9亩(注意,汉朝的亩制比现在小。当时的100亩,约合今制30亩)。也就是说,若王田制真的彻底施行,也做不到“一夫一妇田百亩”的理想,预期应当受益的人并没有得到制度变革的好处。

其次,制度变革的成败系于变革成本的高低。任何的变革都具有财富或资源重新分配的含义,必然有一些人会受益而另一些人会受害。于是,预期自己将会是受害者必然有所反扑;而且,当他们预期的受害程度愈大时,其反扑力量愈强,变革的阻力也就愈大。不用说,王莽想要改变现有土地占有状态,严禁土地买卖,损害了占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豪强和拥有部分土地的自耕农的利益,不可避免地会遭到反对。如黄仁宇所言:“他不能与巨家大姓抗衡,偏要下诏书和他们作对。”所以,王田制实施后,据《王莽传》说:“诸侯皆困乏,至有庸作者。”这些地主中有些是政府权要,自然集结起来反对。

第三,王莽改制,直接损害了农夫的利益。如果王莽真的想改变“土地兼并”的局面,维护农夫的利益,应该减税才是。可是,“王田制”的实行,把土地税由汉朝的三十税一变成十税一,从而将国家的田赋收入增加了两倍。不仅对土地要征什一之税,对百姓从事的各项经营活动,王莽都对其实行什一而征:“诸取众物、鸟、兽、鱼、鳖、百虫于山林、水泽及畜牧者,嫔妇桑蚕、织纴、纺绩、补缝,工匠、医、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贩、贾人坐肆、列里区、谒舍,皆各自占所为于其在所之县官,除其本,计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为贡。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实者,尽没入所采取而作县官一岁。”即规定上述各种经营活动,都要把其所获利润的十分之一交给国家。所以,有学者认为,王莽的整个变革就是为了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

再检讨王莽其他的变革措施,不难发现,他的整个改制缺乏规划。变革应当是减少交易成本,如欧元就是减少欧盟国家交易成本的一种好的创举;与欧元举措相反,王莽将币制搞得非常复杂。王莽实行了多次币制变革,使用了金﹑银﹑龟﹑贝﹑钱﹑布五物六类,28种货币,称为“宝货”。“宝货”不仅名目繁多,而且将早已失去货币性能的原始货币,如龟壳﹑贝壳等拿来使用,造成了严重的金融混乱,货币贬值。

王莽还多次改动官名和县名。如改大司农为羲和,后改为纳言;改少府为共工,改郡太守为大尹,县令长为宰。先据《尧典》正十二州名分界,后又据《禹贡》改为九州。有的郡甚至五易其名,最后又恢复旧称。他颁行五等爵,滥加封赏,却把受封的人留在长安食禄,有的人因为俸禄无着落不得不佣作为生,更多的官吏则竞为奸利,受贿赂以自给。这些变革不仅不能解决社会矛盾,反而使社会矛盾加剧。贫苦农民一旦触犯了“新法”,就要被罚为官奴婢。因犯禁被捕,押解长安去服劳役的人一次竟达10万之多。在王莽当政期间,还挑起了对东北和西南少数民族的战争,大量征发徭役和物资,使人民陷入悲惨境地。王莽却用搜刮来的民财肆意挥霍,大兴土木,修建庙宇。他还托言古时皇帝纳120女致神仙,将民间女子大批选入宫中,供其淫乐。

此外,内忧未解,再添边患。汉宣帝以后,汉匈关系是友好的,边区生产发展,一派和平繁荣景象。虽然呼韩邪单于穷团来降,汉王朝仍把匈奴作为对等的大国尊重。汉给予匈奴的印信,文字是“匈奴单于玺”。其下面诸王,文字是“汉某某王章”,表示待单于以客礼而不作为臣属。王莽降低四夷君王的地位,把称“王”的四夷君长都更改为“侯”。又把汉授予的“匈奴单于玺”改为“新匈奴单于章”。“四夷”不甘心被降低地位,相继侵扰边境,王莽被迫发兵征讨,结果劳民伤财,民生更为痛苦,内乱也就乘时而起。

雪上加霜的是,王莽新朝还遭遇了气候变化问题。公元前后,中国气候向较冷转变,气候又冷又干燥,全国到处是饥荒。从公元11年起,蝗灾、旱灾、黄河决口、饥荒,连年不断,人民流离失所。甚至王莽在诏书中也不得不自责:“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鲜耗,百姓苦饥。”

从总体上看,王莽的政策是以重赋于小农和小工商者为基础的。由于不堪忍受重税的剥削,很多小农不得不离家流亡,小工商业者也不得不退出流通领域,经济几乎陷于瘫痪的境地。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也大大受损。可以说,社会各阶层在这次改制中实现了多输。所以,王莽的改制不仅没能挽救西汉末年的社会危机,反而使各种矛盾进一步激化,终于导致了赤眉绿林为主的大起义,新朝遂告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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